“時代楷?！备笎垡嗬`綣：撫背復誰憐來世許柔情

鐘兆云

2020年9月7日，由公安部新聞宣傳局、中國電影家協會聯合制作的系列電影《掃黑英雄》在福建省寧德市舉行開機儀式，該電影以全國公安系統一級英模、福建省寧德市公安局蕉城分局原副局長楊春同志為原型創作，將作為2021年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獻禮影片。

楊春是一位從警28年的老民警。多年來，他始終奮戰在第一線，屢破大案、要案，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因長期超負荷工作，2019年1月23日凌晨，楊春在加班時突發心肌梗死，不幸因公殉職。2019年8月，中宣部追授楊春同志“時代楷?！睒s譽稱號。

這讓楊春的妻子黃芳既悲痛又驕傲。在她心里，楊春不僅僅是沖鋒在前的鐵漢，更是讓家人依賴的靠山，是充滿柔情的丈夫和愛護女兒的好爸爸……

“春來吹發滿庭花”，這個隊長不一般

2020年七夕，黃芳意外收到了來自女兒楊雯茜送的鮮花。女兒懂事地說：“媽媽，以往過節爸爸都會送你花，我在夢里答應過爸爸，每年都要替他送花給你?！秉S芳含淚接過，她相信她跟女兒最最思念的那個男人，始終活在她們心中，給她們最純粹的愛……

楊春，1969年出生于福建省寧德市一個教師家庭。1990年，身為海軍中士的他從浙江省寧波市退伍，原本可以到老家一所中學當體育老師，但他就是不去，再三懇求已在檢察院工作的二姐，幫忙打聽公安局有無招收退伍軍人，哪怕去當臨時工也心甘情愿。

這一等就是八個月，終于有了一個機會。當時，寧德市公安局（現寧德市蕉城區公安分局）買了一艘公安艇，向社會招人。楊春就此踏入公安隊伍。

四年后，楊春參加全省考試，成為全艇輔警中唯一一個正式進入公務員編制者，分配在三都派出所。緊接著，市交警中隊向有關派出所抽調人手，楊春又被選中，并以出色表現被推薦進了刑警隊。

楊春初進刑警隊，連媽媽都忍不住向他抱怨：“你在三都時偶爾還能回來，回城關后倒難見人影了?！眿寢屇闹膬鹤诱诶靡磺袝r間拜師學藝，鉆研刑偵業務，吃住都在隊里，還參加了大專函授，成了讓同事和領導刮目相看的辦案能手。

1994年，楊春經同事介紹認識了在寧德市物質局當會計的黃芳。漂亮溫柔的黃芳，讓楊春一見傾心。而人人稱贊的楊春給黃芳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曾堅定地說：“一個人難得能干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我就想一輩子當警察?！?/p>

黃芳義無反顧嫁給了他?；楹?，楊春被調任到石后鄉派出所任所長，夫妻倆十年分居。直到2006年，楊春進入刑偵大隊，他們才要孩子。

進入寧德市刑偵大隊，楊春擔任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兼城區中隊中隊長，身影更忙了。他總說，自己不是科班出身，得多加鉆研，多下功夫。黃芳相信這個對社會、對家庭皆有擔當的男人，毅然辦了內退，然后相夫教子，免他后顧之憂。

有了黃芳無條件的支持，楊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經辦的第一個命案就讓人刮目相看。

當時，一戶人家的女兒在家無緣無故失蹤，直到幾天后才在某小區公園發現尸體。刑偵隊接案后分析：這個女孩會不會是接到某個電話離家后被害？可報案人說當天自己一直在家，沒看見女兒離開過。

兩天后，楊春召集大家討論，亮出自己的觀點：“受害人壓根就沒有離開過家，至少失蹤當天沒離開過這個家，也就是說受害人極有可能是在家里遇害，第二天才被運出拋尸的?！?/p>

大家豁然開朗，把嫌疑點指向報案人家里，案件隨之告破：原來，死者是跟著改嫁的母親來到這個家的，繼父已有一個兒子。當天中午，繼父的兒子對女孩欲行不軌，遭反抗后就把她掐死，并塞尸于床底。翌日凌晨趁家人熟睡之際，偷偷地運出拋尸。

揚眉劍出鞘之后，楊春對案件嫌疑人待以真誠。不見拍桌捶凳、吹胡子瞪眼，只是以聊天的方式，從嫌疑人的角度幫對方分析問題，疏導心理。精誠所至，再頑固的堡壘、再厲害的老手也都慢慢瓦解了堅挺緊繃的節節抵抗，從黑暗中被引向光明，交出口供。

“楊春是智勇雙全的虎將，把隊伍和任務交給他，把大案、要案和疑難險重的事交給他，局黨委放心！”幾任局長、政委都這么說，因為楊春給他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有他的地方，就是能讓人找到一種說不出的歸屬感，就像是“春來吹發滿庭花”。

“楊柳有情，春風化雨”，鐵漢父愛亦繾綣

2007年，楊春升任刑偵大隊大隊長。這一年，寧德市（現蕉城區）的刑偵業務綜合考評位居寧德地區第一。楊春對工作盡職盡責，在家也不含糊。他的孝順和顧家，在街坊鄰居中一向有口皆碑。

每當忙完工作，他總是第一時間就到父母跟前噓寒問暖。陽光明媚的午后，他會一手推著父親的輪椅，一手攜著母親，帶二老到院子里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聽父親重復了一次又一次的嘮叨：“做人少鹽少米不能少良心，無衣無食不能無胸懷?！彼Ｅc隊友共勉，說父親這句話，涵蓋的道理就是要求我們做人做事要與人為善和包容別人。

對妻子黃芳，楊春除了贊揚還是贊揚，從不把工作上的辛苦和遇到的不順、煩心之事帶進家門。黃芳的生日、結婚紀念日，他都要送花和禮物，請她出去吃頓飯。黃芳也投桃報李，給他買了新衣服，他像個大男孩一般跟同事炫耀：“你們看我這衣服怎么樣，嫂子給買的?！翱爝^年了天還這么熱，你們嫂子買的冬衣一直都沒機會穿?！弊屓巳炭〔唤?。

楊春雖然在工作上很拼，但女兒楊雯茜是他生命中的至寶，他微信的頭像就是女兒照片，整潔的辦公室里只放著女兒的相框！女兒還在襁褓中，楊春就對幫忙帶孩子的小姨子說：“我家里什么東西摔了都沒關系，唯獨女兒不行！”

女兒十歲那年，一次洗澡時在浴缸里泡久了，缺氧加上不夠通風，起身后一下暈厥，他嚇得趕緊打120。醫生來了告知其所以然后，他就時刻交代女兒、叮囑妻子注意，還提醒警隊那些家有浴缸的年輕父母加以注意。

自小到大，女兒的頭發有一半次數都是他幫助洗梳吹干的;只要沒任務，女兒的各式培訓和補習班接送，都是他親力親為?？磁畠簩懥艘环梢詤①惖暮米?，彈了一道好曲子，或跳了一段優美的舞蹈，他就忍不住要把照片或視頻拿到親友和警群里炫耀。大家說好，他就特別開心。

2011年9月28日，一名吸毒人員產生幻覺而傷人致死。楊春帶領民警趕到現場，嫌疑人正揮舞著兩把鋒利的砍刀在叫囂?？吹较右扇松砗笳局幻麐D女，楊春壓下民警手中的微型沖鋒槍以防誤傷，同時張開雙臂將身后的民警護住，自己卻近距離地面對嫌疑人。經過他反復勸說，嫌疑人終于放下砍刀。

面對這樣危險的情況，初次上陣的戰友緊張得汗流浹背，可楊春卻從容地說：“我的肉厚，一兩刀還是經得住的。他砍我的時候，正是你們抓捕的好機會?！痹谧ゲ冬F場，他蹲下身子甘為“肉凳”，扎好馬步，然后聳起雙肩用手拍幾下，同行的民警以他的肩膀為支點飛速翻墻，最終協力解除危機。

事后，大家都說場面兇險，嚴重點都可能犧牲。楊春卻說：“我是大隊長，有危險沖上前很自然，他真要砍我也沒關系，大不了幫我減減肥?！?/p>

女兒從楊春同事那里得知爸爸的表現，直夸爸爸是現實中的“黑貓警長”，對爸爸非常崇拜。她經常邀請同學到家做客聚餐。每當這個時候，楊春都是笑臉歡迎，默契配合，有空時還給同學們“打下手”。女兒告訴要好的同學：“別看我爸爸工作時總是威風凜凜，其實私下里跟我們一樣。他每次跟我打賭，贏了就像個孩子一樣洋洋得意，輸了還會耍賴?！睏畲郝牭秸胫绾畏瘩g，女兒又偷偷一笑，話鋒一轉：“不過，不管怎么樣，我還是最愛他，以他為榜樣，為他驕傲?！睏畲盒腋５孛蜃煳⑿?。

在黃芳的相冊里，有一張便箋紙一直被珍藏著。上面寫著：“老婆，因有緊急案件，我去隊里加班，有事打電話給我。樓下有柿子吃。晚安。春?！边@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深夜，為了不打擾妻子休息，楊春在出門加班前給她留下的字條。此后無數個夜晚，楊春留下了諸如此類的“情話”，就投身到夜以日繼的工作當中。他不知道，每次他離開家后，黃芳常常輾轉反側，為他的身體擔足了心。

事實上，楊春在擔任蕉城區公安分局副局長后，高強度的工作早就讓他的身體亮起了紅燈，但他仍忘我工作。2014年，在前后兩任局長親自“押送”下，楊春在上海胸科醫院做了胸部縱隔腫瘤切除手術。術后，身體還未完全康復，他就開始投身工作。

2017年底，楊春再次被查出患有重大心血管疾病先兆，醫生建議他予以行冠脈造影進一步明確診斷。

此時正值閩東數十年一遇的特大項目“上汽寧德基地項目”建設全面拉開，楊春受命兼負安保維穩工作。盡管感到分身乏術、壓力重重，但面對這個備受關注的熱點和組織重托，他二話不說就抽調人員安營扎寨，投入工作并順利推進到位。

楊春選擇保守治療，醫生只好留下了醫囑：“患者拒絕，要求保守治療?！薄白⒁庑菹?，避免勞累?！笨蛇@份醫囑一到他的手中，便被鎖進抽屜秘不示人。2018年，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伊始，他因“涉黑案件的線索都裝在我的腦子里”而一次次推遲了治療時間。

在楊春的帶領下，蕉城公安分局2018年交出了一份亮眼的掃黑除惡成績單：打掉黑社會性質組織1個、惡勢力犯罪集團5個，破獲九類涉黑惡案件104起，抓獲涉黑惡犯罪嫌疑人213人，中央掃黑除惡專項督導組交辦和公安部下達的線索辦結率100%。楊春被同事們譽為“拼命三郎”、蕉城刑偵的“定海神針”。

黃芳只覺得，那段時間楊春特別累。從前，胖似彌勒佛的他很注意形象，愛干凈，衣著和字跡一樣從來都工工整整，但持續四五十天拔河式的起早貪黑，晚上十點多回到家后，他常常連澡也沒沖、衣服都沒脫便倒在沙發上酣然入夢，推都推不醒。

黃芳察覺他身體的狀況，強烈要求他住院檢查和治療，可他卻說不打緊。為了安慰妻子，他還立下口頭保證：“等熬過這一陣子，就跟你去醫院！”

無奈，黃芳只好給他買了瓶救心丸讓他隨身攜帶，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埋在他身上名叫“心?！钡亩〞r炸彈，在全國掃黑除惡行動整整一周年時，在他拖著病體連軸轉時，無情地引爆！

“化作天上星星呵護你”，以身殉國來世許柔情

2019年1月23日，正在辦公室加班的楊春，因勞累過度，突發心肌梗死，不幸去世，生命永遠定格在掃黑除惡第一線。

等黃芳接到消息趕到楊春的辦公室，里面已經是人山人海，身穿警服的楊春倒在辦公室冰冷的地板上，一手捂著胸口，一手還在上舉，因痛苦而緊憋的臉呈紫色，眼眶里的淚痕似是血淚……黃芳直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瞬間暈厥了過去。

很長一段時間里，黃芳都無法接受楊春已經離開自己的事實。明明前天他們還一起去父母家中，兩人十指相扣的場面還被侄兒給偷拍下來了。她半跪在他身邊不停地召喚他，輕輕地搓揉著他的手，只當他是睡著了……

女兒更不敢相信，她知道爸爸有多愛她，在外吃到好東西，常常不忘打包回來，讓她跟著享口福。明明爸爸說好今晚要為她結束期末考試而舉行家庭聚會的，怎么就缺席了！今后鋼琴彈給誰聽，毛筆字寫給誰看，誰幫自己洗發吹干？

那年，她給鄰家那位由爸爸幫助一手操辦婚禮的新娘當小花童上臺亮相時，爸爸在臺下深有感觸地對人說：“以后等我女兒出嫁時，我一定要牽著她的手走上臺?！彼€說，這輩子最虧欠的就是女兒，因為工作性質沒能好好陪伴她，等她畢業后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好好補償她……

爸爸教她王昌齡的詩句：“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背蔀樗臅炎鞑⒌玫桨职旨べp后，她還夸贊爸爸就是專治壞人的“蕉城飛將”，卻不料“人未還”的慘劇竟上演。

為了安撫和體恤黃芳母女，楊春的部下自發為他辦理后事。組織上批準將楊春的辦公桌和警號長期保留，以此向英雄致敬和學習。

楊春生命最后的時光，一心都撲在掃黑除惡一線。那時，掃黑辦每天接到的舉報電話少則二三十個，多則上百個，幾乎每一條電話記錄，楊春都要親自過目，生怕漏掉有價值的線索。

有民警不止一次看到，連軸轉的楊春疲憊不堪，伏在成摞成摞的案卷旁打盹兒。他的手機24小時不關機，遇上掃黑隊在外追逃或辦案，他徹夜不眠，只為等民警的一通電話。

分局民警提供了一份他犧牲前48小時的工作清單：2019年1月21日，上午，部署掃黑除惡線索核查工作;下午，參加分局黨委2018年度述職述廉會議;晚上，召集掃黑隊研究專案組調查和攻堅審訊，擬定下階段收網方案。1月22日，上午，帶領掃黑隊民警到檢察院、法院協調涉黑案件犯罪嫌疑人羈押期限、公訴等事項;下午，慰問困難民警，到刑偵大隊和分局接處警中心檢查節前安全防范工作;20時，帶隊到市公安局匯報并協調專案工作;21時許，在辦公室簽批嫌疑人追逃手續;21時至23時，召集民警研究起草專案聯合調查組工作計劃;隨后，回到辦公室繼續帶班值守。從監控視頻中看到，他輕輕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從此，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沒能走出來……

這48小時中，他簽批了74份案件法律文書，其中有4份是22日23時30分之后，也就是他臨終前簽批的。長期和楊春一起工作的同事說：“楊局長真的是用生命在掃黑?！?/p>

楊春犧牲后，公安部掃黑辦發來唁電，稱贊楊春是“中國刑警的杰出代表”。證書、獎杯接連擠入楊春的辦公室：“時代楷?！薄叭嗣駶M意的公務員”“全國公安系統一級英雄模范”“全省優秀共產黨員”……每一個獎項都金光閃閃，份量很重很重。

2019年1月27日，天色陰沉，草木含悲，楊春的遺體告別儀式在殯儀館舉行，3000余名干部群眾自發趕來為他送行。一名姓尤的群眾邊哭邊說：“楊局長待我如同兄弟，重情重義?！?/p>

蕉城區委書記毛祚松聽說楊春犧牲的消息，當場失聲痛哭。他和楊春并不很熟，卻知道他為蕉城的經濟建設、社會治安、掃黑除惡等工作做出了突出貢獻，也知道公安內外的人都說這個干部好，風格高尚，大局觀念強，這次簡直是豁出命來掃黑除惡，真是痛失棟梁，讓人惋惜！

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一年半過去了，不管是家人、戰友，還是這個城市，都還沒有走出“失楊”之痛，沒有楊春的日子讓他們不習慣！

楊雯茜幾乎每天都堅持給爸爸發短信：“爸爸我求你了，快回來??！”晚上又連發六個“我想你了”。不知有多少個凌晨，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給爸爸發“我想你了”……

思父心切的她先后發去蘇芮唱的《是否》一歌，然后寫上：“爸爸，你讓我今后該怎么辦？”“永世我們都是父女！”“我愛你！”……

敏感而聰穎的她，在看到有關爸爸的事跡材料時，知道爸爸在給她無與倫比的愛時，也超越親情地把心掏給了一切需要他保護和幫助的人們，成為這座城市不可復制的英雄。她一夜之間迅速成長，不僅當選了省少代會代表，也知道要如何把特別的愛獻給特別的人。

在一篇文章中，楊雯茜寫道：“親愛的爸爸，請放心吧，我會挑起您肩上的重擔照顧好媽媽，雖然我永遠也取代不了您在這個家的位置，可我會與她堅強地活下去。等到多年以后，我們在那個遙遠的地方相聚，我一定會驕傲地對您說：看吧，我們活得多好！我最愛最愛的爸爸，請一路走好！我永遠永遠愛您！”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