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秧歌是一種具有廣泛群眾基礎的地方傳統音樂和舞蹈, 相傳北宋時已有。每逢正月,陜北高原上就鬧起了秧歌,一直從老祖宗那時鬧到了今天。
正月里,在一派祥和的新春氣氛中,陜北人最愛的鬧秧歌開始了。先是在自己村子里鬧,讓村子里沾滿喜慶,也把自己村秧歌班的情緒鬧起來,但最終目的是要把秧歌鬧到外村去。
送帖和對唱
要鬧到外村,需要先送帖。秧歌班送帖等于送去了一份申請書,是否接待由對方決定。為此,好多村子都不惜花大價錢請秧歌好把式,因為有一兩個好把式的秧歌班才不愁沒人接待。
送出去的帖子若是被外村接下了,那么秧歌隊的領頭第二天上午就開始吆喝著集合隊伍,安排好扮花臉的、裝蠻婆的、拿蠅刷子(拂塵)的、動響器的、背鼓的、打燈籠的、敲老鑼的和拍镲镲的,最關鍵的是要有一個好傘頭(領頭舞蹈和唱秧歌者手執花傘,故稱“傘頭”),不然對唱時丟了臉,就滿盤皆輸了。
通常,頭一天接下帖子的村子要組織一個臨時秧歌隊,再搭建一個威風凜凜的彩門(用木棍和繩索搭起的大門模型,再掛上喜氣洋洋的紅燈籠和蒼松翠柏的枝葉)。下午迎接來訪的秧歌隊時,把彩門架在客方的來路上,雙方的傘頭就開始對秧歌。
對秧歌以接待方為主,主方的傘頭可天上地下山、南海北地提問,而客方的傘頭得隨機唱答,答不出就算丟了臉。秧歌隊敢不敢到外村演出,關鍵在傘頭,要口才好、嗓音好,還要隨機應變。主方一般不會讓客方太難堪,但有時主方的傘頭爭強好勝,天上地下地出難題,客方的傘頭如能對答如流最好了,但答不上也不要緊,只要有涵養,沉住氣,讓主方略占上風,那么主方也就不好再惡作劇了。
彩門共設三道,一道一道往村里挪。到第三道彩門時,主方的傘頭會問清楚客方的人數,男女比例等,以便安排食宿:
家細一落我來問,
貴府里的親朋你細聽。
秧歌是從哪里來?
男女各有多少人?
客方一般這樣答:
貴府里的親朋聽我言,
秧歌共有五十人。
男四十來女十人,
從家中動身登貴府的門。
至此,搭彩門儀式結束,該請客人吃晚飯了。
轉院
飯后,在主方的陪同下,客方的傘頭帶著秧歌隊,在主方的村子里一家一家轉院。進到不同人家的院子里,傘頭要根據各家的情況,即興編唱出一支支秧歌來,這可并不容易。比如有一次,秧歌隊進了一家人的院子,院中只有一眼窯,石磨碾子都沒有,可見得家里很窮,這個傘頭唱道:
請起主家聽我說,
你這個地方(院落)實沒撥(撥彈,即缺點)。
一眼窯,院子小,
進來個金馬駒正好捉。
秧歌隊眾人一齊回應:
愛嗨哩依呀嗨—
進來個金馬駒正好捉。
一下子就把主人唱得笑容滿面,眾人無不暗夸傘頭的好口才。
秧歌隊挨家挨戶轉院,主家事先都會備好水果糖或香煙等,交給領隊分發,還會預備一大鍋香噴噴的甜黃酒,讓秧歌隊和隨行看熱鬧的人隨便喝。轉院非常辛苦,有時一個村上百戶人家轉下來,就到了第二天雞叫時分。但大家興致不減,莊稼人一年忙到頭,難得有一個狂歡之夜,誰不愿徹夜鬧騰一回呢?
扭秧歌和開正本
鬧一夜很累了,可人們睡到上午十來點,吃過午飯后又不安分了。鑼鼓一響,客方的傘頭就開始帶著隊伍在村中的廣場上扭秧歌了。扭秧歌關鍵在“扭”上,一行人在傘頭的帶領下,邊走邊“扭”出龍擺尾、單過街、三枝梅等圖案來。陜北秧歌有二三百個不同的圖案,但很多圖案需要很多秧歌隊一起在大廣場上才能“扭”出來。秧歌隊“扭”過幾個圖案,再表演一兩個“踢場子”(舞蹈),正本戲就開始了。
陜北地域廣大,正本戲有晉劇、秦腔、眉戶等,而清澗河流域的幾個縣只唱道情。道情開場前還有一段清唱,扮成道士模樣的角兒手持拂塵,腳踏十字步,一上場就沉浸在一派天人合一的氛圍中:“哦來—上的南喲山來,哎咳哩嗨!哎咳哩嗨—哎嗨—哎嗨—哎嗨哩哎嗨喲—”這段清唱并無其他歌詞,只是一種飄忽的旋律,然而正是這舒坦飄逸和蕩氣回腸的旋律中抒發出的情緒,真正感染了觀眾。唱到緊要處,角兒就像鬼神附體,眼睛瞇成一條線,手里的拂塵顫顫悠悠地揮舞著,只聽到一長串永不斷頭的“哎咳哩嗨,哎咳哩嗨”式的旋律,看戲的人們仿佛也都著了魔,跟著搖頭晃腦地附和,一時竟分不清是誰在唱戲。
接下來,就是一批世代相傳的道情正本劇《湘子出家》《劉秀燒窯》或《二女子游花園》等。清澗河流域的觀眾們早對這些劇目耳熟能詳了,但偏偏聽熟了還要聽,聽的就是這種妙不可言的味兒。
送秧歌
通常唱完正本已是下午四五點,客人往往還要趕到別的村子演出,所以主人得趕緊安排晚飯。飯后就是送秧歌,主方的傘頭唱道:
初三十三二十三,
初三來了初四散。
秧歌鬧了兩天整,
招待不周嫑計較。
客方傘頭則回答:
秧歌來了兩天整,
親戚朋友情義深。
好吃好喝好招待,
明年請到敝村來。
客人對主人發出了邀請,主人得趁早準備,明年好去“還秧歌”。就這樣一送一還,一還一送,陜北高原上的鬧秧歌就一直從老祖宗那時鬧到了今天,鬧得年年正月里整個高原都熱熱鬧鬧、紅紅火火。
朱合作,陜西省榆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