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巨頭對決主權國家

大仝

近期，一場科技巨頭與主權國家之間的大戰引發全球關注。起因是2020年澳大利亞策劃出臺的《新聞媒體和數字平臺強制性議價法案》要求Google（谷歌）和Facebook（臉書）等互聯網科技巨頭與澳新聞媒體達成協議，根據平臺中分享的新聞內容向媒體（出版商）付費，否則，政府將介入，進行強制仲裁。而Google和Facebook則強勢回應稱，如果立法通過，將停止在澳大利亞的服務。

果不其然，據英國BBC報道，當地時間2021年2月18日，澳大利亞人一覺醒來后發現，“美國社交媒體巨頭Facebook公司已經屏蔽所有澳大利亞用戶在其平臺上查看和分享新聞內容”。由此，一場“科技巨頭對決主權國家”的大戲徐徐上演——

雙方唇槍舌劍

事實上，不僅所有澳大利亞本土的Facebook頁面都被Facebook公司封鎖，根據BBC的報道，“澳大利亞境外的用戶也無法訪問或閱讀Facebook平臺上的任何澳大利亞新聞出版商網頁”。更為嚴重的是，被Facebook“拉黑”的還有不屬于傳統新聞范疇的澳大利亞部分官方機構，包括政府衛生機構、社會服務部門、工會團體和氣象局等在內的頁面都被清空，澳大利亞發布的有關新冠疫情、叢林大火和颶風警告的一些緊急機構頁面已經無法正常訪問。

Facebook的這一舉動引發了強烈反彈，批評之聲如潮。對澳大利亞人來說，Google、Facebook等在日常生活中的影響力非常強大。根據澳官方人員提供的信息，澳大利亞人利用搜索引擎搜索人物幾乎95%都由Google完成，而Facebook社交平臺則是澳洲人須臾不可離開的工具。因此，該消息一出，澳大利亞民眾的第一個感覺是“瞬間昏天黑地，不知所措”，尤其是澳大利亞年輕人對突然失去Facebook的訪問權感到極端憤怒，他們擔心接下來可能連Gmail或Google手機都將無法使用。澳大利亞通訊部長保羅·弗萊徹稱：“Facebook公司需要認真考慮這對其聲譽和地位的影響?！?/p>

而整個事件的導火索就是澳政府擬議中的《新聞媒體和數字平臺強制性議價法案》，企圖在互聯網經濟中進行利潤再分配。澳發言人指出，多年以來，傳統新聞媒體一直抱怨科技巨頭們的社交媒體平臺，“他們認為，新聞記者為了撰寫新聞稿件四處奔波，然而社交媒體平臺卻無需花費一分錢即可從中獲取巨額收益”。該法案的主要目標不僅是維護“正義”，要求科技巨頭們不能隨便“拿來”新聞媒體的勞動成果，更是為了支援目前陷入困境的傳統媒體。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援引澳大利亞當地研究機構的統計，指出自2019年1月以來，澳大利亞全國已有200多家新聞機構削減了業務、暫時或永久關閉，而Google、Facebook等公司的業績卻在持續增長。

2021年1月22日，Facebook執行官西蒙·米爾納聲明：Facebook并未從平臺的新聞內容中獲取任何商業利益，雖然每天約有1400萬澳大利亞人在使用其平臺，“僅2020年我們公司就為澳大利亞各新聞出版機構推送了約51億條新聞，其價值估計超過4億澳元”，“而需要指出的是，這些新聞都是免費推送的”。西蒙稱，“事實上，我們推送的新聞內容僅占用戶推送量的4%”。對于新法案，Facebook公司表示，“該法案從根本上誤解了平臺與利用平臺發布內容的新聞媒體之間的關系”。澳大利亞擬議中的立法使公司“面臨一個嚴峻的選擇：嘗試遵守一項無視雙方現實關系的法律，或者停止我們在澳的服務”，“懷著沉痛的心情，我們選擇后者”；希望澳大利亞政府將來會認識到Facebook平臺已經提供的價值，通過合作來加強而不是限制Facebook與出版商的伙伴關系。

Facebook的做法引發了各國的擔憂。加拿大100多家報紙和新聞網站以“開天窗”方式抗議，而英、法等國則紛紛表達其對Google和Facebook“吸血”行徑的不滿，《泰晤士報》發表評論指出“澳大利亞擬推法案是主權國家對科技巨頭反壟斷的一個部分”。

全球掀起科技反壟斷熱潮

近年來，主權國家在針對科技巨頭的、互聯網反壟斷調查方面力度不斷加大，以Google、Apple（蘋果）、Facebook、Amazon（亞馬遜）（以下簡稱GAFA）為代表的科技巨頭身處這場風暴中心。尤其是歐盟，在互聯網反壟斷方面的行動力度相當大。

歐盟委員會副主席、以鐵腕作風著稱的反壟斷官員瑪格麗特·維斯塔格素有“反壟斷女皇”之稱，她曾對Google開出天價反壟斷罰單，一度催促Apple補交百億美元稅款。德國媒體報道，過去幾年里，維斯塔格是科技巨頭最不敢輕視的對手之一。2016年，因認為Apple公司利用愛爾蘭的稅收優惠政策避稅漏稅，維斯塔格宣布調查Apple在愛爾蘭的稅務問題，并勒令其補繳超過140億美元的稅款。

近年來，Google、Facebook等面對來自意、法、英、荷等歐盟國家的反壟斷調查多達十幾起，例如：2018年，歐盟競爭監管機構以Google利用其市場主導地位壓制競爭為由，對Google處以43.4億歐元罰款；2019年，歐盟因Google濫用其主導地位、迫使其客戶簽署合同，對Google罰款14.9億歐元。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劍橋分析”事件丑聞：2018年3月，《觀察家》報、《紐約時報》曝光了劍橋分析公司（英國一家數據分析公司）在2016年的美國大選中，為特朗普競選團隊提供了針對目標受眾設計數字廣告、建模選民投票率、決定特朗普應去哪里獲取支持等服務，而其中所需的5000萬份選民數據則是從Facebook上獲取的，通過數據分析有針對性地影響選民，協助特朗普贏得大選。最后Facebook公司與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達成和解，認罰50億美元。歐盟之所以高舉反壟斷大旗，主要原因是其互聯網經濟孱弱，Google等巨頭形成對歐盟的數據霸權。通過加強市場監管，歐盟希望為本地互聯網企業發展創造空間，以遏制美國巨頭，發展本國企業。

歐盟主要國家的反壟斷機構大多都曾對GAFA發起過反壟斷調查。作為當前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科技巨頭，GAFA在全球很多國家占據市場支配地位，自然也就成為各國反壟斷調查的“?？汀?。實際上，在美國本土，科技四巨頭的日子同樣不好過。兩大執法機構——美國司法部和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在2019年就調查范圍和對象做了分工。但不可否認，美國是從這些壟斷企業中獲利最多的國家。專家指出，互聯網巨頭是美國控制全球經濟、獲得數據霸權的急先鋒；通過Facebook等社交平臺，美國控制著全球話語權，影響著年輕人的價值觀。利用互聯網巨頭對全世界重要目標進行監控，是美國的一貫手法。

那么，為何歐洲等世界各地都不約而同地掀起互聯網科技反壟斷熱潮呢？英國前反壟斷官員斯通曼表示，“隨著美國科技公司的崛起，處于弱勢的歐洲公司以及世界其他地方的公司將失去一切”。就歐洲來看，決策者們習慣控制其經濟中的主要部門，眼下卻難以掌控來自大洋彼岸的、行動迅速的“闖入者”。經濟增長低迷，政府收入疲弱，決策者們眼看著從零售到媒體、出租車等行業曾經歸于歐洲公司的利潤，流入外來科技公司的腰包。如若不及時規制，科技巨頭勢必濫用其市場支配地位，消弭市場競爭，扼殺市場創新，從而損害消費者福利及公共利益。

Facebook為何對澳痛下殺手？

Facebook為何如此關注澳大利亞即將實施的這個媒體法規，并對其痛下殺手呢？

BBC指出，目前各國都在關注澳大利亞發生的事情，包括加拿大、歐盟等都有可能步澳大利亞政府之后塵。據悉，渥太華目前也正在制定立法改革，很可能采取與澳大利亞一樣的措施，強制科技巨頭為新聞內容付費。代表加拿大媒體公司游說的約翰·欣茲就表示，聯邦政府應當盡快出臺相關辦法：“公司實體能夠威脅到一個主權國家，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薄凹幽么髲V播之友”執行董事丹尼爾·伯恩哈德也表示，如果加拿大和其他國家也加入澳大利亞的行列，那么將能夠迫使Facebook、Google等巨頭遵守規定，向新聞內容供應商付費。

當然，Facebook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發生，尤其不希望政府介入，以立法來強制付費，而且付費價格直接由政府任命的仲裁員來決定。于是他們終于采取行動了，Facebook揚言：“如果你們采取強硬行動，將會導致‘嚴重后果?！币簿褪钦f，他們將“忍痛割愛”，退出澳大利亞市場。

面對如此回應及其后續“驚人”舉動，澳聯邦政府和全國民眾的怒火被瞬間點燃。澳衛生部長亨特表示，Facebook的做法是對一個主權國家的侵犯，也是對其市場優勢的濫用。美國眾議院反壟斷委員會主席西西蘭指出，Facebook試圖通過威脅手段，逼迫身為一個主權國家的澳洲屈服，實質上承認了自己擁有壟斷力量。澳總理莫里森2月18日在其Facebook賬號上抨擊該公司的做法：“Facebook拉黑了澳大利亞，切斷了關于衛生和緊急服務的重要信息渠道，此舉既傲慢又令人失望。這印證了很多國家的憂慮，即科技巨頭認為自己比政府規模更大，且規則不適用于他們?！蹦锷敝窮acebook此舉形同“霸凌”，并表示“這絲毫不會阻止政府對數字內容進行立法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