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行頭“可舞性”特征的首飾設計轉化研究

張馳，鄒寧馨

（北京服裝學院，北京 100029）

“可舞性”是戲曲行頭最獨特的審美特點，具有戲曲獨特的藝術風格。以戲曲行頭的“可舞性”特點為視角去發掘首飾藝術，豐富首飾藝術，為首飾藝術設計帶來新的思考，新的活力以及獨特視角的呈現方式。首飾以三維立體的方式呈現，這就意味著首飾藝術并不是平面的審視，而是立體的夸張塑造，而戲曲行頭又具有脫離現實的夸張性、搭配性和組合性，借鑒戲曲行頭“可舞性”的特點，可以滿足首飾藝術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探索邊界，豐富首飾設計的素材填充，增加首飾的藝術觀感，使首飾藝術不再單純是視覺表達，更多的是文化的間接載體與思想語言的藝術表達。

一、“可舞性”特征在首飾設計中的借鑒

在戲曲行頭中，點狀造型常用于盔頭或頭面的裝飾，或在服飾中以花卉、動植物圖案的方式存在，起到服飾的點綴裝飾作用。戲曲行頭中的點狀造型一般情況下不以單一固定形式出現，有時會以幾何狀的形態呈現，比如紅色額子或是圓形珠花，有時是以一群點狀的組合形式呈現，比如盔頭中的冠帽裝飾或是服飾圖案中的團花、團龍團鳳等。以戲曲行頭裝飾造型角度探索首飾設計藝術，點狀造型同樣是首飾設計藝術中的設計元素之一，在首飾設計中具有以點概面的藝術審美特征。

在首飾設計中，點狀造型以簡練、點綴、聚攏以及發散等特征呈現。單個的點狀元素在視覺效果呈現上塑造出突出和聚攏視覺的效果。當點狀造型元素排列在首飾作品的正中部位時，在視覺上呈現出一種相對穩定均衡的狀態；當點狀造型位于造型底端時，會呈現向下的視覺動態，突出一種墜落感；而當點狀造型位于整體造型的頂端時，會制造出一種向上的方向感。

當首飾作品造型中出現相呼應的一對點狀元素時，拋開點狀元素在首飾造型的位置關系以及對整體造型結構的視覺影響外，兩點之間的間隔長短同樣會影響到首飾造型的視覺效果呈現。同時，兩個點狀造型的大小也是影響首飾作品呈現的一個重要因素。當兩個點狀造型的大小一致時，首飾設計作品的平衡性就會加強；如果這兩個點狀造型呈一大一小的排列方式，平衡性與均衡感就不復存在，但往往有一定的運動感和傾斜感。例如御木本MIKIMOTO Rosy Bliss系列的戒指，創作靈感來自愛與祝福。薔薇盛放的花，兩個粉珍珠一大一小上下排列，極具花開的運動感與傾斜的協調感，浪漫感覺呈現得淋漓盡致。（圖1）

線性排列在點狀造型中是最簡單的排列組合方式。戲曲盔頭造型中的絨球裝飾造型就呈線性排列。在首飾作品中，當點狀造型以線性排列的方式組合時，會產生傾向性和動態趨勢，營造首飾的簡潔與秩序感。如果在線性排列的基礎上增加點狀造型的大小變化，就會使整體造型呈現方向感與動態趨向。

以面的形式排列組合各種形態的點狀造型時，首飾作品會呈現各類不同視覺特征。點狀造型規整排列的組合方式會呈現厚重、充實以及整體的視覺特征，也會更具份量感。如果以旋轉排列或橫向移動排列的組合方式，則會呈現散射、聚攏等具有優美韻律的漸變特征。當點狀造型以大小不一、距離不等的散點狀排列時，如間距緊密，則會呈現緊湊感的造型特征；間距拉開，位置分散，則呈現生動，具有動感的視覺特征；如間距相等，則會呈現平穩且理性的視覺效果。例如以色列的當代首飾設計師Dania Chelminsky設計的一款胸針，將木頭與珍珠進行結合，其中的珍珠排列手法就是運用的散點排列。

線狀造型在戲曲行頭中得到了充分的運用，因此戲曲行頭有著無法復制的調和美，既簡潔概括又繁復華麗。翎子與水袖所代表的長線與服飾分割勾勒所使用的短線被大量地用于戲曲行頭的造型中，使其最大限度的具有“可舞”的流暢度與精巧感。具有動態延伸的線狀造型以理性或感性的視覺效果表現出來，極具動感與旋律。以線狀造型為設計元素的首飾作品往往給人以精致、具有空間感與未來感的視覺特征。

通過對線狀造型的粗細把握、曲直控制、長短變化以及虛實結合等設計手法的運用，首飾作品可以呈現出豐富的層次感、秩序感以及形式美感。直線給人以理性、具有力量以及緊張感的視覺特征，在作品中也常常被用來呈現科技感，曲線則給人以優雅、柔和、流動與節奏感的視覺特征，粗線給人以厚重、醒目、具有引導性的特征，細線則給人以銳利、細膩的視覺觀感。所有不同類型的線狀造型都可形成不同的排列組合，在原有的視覺特征上增加量化美感。比如旋轉排列、散射排列、趨勢性排列，這些排列組合方式不但發揮了線狀造型本身所具有的特征，還充分地營造出作品的活力與氛圍，使作品的視覺效果產生豐富的變化并具有形式美感。在Tiffany &Co“Whispers of the Rain Forest”項鏈中的造型就采用了線的放射疏密排列。由于項鏈的靈感來自于雨林中的蕨葉，放射式排列的線狀造型生動地表現出了蕨葉隨風而動的視覺效果。

戲曲行頭的“可舞性”具有造型夸張的特點。造型的本身脫離了日常生活中的寫實性，這種夸張的表達手法在首飾設計中同樣具有借鑒意義。通過對元素特征的取舍與夸張變化，選擇性地強化設計要素，有助于首飾設計作品具有更加清晰的側重主題與層次變化，使首飾設計作品的理念更加豐滿。在梵克雅寶推出的“Fe Drage”胸針中，嫵媚的芭蕾舞者翩翩起舞的瞬間被設計師定格（圖2）。胸針主題描繪的是經典芭蕾舞劇中《胡桃夾子》里的糖梅仙子。面部造型用簡潔的刻面切割呈現，并不過多的贅述面部特征，給人以無限遐想，而是巧妙地對四肢及穿著進行了夸張的描繪。腰間的黃色藍寶石組成的腰帶與漸變藍寶石組成的舞衣形成了鮮明的色調對比，增強了整體的視覺沖擊力，瑰麗的皇冠造型與魔杖的點綴使觀者的目光更加聚焦，也凸顯整體造型更為完整?？鋸埖拿枥L與選擇性的取舍，為“Fe Drage”胸針中所描繪的芭蕾舞伶增加了獨有的貴族氣質。

圖2 梵克雅寶高級珠寶Fe Drage胸針

在戲曲表演中、演員所使用的道具以及搭配曲目所設立的舞臺場景，演員自身所展示的舞美技巧等因素，決定了戲曲的精彩程度。每一種呈現方式都是集合與獨立的美，每一種展現形式都可以形成組合搭配，每一場戲劇都有其獨有的系列化呈現。以此視角來看，戲曲藝術的表現形式與首飾設計中的組合性和系列性極為相似，值得探索。

可組合且具有系列性造型特點的首飾作品，可以滿足消費者多樣化與靈活性的佩戴要求。北歐輕奢珠寶品牌潘多拉，作為全球銷量第三的珠寶品牌，潘多拉建立了讓消費者自己設計珠寶來表達自我的新的設計探索，通過對各種造型墜飾的組合和每一個系列性產品產生互動，實現單品墜飾與鏈飾的單獨售賣。消費者通過現場挑選心儀的首飾單品，組合成具有個人專屬意義的珠寶，通過更加直觀的觸摸和制作感受、創造出具有系列性與個人思考的時尚飾品組合，或搭配出暢銷款式，使整體的購物體驗增加了趣味性，既滿足了消費者的表現欲又提升了消費者的成就感。具有組合性與系列性的首飾作品，是當今首飾時尚屆的寵兒，從側面也反映出消費者對于個性的追求。

戲曲行頭的材質，通常用絲綢、布匹、絨、紗等材質，質地較為柔軟，演員在舞動的時候可以輕易使其上下翻飛，這些材質通常在商業首飾上甚至不曾出現。在當代首飾藝術中往往需要二次加工才可用在作品中，使作品帶給人新奇、有趣的印象。首飾的生命往往就體現在材質的運用上，不同的材質選擇，影響著首飾作品主題的表達，也影響著人們對首飾作品的體會。除去首飾作品中金、銀材質的使用，綜合材料也在首飾作品中占有一定的位置，比如亞克力、陶瓷、塑料、玻璃等材質。選擇適合的材質，可以使首飾的整體視覺體驗更符合主題。

二、“可舞”的結構特點在首飾藝術中的研討

戲曲行頭的“可舞性”具有可拆分的特點。行頭中盔頭的掛穗以及翎子、絨球等，是可以能夠隨時拆卸的，根據劇情需要安裝不同的道具，滿足了戲曲表演對于角色多樣化的需求。其結構具有可舞動、可形變、可裝卸等結構特點，在首飾作品中具有極強的研究意義。在首飾設計中增加結構性特點，可以增加作品的趣味性、互動性以及層次感，使佩戴者與首飾之間產生聯動關系，給予作品思想深度，甚至達到可與觀者交流的藝術高度。首飾作品也不再顯得僅有裝飾性的單薄。

“可舞”的戲曲行頭結構，分為人為操縱結構與機械操縱結構。機械操縱結構是指，利用簡單的機械傳動原理使戲曲行頭中的零部件在各個節點中在一定范圍內活動的連接結構；人為操縱結構是指在演員的操縱下將行頭舞動起來，通過戲曲技巧的人為操縱行頭的動作表演。其“可舞”的兩種活動結構為首飾設計發掘了新的研究方向與思路。

首飾是佩戴在人體上的微縮雕塑，是一種與人體緊密相連的藝術形式，這種人體與雕塑之間的互動，借助于結構形式運動，可以產生一種趣味和動感。韓國設計師Dukno Yoon致力于結構首飾的動態研究，用精湛的技術在首飾作品中實現結構的再創作，“會動的首飾”是他其中一個系列的作品，通過佩戴者的肢體動作控制首飾活動。每一件作品都如雕塑般充滿意趣又精致，充滿動感,有著脫離實際意義的藝術感和充滿人文性的設計感，它的佩戴者們與首飾之間的互動寄托著情感，當佩戴者做出彎曲手指、面部肌肉運動等動作時，首飾會隨著佩戴者的動作進行形變，趣味十足且互動性極強.加強了佩戴者與首飾作品的聯系。

具有可舞特點的戲曲行頭零部件的活動與變形問題是由傳統鉚接結構解決的,而在首飾設計中，則是通過機械活動結構來實現首飾的運動。常見的首飾連接方式有鉚接法、軸式連接、螺絲結構、合頁連接等，其中鉚接法是首飾中特殊的連接方法，與榫卯結構極為相似，被稱為是首飾的冷連接。各部件的連接利用凸起式、架高式等技巧進行連接，根據作品的要求和表達思想用不同的方式連接，基本可以滿足大多數首飾作品的部件活動結構連接呈現，比如轉動、固定、卡合等?？梢圆粍用骰鸷附?、不用膠水粘合，是最易掌握的金工技巧之一。

軸式連接結構也是可活動可變形結構中最常見的形式，可以解決大多數的活動需要，為首飾提供多種變化的形態，工藝簡單，且形式多樣。根據首飾作品的需要進行穿孔與插軸，利用錘敲或補焊的方式，將軸的兩端固定，如將彈簧或卡口與之相結合，則會極具動感，機械性與精巧感極強。例如梵克雅寶以隱秘為主題，運用軸式連接方式制造各種機械機關、隱秘鑲嵌工藝以及拆卸結構等方法做出的“Le Secret”系列中的一款胸針，靈感來自普希金的詩歌，首飾作品通過機械傳動描繪出公主變天鵝的畫面。胸針采用了可轉動的雙層塔式結構，順時針旋轉芭蕾舞伶的上半身，就可以露出另一端的天鵝。（圖3）

圖3 梵克雅寶2017年“Le Secret系列胸針

Tremble Set震顫工藝，是珠寶首飾制作的一種特殊工藝，在裝飾首飾的底座部分與花朵、翅膀的銜接處，安裝彈簧裝置，這種工藝與首飾行頭中絨球與珍花的可動裝置是一致的。當佩戴此工藝的珠寶首飾時，與彈簧裝置相連接的珠寶造型裝飾會隨著模特動作的幅度大小而產生輕緩不一的晃動，使首飾栩栩如生。

螺絲結構是使首飾零部件實現自由拆卸的連接結構，分為兩個部分組成，通過對首飾零部件的打孔穿入螺絲以及相連接的部位，再由螺母固定。使首飾的造型在可控范圍內組合出不同的形式。螺絲結構通常應用在機械手表或者立式座鐘內，利用其固定齒輪等機械結構，其細小部件肉眼幾乎無法察覺，在放大使用后被設計師應用在首飾作品中，為首飾結構的拆卸組合研究帶來的新的思考。

合頁結構可以實現首飾部件間的空間連接與開合，適用于首飾作品的空間開合以及頁面轉動的需要，需在板、蓋等部件邊緣焊接卡口以及插軸，連接剩余部件，在板或蓋的部件上，可以鏤刻花紋造型以及焊接裝飾團，利用花絲等工藝進行裝飾美化處理，首飾內部空間可收納物品，利用合頁結構的首飾設計作品是集實用與美觀于一體的首飾形態。例如唐代葡萄花鳥紋銀香囊，通體鏤空，轉動起來靈活自如。無論怎么轉動，都不會傾灑其內部物品，設計之巧妙，令人驚嘆。

三、戲曲色彩在首飾設計中的選用

戲曲行頭的色彩變化豐富，顏色斑斕明快，飽和度高，對比強烈。其視覺沖擊感強，在舞臺中突出角色，為觀眾所矚目。將塑造行頭的色彩應用在首飾設計中，例如平衡首飾的色彩，使其具有節奏感，更具協調性，可以使首飾作品主題得到更好的呈現，視覺效果得到強化。首飾的色彩在造型上有主次之分是通過色彩技巧的運用。將首飾色彩進行重復運用、聚散運用、對比運用可以制造出具有節奏和層次的秩序美，能夠更清晰地體現首飾整體的主次。例如BVLGARI其中的高端珠寶“MVSA”系列中的項鏈，色彩搭配獨特大膽，采用對比最沖突的兩種色彩，以大量的色彩沖撞呈現出絢美風華，視覺奇幻的色彩顯示著無窮的生命力與表現力。（圖4）

圖4 寶格麗2014年“MVSA”系列

在戲曲行頭中對顏色的運用技巧有染色、填色等手法，這些色彩技巧增強了觀眾在舞臺上的視覺感受，襯托了行頭“可舞性”視覺審美。在首飾設計中填色、染色也是常見的用色技巧，運用不同的技巧形式呈現，可以令首飾主題更加突出，在視覺上產生對比，烘托首飾作品的氣氛。染色可以使不同顏色之間相互融合，營造出夢幻奇妙的視覺效果，使首飾作品的立體感得到加強。填色可以使首飾的各個顏色區域對比強烈，形成呼應，具有厚重感，起到聚焦視覺效果的作用。色彩的使用為首飾增添了活力與裝飾感，強化了首飾造型的視覺沖擊力，使首飾作品的主題更加清晰、明確。

四、寫意手法在首飾設計中的表達

戲曲“行頭”表意的精髓在于用有限的“象”去傳達無限的“意”，這一特點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戲曲行頭藝術造型具有“程式化”與“可舞性”的特點。將戲曲“行頭”中具有象征意義的元素運用于在現代首飾設計中，強調的是首飾的結構美感與抽象美感，在當代首飾設計中具象圖案的裝飾性幾乎被抽象的色塊和豐富的肌理取而代之。例如DIOR在2017年推出的高級珠寶，靈感來自于凡爾賽宮的花園，設計師通過對花朵的抽象表達，用近十種色彩的寶石來塑造花園的裝飾元素，用明快的色調和簡潔的設計語言描繪出了花園的盎然生機。

結語

行頭在戲曲藝術中有著重要位置，不但極具裝飾性和夸張性，而且還具有程式化與“可舞性”的藝術特點。首飾藝術是在繼承傳統工藝的基礎上，結合當代文化以及藝術思潮發展起來的，首飾藝術廣泛地從其他藝術門類中汲取養分，豐富了首飾作品的題材和意境，體現出濃厚的藝術性和思想性。將戲曲行頭的“可舞性”特征與當代設計思潮相結合，不僅有利于探索當代首飾設計的本土化方向，也有利于促進中國傳統戲曲文化的傳播和發展，利用傳統文化來進行首飾設計研究，即是新鼓開張，又是老戲重唱，在新的設計思潮大環境下，傳統文化融于中國當代首飾藝術中也將是必然的設計趨勢。

圖片來源：

圖1：https://www.mikimoto.com.cn/cn_sc/hr05468u

圖2：https://www.sohu.com/a/121103975_114731

圖3：https://www.sohu.com/a/156468069_717087

圖4：http://www.neeu.com/read/506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