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山，什錦會

李真

一

阿妙最近總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天，正騎車行駛在路上的她，看見馬路中央開著一輛車牌上吐著泡泡的汽車。下雨天，她在市場上見到一件帽子上可以打傘，而且還會跳舞的雨衣。在超市，她見到了一瓶吸管比酸奶瓶還要粗的芒果味兒酸奶。在自家的早餐鋪里，那個每天一大早第一個來喝豆腐腦、吃包子，總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戴寬檐帽和茶色眼鏡的胖家伙，昨天在他坐的位子上竟然發現一撮兒棕色的毛，像是熊或狐貍的。

阿妙最近的運氣實在太差，平時都考五百多分的她，在關鍵的升學考試中，只考了498分，而重點中學的最低分數線是500分，也就是說阿妙上不了重點中學了。唉，其實就是一道選擇題的事。一想起這事兒，阿妙就十分傷心。

在其他同學忙著補習新課的時候，這個假期的大部分時光，阿妙都在爸媽開的早餐鋪里幫忙。日子過得像近日的陰雨天氣一樣，讓人提不起精神。但又有什么辦法呢？

二

今天，還是豆腐腦的鹵子剛煮好，天還沒放亮的時候，那個胖家伙“嘎吱”一聲停車，支起摩托車腳架，第一個進了店。

他一進來，阿妙的爸爸就拿起舀豆腐腦的勺子：“今天還是老三樣？”

“嗯?！迸旨一稂c點頭，扶了扶眼鏡框，在最里面的一張桌子坐下。

很快，老三樣上齊，一碗咸豆腐腦、四個熱騰騰的肉包子和一碟免費的拌白菜絲兒。胖家伙往豆腐腦里舀了一勺辣椒，呼嚕呼嚕吃起來。

阿妙的爸爸媽媽在操作間忙著上籠蒸包子，外間只剩下阿妙。吃完飯，那家伙抹了抹嘴，朝阿妙喊了一句：“多少錢？”

每次還不是一樣的錢，阿妙嘟囔著朝他走去：“七塊?！?/p>

那家伙把正好的錢放在桌子上，又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麻煩請你打開看一下，里面有你想要的東西?！?/p>

那家伙剛轉身離開，阿妙就打開了油紙包，每層油紙上都有或大或小的洞，為了防雨，才包了很多層吧。揭開最后一層油紙，阿妙尖叫起來，她看到了那摞498分的考試試卷。

阿妙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展開卷子，一張一張地看，一道題一道題地算分，分數沒有算錯?？粗切┛上У目鄯贮c，阿妙止不住地嘆氣。哪一分該丟呢？都不該啊。在最后一張卷子上，阿妙看到一張字條：

阿妙，你好，如果想有所改變，請帶上試卷于今日下午參加沙棘山的什錦會。參會方式：乘坐今天下午三點在海棠橋從東數第二個石獅子欄桿處的1111路公交車。祝好！

什錦會聯絡人阿棕

阿妙像一頭被喚醒的獅子，頓時精神大振，這么說，分數還能改？上重點中學有希望了？

阿妙手指著紙條上的信息，一遍遍記在心里。

三

下午天大的事兒也得擱下。

沙棘山，阿妙已經在手機地圖軟件上搜了很多遍，根本沒有這個地方。海棠橋從東數第二個石獅子欄桿附近也沒有任何公交站牌，阿妙撐傘焦急地在海棠橋上來回踱步和張望。

三點整的時候，一輛車頭亮著“1111路”紅燈的雙層公交車在海棠橋上停了下來，阿妙飛步跳上車。

“請刷卡?！彼緳C是只沒有胡子的胖橘貓。

“就是你收到的油紙包里的東西?！弊陂T口的只有一道斑紋的斑馬好心地對阿妙說。

阿妙把手中的試卷放在刷卡器上，“嘀”的一聲，刷卡成功。阿妙松了一口氣，向斑馬道謝，往車廂里走。車上很擁擠，上到第二層才發現，大伙兒都在第一層是因為這輛雙層公交沒有車頂，雨水正澆在二層車廂里。不過都擠在一層倒暖和些，阿妙站在一層車廂里，打量起周圍的乘客。

一頭只有一顆象牙的小象，一只沒有尾巴的狗，一盒鼓鼓囊囊的巧克力，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褲子，一個藍色電熱壺（大概不通電）……

半小時后，阿妙到達了沙棘山。

四

一座不高、不蔥郁的山。

“嗨，阿妙！”吃早餐的胖家伙離老遠就打起了招呼。

早該看出來了，一頭棕熊嘛。今天穿了身燕尾服，還換上了墨鏡，真夠神氣的。

“你就是阿棕吧?！卑⒚顚ψ匦苷f，“我把試卷帶過來了，你們有辦法是嗎？”

“不急，請到這邊來進山?！卑⒆卦谇懊鎺?。

一路上，阿棕對阿妙講著，這座山為什么叫沙棘山。因為多年前山上的植被被砍光，后來光禿禿的山上長滿了沙棘，所以就叫沙棘山了。它還講什錦會是大伙兒聚在一起吃飯、演說、表演節目的聚會。為什么是什錦會呢？因為承辦這次宴會的詹姆斯豬承包了一大片菜園和果園發了財，它免費提供的果蔬拼成了一道道什錦美食供大家享用。

“哦，不好意思，前面就到大門了，我得去接其他需要幫助的客人了。門票就是你的試卷?！闭f罷，阿棕匆匆返回。

五

會場布置在山谷中間的一處空地。有舞臺，有餐桌。長長的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阿妙找到座位坐下來沒多久就開始上菜了。

什錦會菜單。

第一道菜：雜燴湯。里面有蘿卜丁、土豆塊、四季豆、蘑菇和粉條，類似于北方的胡辣湯。

第二道菜：什錦小菜。各種時令蔬菜涼拌菜。

第三道菜：什錦布丁。各種奶油、冰激凌、水果布丁。

第四道菜：什錦果盤。各種水果拼盤。

對面的瘦獾吃得香極了。

阿妙可沒心思吃任何東西，她的眼睛不斷尋找著阿棕，她一心想問清楚試卷的事。

“來杯沙棘汁吧，沙棘果榨出的汁，營養價值高極了?！卑⒆亟K于端著兩杯沙棘汁在阿妙旁邊坐下。

阿棕端起一盤布丁，把一瓶酸奶澆在布丁上，一口就把一盤布丁吞了下去。

“這瓶酸奶我見過?！卑⒚钪钢⒆厥种心瞧课鼙人崮唐窟€粗的酸奶。

“這是超市賣不出去的貨，不用吸管，澆在食物上，美味絲毫不受影響?！卑⒆卣f。

“那么，我們來談談試卷的事吧，我的試卷被當成門票收走了，還能要回來嗎？怎么改上面的分數？”

“你的試卷要不回來了，分數也改不了?！卑⒆赜滞塘艘槐P布丁說。

“什么？你讓我來就是吃這些無聊的蘿卜、土豆 ！”阿妙拍著桌子站起來。

“大家都安靜！”舞臺上響起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六

“大家好，我是詹姆斯豬，歡迎參加什錦會?！闭驹谖枧_上的是一只拄著拐杖的豬，它風趣地接著說，“這次什錦會上的菜肴都是有‘問題的果蔬，它們不是長得不好看，就是個頭太小，但我相信這不會影響菜品的口感，它們一樣十分美味，不是嗎？”

“哼，真是一群有問題的家伙，連菜都有問題，你是不是也有問題，你們這群沒用的家伙！”阿妙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揪住阿棕的衣領。

“我是有問題，但我不是沒用的家伙！”阿棕低頭取下墨鏡，露出有一只瞎眼的眼睛，“兩年前，我被獵人打瞎了一只眼睛，也整天像現在的你一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當有一天我明白，過去的經歷無法改變，我開始改變自己。我當了一名快遞員，一只眼睛足夠我看清貨物和送貨了。我每天早早地起床，每天第一個到公司分揀快遞、打包裝車。當其他同事到公司的時候，我已經完成了大部分工作，所以，沒人瞧不起我這個瞎眼熊?！?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1/02/04/qkimagesgsdwgsdw202102gsdw20210203-2-l.jpg"/>

“詹姆斯豬的一條腿照樣可以走遍菜園、果園播種，你再看看它們——”順著阿棕的手指，阿妙又一次見到了那輛正在舞臺上表演節目的車牌吐著泡泡的汽車?！霸瓉磉@輛車的車牌號是一串人們認為不吉利的數字，沒人愿意開這輛車，后來車牌學會了吐泡泡，一位童話作家買走了車，把它當寶貝一樣開?！?/p>

“那件會打傘、會跳舞的雨衣你見過吧，現在的它已經是一項拿了大獎的專利產品，誰能想到它原來是一件帽子漏雨的雨衣！”阿棕侃侃而談。

阿棕沙啞的聲音透著無窮的力量。

“每個生命都有價值，曾經遇過的挫折、受過的傷害并不能阻擋自我價值的實現，相反，它們會讓我們變得更加勇往直前！”阿棕輕輕拍了拍阿妙的肩膀，“阿妙，能改變的不是分數，而是自己?！?/p>

阿妙松手抱住阿棕，流下了眼淚。

七

“明天我就開始準備新課的預習，我要開始買書了?！鄙斤L吹起阿妙的長發。

“嗯，加油??！”阿棕說。

“糟了，我這么晚回家，爸媽會擔心的，出門的時候沒告訴他們?！?/p>

“別擔心，其實沙棘山的什錦會是你爸媽拜托我通知你的?！?/p>

“這么說，他們什么都知道！他們是怎么知道的？”

“啊，這是個秘密喲?！?/p>

當月牙爬上沙棘山的時候，阿棕騎著摩托車把阿妙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