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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詞人考略》的體例、性質及詞史觀念
——兼談況周頤回歸北宋“清疏”風格之問題

2021-11-26 04:27倪春軍
文藝研究 2021年2期
關鍵詞:詞學詞話歷代

倪春軍

《歷代詞人考略》是晚近詞學名家況周頤為藏書家劉承幹編纂的一部大型詞學資料文獻,因為龍榆生《唐宋名家詞選》的征引而引起了學界的普遍關注。但是,該書在當時并未正式刊印,原始書稿也一直下落不明。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鐘振振在南京圖書館發現了《歷代詞人考略》的鈔本殘稿,才逐漸揭開了這部詞學巨著的真實面目。隨后,關于此書的研究不斷開展,特別是學界圍繞此書的文獻和理論價值及其與況周頤詞學思想之關系,產出了許多富有新見的研究成果。比如,彭玉平在《“清疏”:王國維與況周頤相通的審美范式》一文中,根據書中的按語提出了一種況周頤“回歸北宋”的理論新說,認為“在《考略》中,況周頤已經不再推崇以‘重拙大’為理論指歸的南宋之詞,而是明顯回歸到以‘清疏’為特色的‘北宋風格’之中”①。這不僅是對況周頤詞學思想的重新解構與評價,而且也影響到對整個20世紀詞學走向的認識。那么,這部頗具傳奇色彩的《歷代詞人考略》,究竟是一部什么性質的詞學著作?它的主要意義和價值體現在哪些方面?在這部托名的著作中,況周頤是否放棄了他的“重拙大”主張?況周頤和王國維,還能否代表20世紀兩種典型的詞學審美范式?筆者將就這些問題做一嘗試探討,請方家賜教。

一、體例和性質:資料匯編型詞史著作

南京圖書館所藏《歷代詞人考略》凡37卷,既非原稿,亦非足本,而是經過刪訂之后的一個殘鈔本。關于書名,該書卷末所附《刪訂〈歷代詞人考略〉條例》云:“原來書名未定,或作《歷朝詞林考鑒》,或作《歷代詞人考略》,因詞林與翰院作混,且作詞亦無取乎鑒戒,故用‘考略’之名?!雹谟捎谌珪鴽]有定稿殺青,所以編纂體例亦暫付闕如,但是,我們還是可以根據書名來考察這部著作的體例、性質。

《考略》的編纂工程,正式議定于1917年二月廿三日(農歷,下同),書名初擬作《歷代詞人征略》。據劉承幹《求恕齋日記》該日記載: “去年由古微勸余編刻《詞人征略》,以夔笙詞苑擅場,聘伊主持,其事已經談定。后夔笙因聞筱珊有言,遂爾停輟,余亦一笑置之。今又續提前事,一切仍照前議?!雹垭S著編纂工作的正式展開,書名也由“征略”改為“考略”。同年三月初五日,劉承幹日記記載: “況夔笙家境甚艱難,由朱古微為其說合,為予編輯《歷朝詞人考略》,照商務、中華兩書局編書例,每千字計洋四元(此為最大之價)。已成二卷?!雹艿搅?922年八月上旬,況周頤完成了全稿102冊的編纂,此時書名又易作“詞人考鑒”。該年八月十日,劉承幹致況周頤信云:“《詞人考鑒》全帙,共一百另二冊,遵諭送上,敬希察收?!雹葑詈?,在第一次《刪訂條例》中才把書名正式確定為“歷代詞人考略”。

“征” “考”二字,古人經常連用,表示考求、征信之義。如明代宋濂《〈陶氏家乘〉序贊》云: “夫自唐以前,官有簿狀,家有譜系,凡有司選舉,民俗昏聘,則互相征考?!雹蕖奥浴北泶舐?、大要之義,如蔡上翔《〈王荊國文公年譜考略〉序》云:“考其事而辨其誣,已略具于斯編矣,因名其書曰考略?!雹摺罢髀浴迸c“考略”有相通之義,均指搜求、考證文獻大要。因此, “征略”不僅是《歷代詞人考略》的原始書名,也最能反映該書編纂時的體例和性質。 “征略體”是清代出現的一種著述形式,其源頭最早可以追溯到清康熙時期厲鶚的《玉臺書史》,而嘉、道之際張維屏的《國朝詩人征略》則最早使用“征略”二字作為書名。近代女學人施淑儀在其所著《清代閨閣詩人征略·凡例》中指出: “是編體例,仿厲樊榭《玉臺書史》、張南山《詩人征略》而變通之?!雹唷队衽_書史》是第一部專門收錄女性書家的資料匯編體書史著作,共收錄歷代女性書法家211人,按宮闈、女仙、名媛、姬侍、名妓、靈異、雜錄分為七類。每位書家均有傳記,并標明出處。如果說《玉臺書史》開創了一種人物資料匯編式的專史著述形式,那么,張維屏的《國朝詩人征略》則是第一部以“征略”為書名并采用人物資料匯編形式的文學史著述。該書初編60卷,收入清代詩人929家;二編64卷,收入清代詩人262家,與初編重出者數人。根據陳永正的研究,該書內容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部分。第一,其人的字號、里貫、生平主要經歷及著作;第二,輯錄自諸家文集、詩話、志乘、說部的有關軼事及詩評;第三,摘錄自作者自撰的《聽松廬文鈔》 《聽松廬詩話》 《松軒隨筆》 《松心日錄》的有關評述;第四,其人重要詩作的標題;第五,其人的詩作佳句⑨。如果與今本《歷代詞人考略》的內容進行對比,不難發現,《歷代詞人考略》在體例上明顯受了《國朝詩人征略》之影響。 《刪訂〈歷代詞人考略〉條例》有云: “原來行款參差,秩序紛亂,刻板甚不整齊。今略分為詞話、詞評、詞考三類,無者闕之?!雹饨Y合全書實際,今本《歷代詞人考略》的內容也可以分為如下五個部分。第一,詞人小傳。介紹詞人的字號、籍貫、仕宦經歷及著述情況。這一部分與《國朝詩人征略》的第一部分完全對應。第二,詞話。輯錄自詩話、詞話、筆記等文獻的詞本事及詞評。第三,詞評。摘錄自前人詩話、詞話以及況周頤本人《餐櫻廡詞話》 《餐櫻廡隨筆》 《蕙風簃詞話》 《織余瑣述》 《織余續述》 (以上兩種與況卜娛合撰)的相關評述,有時也徑書“蕙風詞隱云”。從摘錄作者自撰詞話來看,這一部分顯然受到《國朝詩人征略》之影響。第四,詞考。摘錄書目題跋中有關詞集的版本、卷數以及詞作的次序、格律、異文等相關內容,有時也發表自己的觀點。這一部分是《歷代詞人考略》的新創。第五,按語。這一部分內容最為豐富,且十分龐雜,既有對詞人創作及詞作風格的整體評價,有時也摘錄詞作佳句加以評述,還有對詞人生平、詞籍版本、詞體格律等相關問題的論析、考辨。況氏的這部分按語與《國朝詩人征略》第四、第五部分相比,有了很大的拓展,也是其書最有價值的地方。

通過對《國朝詩人征略》和《歷代詞人考略》兩書內容的對比可以發現, 《歷代詞人考略》的主要內容和體例結構,與《國朝詩人征略》基本一致,它們都是從《玉臺書史》發展而來的一種文學史著述。這樣的一種撰述形式,決定了它的首要任務在于知人存人。正如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自序二》所云: “且意在知人,本非選詩,其中或因題,或因事,或己所欲言,或人所未言,意欲無所不有,不專論詩之工拙也?!?正是出于“知人” “存人”的著述目的,匯輯人物事跡成為其編纂的重要內容。施淑儀在《清代閨閣詩人征略·凡例》中也說: “是編以事跡為主,與選詩不同。凡見其詩而未見其事跡者,姑從闕。蓋非有所軒輊于其間也?!?

原本《歷代詞人考略》中“附考”部分,就是出于匯輯詞人事跡之目的而設,用于摘錄筆記、雜史中詞人的遺聞軼事。據《刪訂〈歷代詞人考略〉條例》: “原來‘附考’一門,最無意味,詞人之遺聞軼事,抄不勝抄,與詞無干者,只可一律淘汰?!?這一部分內容后被全部刪去,今雖不存,但在浙江圖書館藏《宋人詞話》和上海圖書館藏《兩宋詞人小傳》這兩個過錄了《歷代詞人考略》原稿的殘本中尚有保留?。今本《歷代詞人考略》的“按語”,也有許多涉及詞人的生平事跡,如卷七按語考辨北宋詞人潘閬占籍,卷一二按語考證北宋方勺父子的姓名籍貫,卷二按語詳考詞人方千里的時代與籍貫等,都體現了征略體以人物事跡為中心的著述特點。如果說施淑儀所制訂“見其詩而未見其事跡者,姑從闕”的標準比較嚴格,那么況周頤為了達到知人存人之目的,同時也為了取得更多的字數篇幅和稿費收入,他的標準顯然要比施淑儀變通得多。比如北宋詞人李嬰并無詞作傳世?,況周頤卻專門為他記了一筆,并解釋道:“堅叟詞世無傳作,附記其事,藉存其人焉?!?以上這些,都說明《歷代詞人考略》首先是一部重在知人和存人的詞史著作。根據今本《歷代詞人考略》總目來看,全書57卷(后20卷有目無文)共收唐五代詞人94家,兩宋詞人1013家(含無名氏)。另外,還有24家兩宋詞人見于《宋人詞話》和《兩宋詞人小傳》。而今人曾昭岷等編校的《全唐五代詞》正編收錄唐五代詞人83家?,唐圭璋編校的《全宋詞》共輯兩宋詞人1330余家,對比可知, 《歷代詞人考略》基本囊括了唐五代兩宋的絕大多數詞人,從而達到了知人存人的編纂目的。當然,這僅僅是征略體著述的特點之一。這類著作的另一大特點還在于選錄作品,以體現編者“史家”與“選家”的雙重身份。龔自珍在《張南山國朝詩征序》中指出: “網取所無恩,恩殺,至所恩之人而臚之,高下之,名曰作史;網取其人之詩而臚之,或留或削,名曰選詩。皆天下文獻之宗之所有事也……其門庭也遠,其意思也譎,其體裁也賅。吁!詩與史,合有說焉,分有說焉,合之分,分之合,又有說焉?!?《歷代詞人考略》基本貫徹了“選詞”的編纂原則,特別是原稿大量引用的作品,后來也被大幅刪去,只保留詞牌及首句。 《刪訂〈歷代詞人考略〉條例》明確指出: “原書多鈔錄原詞,連編累牘,雖家弦戶誦之作,一字不遺,不免遺譏大雅。今定例,凡有專集者不錄全詞,但著調名及首句;其無專集者,略登一二首,以見其人詞筆之一斑?!?將今本《歷代詞人考略》與《宋人詞話》 《兩宋詞人小傳》這兩個過錄原稿的殘本進行對比,可知劉氏所言不虛。

通過以上梳理和考察,我們大致可以明確:況周頤的《歷代詞人考略》一書屬于清代征略體著述,這一體式發端于厲鶚的《玉臺書史》,成熟于張維屏的《國朝詩人征略》,及至近代施淑儀作《清代閨閣詩人征略》而有所變通。這類著述屬于專門史的范疇,重點在于匯輯作家的生平事跡和作品、評論,以達到知人、存人的編撰目的。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所開創的編纂結構及體例,況周頤在撰寫《歷代詞人考略》時多有借鑒,并最終形成了小傳、附考(刪)、詞話、詞評、詞考和按語等六個部分。因此,正如趙尊岳所評價的那樣,該書“甄采箋訂,掇拾舊聞,論斷風會”?, 《歷代詞人考略》首先應該是一部搜羅全面、考證翔實、文獻豐贍的資料匯編型詞史著作,它不僅反映了唐宋詞人的基本情況,而且輯錄了大量的詞作詞評,是唐宋詞研究的基礎文獻資料。其次,因為這是一部資料匯編式的文獻著作,而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詞話批評,所以況周頤在該書中通過按語所發表的關于作家作品的詞學評論,也應當置于這一最基本的著述語境中予以解讀和闡釋。誠然,這些按語具有一定的詞史意義和理論價值,但是,我們也必須承認《歷代詞人考略》作為一種資料匯編型詞史著作的著述體例,以免產生過度的詮釋乃至誤讀。

二、思想和觀念:唐宋詞史的全面評述

在《歷代詞人考略》的各部分內容中,小傳、詞話、詞評和詞考的價值主要體現在文獻方面,而況周頤的按語則更多地體現了他對唐宋詞史的評論和見解。正如孫克強所說: “這些按語除了體現了況周頤對各位唐宋詞人的認識,又因為這些詞人按照朝代、生活時代先后排列,所以‘按語’又具有詞史論述的意義?!?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去解讀和闡釋他的這些按語呢?

首先,作為一部反映唐宋詞整體風貌的詞史著作,作者的這些按語主要是對唐宋詞風格流變的整體描述和綜合概括,非其個人對于某種風格之喜好或偏見的強調。況周頤在按語中多次提到北宋詞“清疏”的風格特點,這確是不爭的事實,但這只是他作為一個詞史敘述者所應該完成的綜合評價,并不能說明他一定標舉和推崇這種風格。在這樣一部詞史著作中,他不僅要承認北宋詞“清疏”的整體風格,而且還要兼顧唐五代詞、南宋詞、金元詞甚至近代詞所各具的風格特點。因此,隨著批評對象之不同,他對于某種藝術風格的態度也會發生變化。比如,他評價五代馮延巳的詞云: “馮詞如古蕃錦,如周秦寶鼎彝,琳瑯滿目,美不勝收。詞之境詣至此,不易學并不易知,未庸漫加撰擇,與后主詞實異曲同工也?!?蕃錦是古代少數民族織造的一種有彩色花紋的絲織品,黃庭堅曾用來評論北宋王詵的書法,后被清代王士禛用作對《花間集》“奇艷”詞風之評價?。況周頤借用“古蕃錦”和“周秦寶鼎彝”兩個比喻,來概括馮詞“奇艷”的風格特征,吻合馮詞實際。從這段按語來看,況周頤對于馮詞“奇艷”的風格是比較贊賞和推崇的。但是,當他轉而評價花間詞人李珣時,對于五代小詞如古蕃錦般的“奇艷”風格又似有微詞: “五代人小詞大都奇艷如古蕃錦,唯李德潤詞有以清勝者。如《酒泉子》云……前調云……《浣溪沙》云……蕙風詞隱所云‘下開北宋體格’者也。有以質勝者。 《西溪子》云……《中興樂》云……宋人唯吳夢窗能為此等質句,愈質愈厚,蓋五代詞已開其先矣?!?在這段按語中,況周頤似乎更欣賞以“清疏”而勝的李珣詞, “奇艷”如古蕃錦的其他五代小詞無法與李珣詞相提并論。況周頤又以李珣詞為例,指出了北宋詞的“清疏”特點和南宋詞的“質厚”特點,而這兩種宋詞風格的源頭都可以追溯到五代詞。由此可見,況周頤對于北宋風格和南宋風格其實并沒有什么軒輊,李珣詞中既有以“清”勝者,也有以“質”勝者,它們都不同于五代“奇艷”的小詞。如果說這段按語對于五代詞“奇艷”風格的批判態度還比較模糊,那么,在評價近代詞創作的時候,況周頤對于近人“奇艷雕琢”之弊的批判就比較直接了:

唐人詩皆可歌,皆有和聲,以字填之,即成為詞。近人填詞以雕琢為工,尖巧相尚,不能風骨騫鳥舉,上追唐音,蓋昧于詞所從出久矣。?

五代人詞清艷兼擅,近人但學其艷,且猶失之膚浮。蕙風詞隱嘗云:“五代詞不必學?!睘椴簧茖W者發也。?

在以上按語中,由于評論對象和語境不同,況周頤對于“奇艷”風格表現出不同的態度。對于馮延巳的“奇艷”風格,他主要是持肯定和贊賞的態度。面對李珣詞,他不再追慕五代詞的“奇艷”風格,而更傾向于“清疏”和“質厚”的兩宋詞風。在談到近人詞的時候,他對這種“奇艷雕琢”詞風又表現出強烈的不滿和批判。這其中最關鍵的問題并不在“艷”與“不艷”,而在于“艷之高下”。近人不善學其艷,故“失之膚淺”;五代如閻選《八拍蠻》之“憔悴不知緣底事,遇人推道不宜春”, 《謁金門》之“雙髻綰云顏似玉。素蛾輝淡綠”, “則其秀在骨,其艷入神,卷中最佳之句也”?。因此,我們不能據此就認為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中推崇某種風格或者擯斥某種風格,作為一個詞史的敘述者,他要根據不同的敘述對象而采取相應的話語表達。其實,在況周頤看來,無論是五代詞的“奇艷”,還是北宋詞的“清疏”,或是南宋詞的“質厚”,三者之間并非格格不入,而是可以兼容并蓄的。他在評另一位花間詞人歐陽炯時就說: “歐陽炯詞艷而質,質而愈艷,行間句里卻有清氣流行?!?“艷” “質” “清”三種不同的審美標準,在歐陽炯的詞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調和,從而達到更高的藝術境界。這是作為一部詞史著作所應該具有的宏觀視角和寫作胸懷,即在充分尊重客觀事實的前提下,能夠接納和呈現不同的藝術風格,從而體現史家和而不同的審美眼光。

這種多元的審美態度,不僅表現在對唐五代兩宋詞的宏觀敘述中,而且也體現在對于個別作家的具體評論中。詞史上既有像馮延巳這樣創作風格比較單一的作家,更不乏一些風格多樣的名家詞人。在評價后一類詞人的時候,況周頤能夠綜合而全面地描述其不同的創作風格,而且并不對某種風格表達自己的觀點和傾向。以南宋史達祖詞為例,況周頤按語如下:

史梅溪,宋詞名家也。其賦詠諸作,久膾炙人口,乃至工于言情,則論者殊未之及,茲略舉數闋。如《三姝媚》之“煙光搖縹瓦”,《瑞鶴仙》之“杏煙嬌濕鬢”,乃其最濃至者?!栋藲w》之“秋江帶雨”,《玉蝴蝶》之“晚雨未摧宮樹”,乃其較疏俊者?!兜麘倩ā分岸聳|風吹客袂”,《解佩令》之“人行花塢”,則又以標韻勝矣。又梅溪詞“尋春服感念”《壽樓春》云:“裁春衫尋芳。記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幾度因風飛絮,照花斜陽。誰念我,今無腸。自少年、消磨疏狂。但聽雨挑燈,欹床病酒,多夢睡妝。 飛花去,良宵長。有絲闌舊曲,金譜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蘭魂傷。身是客,愁為鄉。算玉簫、猶逢韋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萍頻藻香?!贝俗远惹?。前段“因風飛絮,照花斜陽”,后段“湘云人散,楚蘭魂傷”句,“風飛”“花斜”“云人”“蘭魂”并用雙聲、疊韻字,是聲律極細處。?

在這段按語中,況周頤分別舉例說明了史達祖詞所呈現的多種風格和特點,指出其詞既有“濃至”的一面,也有“疏俊”的一面;既有以“標韻”勝者,也有以“聲律”見長者。他并沒有表現出對某一種風格的喜好或偏見,而是以一種平靜的心態去評論梅溪詞的藝術風格,這正是文學史家所應該具有的胸懷。再比如論花間詞人溫庭筠:“溫飛卿詞有以‘麗密’勝者,有以‘清疏’勝者。永觀王氏以‘畫屏金鷓鴣’概之,就其‘麗密’者言之耳。其‘清疏’者如《更漏子》 ‘梧桐樹’云云,亦為前人所稱,未始不佳也?!?這段按語,也是分別標舉溫詞“麗密”和“清疏”兩種風格,雖然強調其“清疏”的一面,但也沒有貶斥其“麗密”的特點。在《歷代詞人考略》中,況周頤認為“清疏”和“麗密”是唐宋詞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兩種藝術風格,不同的詞人表現出不同的傾向,或偏重一面,或兼有眾長,兩者都具有十分重要的藝術價值。如他在評論康與之詞時說道:

陳直齋云(《書錄解題》):“伯可詞鄙褻之甚”,則詆謗未免過情?;ㄢ衷~客《絕妙詞選》錄伯可詞二十三闋,或以“清疏”勝,或以“綿麗”勝,得謂鄙褻之甚耶?《順庵樂府》全帙久佚,只此二十闋中,可誦者不勝臚舉。茲事具有消息,可為知者道耳。?

這是對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貶詆康詞的辯解和反駁,辯駁的理由就是康與之詞“或以‘清疏’勝,或以‘綿麗’勝”。在況周頤看來, “清疏”和“綿麗”這兩種幾乎對立的藝術風格,在康與之詞中均有所呈現,而且這些作品都堪稱佳作。又如評南宋江湖詞人林表民《玉漏遲·和趙立之》詞云: “此詞‘停勻綿麗’,出色當行,允推能品?!?毫不掩飾他對這首詞“綿麗”風格的贊賞。通過以上幾則按語,不難發現,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的撰述中,雖然多次指出北宋詞具有“清疏”的一面,但是,他并沒有表現出對南宋詞“麗密”風格的排斥,也沒有放棄他“重拙大”的詞學觀念。彭玉平認為: “在況周頤署名的各本詞話中,雖然‘重拙大’在全書結構上的地位有變化,甚至有散亂的現象,但畢竟一直留存于中。而在況周頤未署實名的《考略》以及從此書手稿析出的《宋人詞話》 《兩宋詞人小傳》等書中,卻再無一例并舉‘重拙大’之說?!?然而,在刪訂后的今本《歷代詞人考略》和過錄原本的《宋人詞話》中,我們至少還可以找到兩處轉引“重拙大”的材料:

吾友況夔笙舍人《香海棠詞話》云:“作詞有三要:重、拙、大?!蔽嶙x屯田詞又得一字,曰“寬”。?

《香海棠館詞話》云:“宋詞有三要:重、拙、大?!庇衷疲骸爸卣?,沉著之謂,在氣格,不在字句?!庇趬舸霸~庶幾見之。即其芬悱鏗麗之作,中間雋句艷字,莫不有沉摯之思、灝瀚之氣,挾之以流轉。令人玩索而不能盡,則其中之所存者厚。沉著者,厚之發見乎外者也。欲學夢窗之致密,先學夢窗之沉著。即致密即沉著,非出乎致密之外,超乎致密之上,別有沉著之一境也。夢窗之詞與東坡、稼軒諸公實殊流而同源。其見為不同者,則夢窗致密其外耳。其至高至精處,雖欲擬議形容之,猶苦不得其神似。穎惠之士,束發操觚,勿輕言學夢窗也。?

“重拙大”理論的提出,最早應見于1904年況周頤正式發表的第一部詞話——《香海棠館詞話》。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中兩次引用這段文字,足以說明他對“重拙大”學說的推重和堅持。從最早的《香海棠館詞話》,到后來的《歷代詞人考略》,再到集況周頤詞學思想之大成的《蕙風詞話》, “重拙大”學說是他一以貫之的詞學觀念,并沒有片時的遺落和放棄。因為今本《歷代詞人考略》是一個刪節后的殘本,所以第二條按語僅見于《宋人詞話》。況周頤在這里不僅重申了他的“重拙大”理論主張,而且以夢窗詞為例來分析“重”的理論內涵。簡言之, “重”要求氣格“沉著”,具體表現為一種“沉摯之思”和“灝瀚之氣”,同時,他又拈出“厚”的理論學說,認為“沉著”其實就是“厚”的外在表現。由此可見, “厚”其實也是從“重拙大”理論發展而來的。

另外,我們還可以在《歷代詞人考略》中找到況周頤分別提到“重”和“大”的兩條按語:

程懷古《洺水詞》頗多奇崛之筆,足當一“重”字?!端膸臁妨兄婺?,稍形屈抑。如《水調歌頭》“日轂金鉦赤”云云,此等詞可醫庸弱之失。?

石曼卿《燕歸梁》云……后段前四句一意相承,說到第四句幾無可再說。倘結句無力,或涉薄、涉纖。得“更斜日、憑危樓”句,便厚、便大,便覺竟體空靈、含意無盡。此中消息可參。?

第一條按語以程珌的《洺水詞》為例,進一步闡釋“重”之理論。第二條按語則以石延年《燕歸梁》的結句為例,來說明“厚”和“大”的理論內涵。什么是“大”?況周頤在《詞學講義》中說: “纖者大之反?!?這一解釋近似同義反復,仍然使人不得要領。通過這一條按語,我們大致可以明白,石延年的這首詞,后半闋前四句都是在說愁,結句如果還是圍繞愁來寫,詞的思想和內容就會顯得比較單薄狹窄,也就會流于“薄”與“纖”。然而,石延年卻以“更斜日、憑危樓”結尾,不僅寓情于景,而且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留有不盡之意,這也許就是“大”的主要內涵。石延年和程珌,一為北宋詞人,一為南宋詞人,這說明不僅像夢窗詞這樣的南宋詞才具有“重拙大”的藝術特點,北宋詞也可以達到“重拙大”的藝術境界。

正如我們無法判斷況周頤更傾向于哪一種藝術風格,我們也不能僅僅據此就認為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中高舉“重拙大”的理論旗幟。但是,他確實在《歷代詞人考略》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了“重拙大”,至少說明他并沒有放棄“重拙大”的理論主張。至于他在《歷代詞人考略》這部詞史著作中,究竟標舉怎樣的理論主張,如果一定要予以回答,那么,只能說況周頤并沒有表達某種鮮明的詞學觀念或理論傾向。他只是以敘述者的視角來綜合全面地評述唐宋詞史,對于任何一種藝術風格或思想觀念,只要作品能夠達到較高的藝術造詣,他都表示接受和認可。比如北宋詞人蘇軾、黃庭堅和秦觀,三家風格截然不同,卻都為況周頤所推重。他說: “北宋詞人蘇、黃、秦三家尤見推重,三家詞格各不相同。以唐賢書學喻之,坡公如顏文忠,山谷如柳誠懸,太虛兼登善、嗣通之勝?!?又如他在評價蘇軾時引用晚清另一位詞家王鵬運之語云:“北宋人詞如潘逍遙之超逸,宋子京之華貴,歐陽文忠之騷雅,柳屯田之廣博,晏小山之疏俊,秦太虛之婉約,張子野之流麗,黃文節之雋上,賀方回之醇肆,皆可模擬得其仿佛。唯蘇文忠之清雄,夐乎軼塵絕跡,令人無從步趨?!?唐宋詞豐富而多彩的藝術風格,本來就是詞史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它們只有姹紫嫣紅之別,而無高低優劣之分。

三、審美的隔閡:民國詞學語境中的王國維和況周頤

上文不僅梳理了《歷代詞人考略》作為一種資料匯編型詞史的著述傳統,而且在此學術背景下考察了況周頤在編纂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一種全面綜合的批評態度。退一步說,即使如彭玉平所言,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中表現出了自我否定而重構的詞學傾向,但是因為歷史的各種原因,況氏對于北宋詞“清疏”風格的評議,并沒有在詞學史的意義上打通他與王國維之間的審美隔閡,更沒有對20世紀的詞學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歷代詞人考略》引起20世紀后期詞學界的關注,主要起于龍榆生在《唐宋名家詞選》這部流傳甚廣的唐宋詞經典選本中對它的征引。龍榆生于1929年到上海的國立暨南大學任教, 《唐宋名家詞選》最初是他的課程講義,后于1934年12月由開明書店正式出版。龍榆生的授課講義是否引用《歷代詞人考略》,我們已不得而知。但是,龍榆生在1934年的初版本中征引況周頤的《歷代詞人考略》,應是不爭的事實。而且,龍榆生所引材料,與如今南京圖書館藏本略有出入,他看到的很可能是該書的原稿。在《唐宋名家詞選》征引的材料中,就有不少與“清疏”相關的文字,如:

韋文靖詞,與溫方城齊名,熏香掬艷,眩目醉心,尤能運密入疏,寓濃于淡,花間群賢,殆鮮其匹。?

李秀才詞,清疏之筆,下開北宋人體格。?

龍榆生1931年發表的論文《清季四大詞人》對況周頤有這樣的評述: “其教人學詞,又標舉四大要義:一曰 ‘真’,二曰‘重’,三曰‘拙’,四曰 ‘大’ (按:此三義發自半塘)?!?如果說此時的龍榆生因為還沒有見到《歷代詞人考略》一書,所以對況周頤的詞學思想還停留在“重拙大”的認知階段,那么,在《唐宋名家詞選》出版之后,特別是他作為《歷代詞人考略》的讀者和引用者,在看到了況周頤關于“清疏”的相關論述后,是否對況周頤的認識發生了重大轉變呢?

事實是,即使龍榆生閱讀并引用了《歷代詞人考略》,但是,該書并沒有影響到他對況周頤的認識。在龍氏1941年發表的論文《晚近詞風之轉變》中,他對況周頤的評價并沒有因為《歷代詞人考略》一書而產生顛覆性的改變,還是認為,況周頤是“重拙大”理論的高舉者和維護者,在當時影響之大亦無出其右。龍氏云:

又稱“作詞有三要,曰:重、拙、大”。重者輕之反,拙者巧之反,大者纖之反,三者皆關乎意格,而持此以衡《蕙風詞》,乃若未悉相稱,倘所謂“此事不可強,并非力學所能到”耶?彊村先生晚歲寄住淞濱,有欲從治詞學者,輒以轉介蕙風,令執贄門下,以是從游者眾,一時稱廣大教主焉。?

以上是龍榆生在閱讀《歷代詞人考略》之后對于況周頤的評價。由此可見, 《歷代詞人考略》對于況周頤詞學接受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其實,在20世紀初期的詞壇,況周頤一直被貼以“重拙大”的理論標簽,被視為彊村詞派的重要人物,與王國維始終保持著對立的關系。這一點,從羅振常父女對況、王二人的鮮明態度就可窺知一二。況周頤完成《歷代詞人考略》的編纂工作后,主事者劉承幹曾將書稿交予羅振常刪訂。劉承幹日記1930年十一月廿三日記載: “囑剛甫寫信致羅子敬,送去《詞人考略》三十一冊,囑其令媛(即子美夫人)????!?兩年多后,劉承幹日記1932年十二月廿八日又云: “囑剛甫作書致沈淇泉……羅子經(交來《詞人考略》及條例等,余送洋二百元,請其交子美夫人。因《詞人考略》子美夫人擔任刪訂,而子美夫人未敢下筆,請示于其父,故由子經開一條例,命其依此刪訂,并由子經為之詳校。此事余并不托子經,而子美夫人以之乞助于其父也)?!?“子美夫人”即羅振常女兒、民國女詞人羅莊。羅莊早年就對況周頤十分仰慕,甚至一度想拜列況周頤門下學詞,卻遭到了父親羅振常的強烈反對。 “時朱彊村、況蕙風兩前輩方結詞壇于海上,頗喜汲引后進。聞蕙風甚欲致孟康于女弟子之列,而集中未見諸老一言弁首,心頗異焉。后乃知外舅心井老人恐盛名損福,不欲其有聲于時而謝之也?!?“盛名損?!敝f,顯然出于托辭。羅振常不贊成女兒師事況周頤的真實原因,恐怕還是與況周頤的社會影響特別是他所主張的詞學觀念有關。那么,當時負責刪訂《歷代詞人考略》的羅氏父女,又是如何看待王國維和況周頤的審美差異呢?他們認為兩者之間有無相通的可能呢?

羅振常不支持女兒從況周頤學詞,主要原因在于他的詞學思想更接近王國維。比如,相比于南宋詞,他更推重唐五代北宋詞,他評點羅莊《漁家傲》 (乍喜新涼停畫扇)詞曰: “南唐、北宋之音, 《陽春》 《珠玉》之響,此境殊不易臻?!?羅莊的學詞態度與父親不同,她一方面努力學習南唐馮延巳和北宋歐陽修詞,追求“古雅自然”的境界,但是,她的更高追求則是“綿密堅凝”的藝術風格。她在自己的詞稿跋語中不無謙虛地說道: “余維稿隨時積,亦當學與年進, 《續稿》所作,強半與人贈答,且往往不容思索,迫令口占,境界較熟,然熟則易流,難得綿密堅凝之作?!?顯然,“綿密堅凝”是她的更高目標。因此,她的詞既能得到王國維的肯定,也能獲得況周頤的贊賞。羅母張筠撰《〈初日樓續稿〉序》有云: “莊于詞尤好,而所作亦工于詩,出語多驚耆宿。海寧王忠愨公嘗于亡侄君楚(福萇)許見所作,謂閨秀安得如許筆力,稱異者再。及初稿刊成,況夔笙太守周頤謂其立意新穎,語多未經人道?!?羅莊詞,王國維贊許其筆力,況周頤肯定其立意和用語,兩位名家對羅詞均有正面評價。但是,對于羅振常而言,王國維的贊譽他可以欣然接受,然而他始終與況周頤以及彊村詞派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在給羅莊寫的祭文中說:

詩古文辭,初未講授,汝乃摸索而自得之,下筆即斐然成章。尤工于長短句,上者直追馮、歐,近代造詣及此者,能有幾人?乃舉世方沉迷于某派,非秦者去,為客者逐,致陽春之奏反不足與下里同稱。然汝果能北面于當代宗工,藉其揄揚,則又可抗衡《漱玉》,凌駕《斷腸》,睥睨一世矣。而汝不為也。顧海寧王忠愨公嘗閱汝之作,詫為女子中所未見。別有不知姓名者著論推崇,則亦非全無知音。

羅莊于1941年因病去世,享年45歲。羅振常的這篇祭文當寫于羅莊去世后不久,父女二人此前受劉承幹之托,已經完整地刪訂過況周頤的《歷代詞人考略》。即便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中如何強調“清疏沉著”的北宋詞風格,在羅振??磥?,況周頤和王國維之間,依然存在著巨大的審美差別。在這段文字中,他極力痛詆當時舉世沉迷之“某派”,其實就是以朱祖謀、況周頤為代表的彊村派。在羅振常心中,王國維對于女兒詞的評價可以公諸于世且堪引以為豪,而那些“不知姓名者”的推崇就不足道也。結合之前羅夫人張筠所寫的序文以及羅振常在這里所謂的“某派”, “不知姓名者”顯然就是指況周頤。

因此,在晚清民國的詞學語境中,以朱祖謀、況周頤等人為代表的彊村派,與王國維之間始終存在著審美隔膜,正如王水照所說: “王國維論詞, ‘頗參新學’ (施蟄存語,見《花間新集》),以超功利泯利害的文學觀為本位,尋找人生困境的解脫,以此提出‘境界’等一系列概念,初具理論框架和新質內涵,對建立和發展現代詞學提供新思路、新方法。況周頤等人則本常州詞派‘尊體’緒論,以道德倫理的文學觀為本位,深具末世情懷與遺民情結,以此提出‘重、拙、大’等說,對詞境、詞心、詞法等一系列命題,闡幽抉微,更富本土學術特質?!?2就龍榆生、羅振常父女對況周頤和王國維的接受來說,這一論斷并沒有因為《歷代詞人考略》的出現而發生修正和改變。

①? 彭玉平: 《“清疏”:王國維與況周頤相通的審美范式》, 《文藝研究》2019年第10期。

②⑩?????????????????? 況周頤:《歷代詞人考略》,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2003年版,第1546頁,第1546頁,第1547頁,第594頁,第1545頁,第205頁,第239頁,第165—166頁,第267頁,第268—269頁,第257頁,第1388—1389頁,第129頁,第996—997頁,第1510頁,第381頁,第1398頁,第447頁,第531頁,第474頁。

③④ 劉承幹: 《求恕齋日記》第5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6年版,第115頁,第138頁。

⑤ 劉承幹: 《求恕齋信稿·壬戌年函稿下》,上海圖書館藏稿本。

⑥ 《宋濂全集》第2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613頁。

⑦ 蔡上翔: 《王荊公年譜考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1頁。

⑧? 張暉點校: 《施淑儀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頁,第3頁。

⑨ 陳永正: 《點校說明》,張維屏編撰,陳永正點校,蘇展鴻審定: 《國朝詩人征略》,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頁。

?? 《國朝詩人征略》,第7頁,第3—4頁。

? 參見鄧子勉: 《〈宋人詞話〉與〈兩宋詞人小傳〉——兼論與〈歷代詞人考略〉的關聯》, 《國學學刊》2017年第4期。

? 況周頤云“堅叟詞世無傳作”,今人唐圭璋編?!度卧~》 (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356—357頁)有李嬰《滿江紅》 (荊楚風煙)一闋,但在當時況氏應未見此詞,故其按語仍可理解。

? 曾昭岷等編校: 《全唐五代詞》,中華書局1999年版。

? 趙尊岳: 《〈惜陰堂明詞叢書〉敘錄》,陳水云、黎曉蓮整理: 《趙尊岳集》,鳳凰出版社2016年版,第944頁。

? 孫克強: 《況周頤〈歷代詞人考略〉的文獻和理論價值》, 《河南大學學報》2010年第3期。

? 黃庭堅《跋王晉卿書》云: “余嘗得蕃錦一幅,團窠中作四異物,或無手足,或多手足,甚奇怪,以為書囊,人未有能認者。今觀晉卿行書,頗似蕃錦,其奇怪非世所學,自成一家?!?(吳光田: 《黃庭堅書論全輯注》,河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03頁)王士禛《花草蒙拾》又云: “《花間》字法,最著意設色,異紋細艷,非后人纂組所及。如 ‘淚沾紅袖黦’ ‘猶結同心苣’ ‘豆蔻花間趖晚日’ ‘畫梁塵黦’‘洞庭波浪飐晴天’。山谷所謂古蕃錦者,其殆是耶?” (張璋等編: 《歷代詞話》,大象出版社2002年版,第1002頁)

? 參見況周頤《宋人詞話》 “吳文英”條,浙江圖書館藏鈔本。

? 孫克強輯校: 《況周頤詞話五種》,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76頁。

?? 龍榆生編: 《唐宋名家詞選(全本)》,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26頁,第44頁。

?? 張暉編: 《龍榆生全集》第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89頁,第473頁。

? 劉承幹: 《求恕齋日記》第9冊,第507頁。

? 劉承幹: 《求恕齋日記》第10冊,第380頁。

? 周延年: 《〈初日樓遺稿〉序》,羅莊: 《初日樓稿》 “附錄”,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07—108頁。

?? 羅莊: 《初日樓稿》,第32頁,第49頁。

? 羅莊: 《初日樓稿》 “附錄”,第107頁。

51 羅振常: 《祭長女莊文》,羅莊: 《初日樓稿》 “附錄”,第115頁。

52 王水照: 《況周頤與王國維:不同的審美范式》, 《當代名家學術思想文庫·王水照卷》,北方聯合出版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萬卷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4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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