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固脫貧攻堅成果背景下南疆農村婦女反貧困長效對策

阿達萊提·圖爾蓀，高 進

(1.中央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北京 100081;2.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校，新疆 烏魯木齊 830002)

邊疆民族地區是脫貧攻堅的主戰場。在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的新形勢下，如何在這些地區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特別是進一步激發其內生發展動力，便成為當務之急。南疆地區作為邊疆民族地區，主要是指新疆天山以南的部分。南疆是新疆貧困地區比較集中的地方，新疆有30個扶貧開發重點縣，其中21個集中在南疆地區，占全疆扶貧重點縣的70%[1]。在西部大開發中，婦女發揮著主力軍的作用，特別是在南疆，農村婦女勞動力占全區農村勞動力的44.9%以上，但農村婦女的發展現狀仍然存在一些制約因素。針對這一現狀提出反貧困長效對策，對于南疆地區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無疑具有積極作用。

一、南疆農村女性的特征

1.40歲以上女性領取最低生活保障金占比較高。據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數據，少數民族在南疆四地州農村人口中占比達到了95%以上，當地的農村女性主要以從事農活作為基本的生活來源，勞動生產率較低。根據《2016年新疆扶貧工作報告》，筆者統計了南疆地區農村領取最低生活保障金的人員的性別、年齡等相關數據，發現南疆農村地區領取最低生活保障金的貧困人員中大部分年齡段女性占的比例都高于男性?？傮w上隨著年齡的增加，女性領取最低生活保障金的比例也在加大,尤其是在40-49歲之間的女性，領取比例較男性高出很多(女性為14.54%,男性為8.6%)。2019年10月，筆者在南疆地區進行跟蹤調研，833份調查樣本顯示，女性領取最低生活保障金的比例為58.6%，其中40歲以上的女性占比為83.2%。

2.受教育水平相對較低。由于歷史原因形成的重男輕女的傳統意識，南疆農村婦女受教育的水平顯著低于男性，雖然近幾十年來差別逐漸縮小，但這一問題仍然存在。在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統計中，南疆女性初中文化程度以下的比例高達88%以上，而上過高中的農村女性的比例則低于10%，均比新疆總值水平低了6%左右，也明顯低于全國水平。相關數據表明，不能夠繼續接受教育的原因中，“父母不讓孩子繼續上學”占比達到了37.2%，較男性高了8.7%個百分點。雖然貧困是父母不讓孩子繼續上學的重要原因，但無可否認，在同等情況下父母認為女孩上學沒用的觀點依然普遍存在。2019年10月，筆者在南疆地區進行跟蹤調研，506份女性樣本顯示：小學及以下文化水平的被訪者310人，占調查總體的61.3%；初中文化水平的被訪者190人，占調查總體的37.5%；高中文化水平的被訪者5人，占調查總體的1%；大專及以上文化水平的被訪者1人，占調查總體的0.2%。南疆地區婦女受教育程度仍處于相對較低水平。

3.技術水平有待提升。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婦聯2015年在南疆三地州15個縣的40個村進行農村婦女現狀問卷調查，被調查女性的年齡段集中在25-45周歲之間，在關于“你所擅長的技術”一項調查中，女性回答“做家務”“干農活”的比例高達82.6%(見圖1)，其獲取技能的途徑主要是從長輩那里學習或者自學而來。在關于“技能不能提升的主要困難問題”調查中，很多女性都表示缺乏學習技術的渠道和資金。2019年10月，筆者在南疆地區進行跟蹤調研，506份女性樣本顯示，務工、上班、經商、分紅等收入占總收入的71.7%。這表明，在相關政策的不斷扶持和各種社會力量的共同努力下，南疆農村婦女技能水平總體提升，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但仍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

圖一 南疆農村女性最擅長的技能

二、南疆農村婦女發展面臨的瓶頸

1.收入水平偏低。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6年南疆地區農村居民的人均純收入是8983 元。2019年10月，筆者在南疆地區進行跟蹤調研，833份調查樣本顯示，3.2%的調查對象人均純收入為1萬元以下，96.8%的調查對象人均純收入為1萬元以上。南疆地區農村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由 2016年的8983元提升到 2019 年的 14056元。消費的主要構成是食品、居住、醫療、衣服著裝、交通通訊、文娛活動等。受到農村經濟發展落后以及就業局限的影響，南疆農村婦女的收入來源主要是以農業活動為主。由于缺乏相應的培訓，導致很少有農村女性能夠走出農村進入城市，競爭那些需要技術的崗位，同時由于女性的體力不足，也難以勝任一些體力勞動。這些因素導致了農村女性的收入水平遠低于男性和城市女性。

2.參與社會發展能力不足。雖然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婦女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傳統的重男輕女的觀念依然在南疆農村廣泛存在。在維吾爾族男性繼承制和婦女從夫居的家庭觀念的影響下，普遍存在“女孩是他人的，男孩是自己的”觀念。傳統的性別角色定位又使得男性在家庭和社會活動中成為主導者，女性通常都被剝奪了參與社會活動的權利和機會。在南疆民族地區農村，一旦家庭有了困難需要放棄孩子的求學機會，家長通常都首先選擇放棄女孩這一方。甚至在有的地方，家庭并不缺少勞動力和資源，僅僅由于女孩性別的原因就主動要求其放棄接受教育的機會，更別說讓女性參與主導其他社會活動了[2]。由于以上原因，使得南疆地區農村女性的文化水平普遍較男性低，難以保障其他發展機會和參與社會活動的權利。

3.家庭和社會地位較低。一方面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另一方面受到女性自身主體意識與獨立精神缺乏等因素影響，在南疆絕大部分地區，村落的公共事務主要是由男子承擔，婦女沒有機會過問，更談不上參與決策。有些村子的習俗甚至不準女性進入相關領域，一些特殊的場合也不允許婦女參與其中，一旦女性參與其中就會被認為不吉利。在政治參與方面，大部分村落的領導者都是由男性擔任。另外，在一些家族事務決策中婦女也被排除在外。由于很少參與社會活動，農村女性喪失了作為女性的基本“話語權”，其社會影響力更加微弱。

4.受教育水平不高。如前文所述，受家庭經濟收入的影響，加之區域內傳統的重男輕女的意識還很濃厚，導致南疆婦女的知識水平普遍較低。目前，該地區初中及其初中以下文化水平的農村女性的比例高達88%以上,高中、大專以上的女性比例就更加少了。由于受教育程度偏低，農村女性想要改變自身發展道路更加困難，較低的文化水平不利于她們接受其他技能培訓，也不利于她們充分發揮及提升自身的才干。

5.享受性消費較少。調查數據顯示，南疆農村人均文教娛樂消費的支出遠低于新疆全區農村人均水平(見表1)。據筆者調查，不同區域的農戶平均每年的文娛、教育、服務支出具有很大的不均衡性，大多數地區的消費主要用于學雜費，而用于培訓的費用則非常少，加上農村女性在家庭、社會中的地位不高，因此，南疆農村女性前些年幾乎沒有更多錢投入在享受性消費上面。 近年來這方面有所改善，但還需進一步提升。

表1 農村人均文教娛樂消費支出 單位：元

數據來源：《2010-2016年新疆農村社會經濟統計年鑒》

6.社會資本相對匱乏。南疆農村女性自身收入水平不高，加上其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較低，這些因素導致了女性的社會資源匱乏。南疆絕大部分農村女性長期以來難以通過獨立的身份來從事社會經濟活動，很難獲得和男性同等的社會機會。因此，很多南疆貧困女性的社會資本在各種約束中不斷喪失。在對社會共有資源分配方面，雖然法律規定需要公平進行，但是在具體的制度執行上還存在著一些不足，從而影響她們的家庭經濟狀況。

三、南疆農村女性發展瓶頸形成原因

1.自然地理因素。南疆三地州區域面積總共45.92萬平方公里，沙漠、戈壁、高原占比高達90%以上，如此高的占比導致了區域耕地面積匱乏，農業可耕地面積僅占有區域國土面積的1.7%，土地不肥沃、質地很差，并且土質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土地的保水和保肥能力嚴重不足[2]。該地區多數屬于干旱和極干旱地區，常年都會出現頻繁的風沙和浮塵天氣，同時該地區的地震、冰凍現象也極為常見。如此惡劣的生態環境給生存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加上有些地方土地過度開墾，使得生態環境進一步惡化，對農業活動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響。

2.經濟因素。南疆農村各地區離新疆各大城市的距離比較遠，受制于交通不便，區域的各項產業薄弱，使得農村就業機會偏少。即使有一些就業崗位，農村女性也由于職業技能水平較低，而無法和男子及城市女性競爭。在南疆的經濟分布中，三次產業結構不合理，產業的層次也較低，在該區域農業處于主導地位，工業化程度占比較低。薄弱的經濟總量使得當地的財政收入不足，財政收支不平衡，各地區財政自給率非常低，如2016年南疆全年的公共財政預算收入88.21億元，而全年的公共預算支出達到了721.5億元[3]。農民生活水平不高，消費不足，這些都造成了地區經濟的惡性循環。

3.人文社會因素。南疆農村的離婚率較高，具體表現為“四高”“三多”?！八母摺币簿褪请x婚率高、再婚率高、婚次高、夫妻間年齡差高，“三多”即重組家庭多、失偶家庭多、老人家庭多。這些婚姻家庭結構容易造成關系復雜，產生了很多“內耗”，降低了家庭的凝聚力，成為擺脫貧困的重要障礙。在南疆收入偏低的女性當中，很大一部分都存在家庭不和睦、離婚率高的現象。這些家庭的經濟大都處于非常不穩定的狀況。南疆女性在能力資本上的缺失，也使得她們通過自身努力改變貧困的信心受到了打擊。由于針對農村女性的培訓比較少，很多農村女性只能從事農業活動，她們對于新觀念和新的種植方法的接受、吸收能力都很欠缺，在選擇農作物品種、種植方法、調整產品結構和參與市場流通等環節上處于劣勢地位，常常豐產不豐收，容易形成“貧困-經濟封閉-文化落后-經濟更封閉-更貧困”的循環，對此必須予以高度重視。

4.政策和制度因素。在我國目前的政策和制度中，專門針對性別差異的政策和制度安排很少，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南疆農村女性的自身發展。由于缺乏足夠的政策和制度保障，傳統的性別歧視導致了女性權利一定程度上被剝奪，容易使她們陷于被動的境地。南疆一些男性可以憑借體力優勢外出打工，但女性只能被迫留守家中照顧家人。農村女性缺乏相應的經濟來源渠道，每天還需要面對繁重的農活和家務，自身的休閑娛樂、技能學習、政治參與等受到影響，在經濟上不能夠獨立，綜合能力無法得到提升。

5.自身觀念因素。南疆大多數農村有著農耕和游牧的生活傳統，這種長期以來形成的傳統生活方式使得大家比較容易養成散漫的習慣，不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來獲取財富。受傳統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的影響，南疆女性對于改變的意愿不強烈。由于南疆大多數農村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利，語言溝通存在一定的障礙，使得當地女性和外界的交流、溝通非常少，眼界受到限制。另外，由于其祖父輩時代即居住在該地區，已經適應了當地的氣候和生活條件，習慣了“只要吃飽就是幸?！钡挠^念。安于現狀、不思進取的生活觀念，使得很多農村婦女對生活沒有過高的追求。

四、南疆農村女性反貧困長效對策建議

1.宏觀對策。國家及自治區相關部門對南疆社會及經濟發展進行規劃時，應考慮將農村婦女的發展作為特定的目標，在經濟分析和扶貧工作中應貫徹平等的觀念，在此基礎上制定出針對南疆婦女特征的方針政策。在就業機會方面，要從制度上保障婦女和男性機會均等，不斷縮小男女在分享經濟決策權方面的差距，切實有效地保障農村婦女具有平等參與社會和家庭決策權的機會。在土地政策方面，需要保障農村婦女和男性具有同等經營土地、承包土地、宅基地分配、土地賠償等方面的權利。目前看來，南疆農村女性在家庭決策中處于弱勢的地位，體現在土地經營權、貸款權、土地分配等方面。正因為如此，國家在政策制定過程中需要通過相應的制度保障來改善農村婦女的經濟情況，提高對農村女性群體的扶助力度。政府還可動員社會力量來強化對南疆農村婦女的各種項目支持，對于能夠改善當地經濟狀況的項目給予制度上的優惠措施，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使得農村婦女在經濟上能夠獲取更多的政策幫助。

通過宏觀對策的制定和實施，努力營造南疆農村婦女發揮主動性和積極性的氛圍，為南疆農村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奠定良好的制度基礎。

2.中觀對策。個體資本是構成整個社會資本的重要單元。由于南疆農村女性的教育水平較低，在整個市場經濟大環境中無法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為了應對南疆女性這種文化水平過低導致自身資本實力不足的問題，除了要在該區域推行國家通用語義務教育外，還要通過不同的培訓和職業教育來提升其文化水平。只有加大對特定群體的教育投入，才能夠提升其能力資本，增強社會競爭力，從根本上擺脫貧困。在不斷提升南疆農村女性個體資本的同時，也要重視她們語言能力提升、民族文化特色等特殊優勢，通過引導、幫助，使這些優勢轉化為社會資本，從而幫她們更好地參與到社會競爭當中。

通過中觀對策的制定和實施，進一步提升南疆農村婦女的勞動能力，為南疆農村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持續注入發展動能。

3.微觀對策。解決南疆農村婦女的貧困問題，不能單獨依靠政府的力量，還應當設立良好的扶貧機制，需要充分發揮社會各階層以及南疆婦女自身的潛力。南疆女性反貧困是一項重大而系統的民生工程，需要全體成員共同參加，包括婦女自身主動參與脫貧，實現外部幫拉和內生扶貧。南疆農村婦女的貧困治理應該充分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以婦女協調委員會為連接中樞，構建各歸口機構、婦聯、志愿者、女性自身等共同參與的扶貧體系，形成扶貧的長效管理機制?？梢越柚娨?、廣播等媒體對南疆女性進行技術指導等教育，鼓勵女性改變傳統“自我邊緣化”的觀念，樹立起自我發展的理念。引導南疆農村婦女自強自立，形成兩性平等的觀念，這是女性從根本上擺脫貧窮的思想基礎。在扶貧資金利用方面，建議金融機構深入到南疆農村貧困地區，為有創業需求的女性提供對口金融服務，這樣既可以充分提高資金的使用效率，也可以增加扶貧資金對貧困婦女的幫扶針對性。

通過微觀對策的制定和實施，形成支持南疆農村婦女勞動、創業的各項長效機制，為南疆農村構建可持續發展的現實路徑，從根本上鞏固脫貧攻堅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