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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靈魂”的家園
——評荷蘭華人女作家林湄

2021-11-30 15:33
中州大學學報 2021年5期
關鍵詞:鄉愁散文靈魂

林 祁

(廈門大學 嘉庚學院,福建 廈門361005)

荷蘭華人女作家林湄的長篇小說《天望》[1]《天外》[2]出版后,又以散文集《點亮高處的燈》[3]照耀華文創作這片獨特的領域。林湄生于太平洋西岸的福建泉州市,飲閩江水長大,于黃浦江畔成家,在香港維多利亞海灣工作……生命之舟漂啊漂,有一天,竟然漂到原生存地的對角線上——大西洋東岸的北海邊居住……從“在水之湄”漂到“在水之湄”,真是與水有緣啊。

我以為所有的華人華僑都與水有緣。不是說,有海的地方就有華人嗎?林湄從故鄉泉州到歐洲荷蘭,在地圖上看剛好是對角線,看起來很近,其實很遠。漂洋過海,移民他國,有幾多浪漫,又何等艱辛,而今全都交給記憶,交給這些文字。

《點亮高處的燈》責編蔡安、歐陽蘅、李珊珊力推此書,指出其特點——

作品內容不同于一般女性散文抒情感懷,也不同于一般文化散文異鄉異域風情的描寫,非一般學人散文“掉書袋”的學究氣議論,而是貫注了作者作為一個地球村公民對宇宙、人生、歷史、家國、民族、世界諸多層次的深邃思考與感悟、叩問生死與探究人性。

全集文思意在弘揚真善美,針砭假丑惡,體現一個歷經滄桑、執著文學而九死不悔的學人式作家青翠靈魂的栩栩如生的文字影像。(封面推薦語)

是的,九死不悔!是“九死不悔”才靈魂青翠,還是靈魂青翠才“九死不悔”呢?并非玩文字游戲,這些文字是有重量的,是濕的,咸的,“海來海去”。它也許不如山那么厚重,卻有海的激情。

多虧文字留住了記憶,留住了“海來海去”的中國故事。無須抒情,不必掉書袋,能夠以“真情”寫散文,是一種近乎奢侈的幸福。而且,這種幸福非同一般,雖然缺乏“崛起”的雄偉,卻有“漂流”的浪漫。

我與林湄是忘年交,又是老鄉。當年我們都從故土閩南走向世界,一個向西(荷蘭),一個向東(日本),我們的生命與寫作歷程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呢?

一、與西方對話

記得我剛去日本的時候,總覺得沒有走出中華文化,至少舉目皆是熟悉的漢字(其實陌生,那是后話)。而林湄到歐洲,舉目新鮮,從文字語言到景色膚色,無不陌生。陌生感可以使旅游者興奮,而給移民帶來的就不僅是興奮,而是濃濃的“鄉愁”了。

林湄為什么跑到遙遠的荷蘭去呢?也許有她說過、未說或不說的現實因素,但有一條是明確的:渴望與西方對話。因為東方遭遇西方,是近代以來中國及其中國人的命運。幸運的林湄是這場“跨”文化的實踐者——

荷蘭雖然沒有山脈,但面向大?!€有河流、湖泊、樹林和野生動物保護區等??茨谴禾毂叹G的草地、千姿百態的花朵以及墻縫、石隙、農地里破綻而出的種種綠盈,便想到“復活”的力量和意義;夏天躺在人煙稀少的北海岸沙灘上享受日光浴,聽浪濤細語,看海鳥飛翔,無喧的心境頓像大海一樣的坦然和空曠;秋天漫步于林間小道,觀看樹葉色彩的變化和飄飛的落葉……當冬天第一場雪花出現在窗前的時候,仿佛聽到時間的腳步聲,它悠然、穩重又毫不留情,在無邊的雪原里留下歷史的蹤跡??梢?,意會自然不一定要面對“宏偉壯麗”“磅礴氣勢”或者“奇特”的風景,關鍵是你要融入自然,了解自然,與其往來和交談,否則,大自然就像我童年的想法一樣,不過是上山砍柴、下海打魚的地方,包含貧困無奈的意思……[3]3

林湄走過饑餓和動亂的年代,進入安靜的陌生的荷蘭,在融入自然、了解自然的靜思中,有一種新鮮的“復活”感——

大多數人認為植物是沒有語言的。荷蘭人就不同。荷蘭的花卉長得又鮮又好,就是主人每天見到它們便說“Good Morning!”然后再和它們交談的結果。這里還有一種“不死草”,按照人的觀念,冬季嚴寒,小草自然枯萎凋死,然而,“不死草”無懼風寒冰雪,依然朝氣蓬勃,綠意蔥蔥。它為什么不怕嚴寒?它的生性為什么是這樣而不是那樣?人能解釋清楚嗎?[3]20

傾聽這種與大自然的對話吧,可以說這是林湄與西方的對話之一。我以為這正是她“海來海去”的意義。林湄在西方,自由自在地與大自然對話,而又何止與大自然對話,她不時在與自己的生命對話。她說,不知是大峽谷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大峽谷,我只留出一點心田,奇跡就在此發生??磥?,人只要把握一點東西就可以過寧靜的生活。希望騰出更多的空地,讓那多情多波的心坐落于這座大峽谷,令余生的心靈另有一番風景——

幸好,經歷令我有所突破,加上我的生命本質與自然有種特殊的“姻緣”,所以,早期接觸自然雖沒有解決任何實際問題,感性和理性仍然時有距離,但那最初的驚訝和高深莫測的印記卻始終深置心中,因而一有時間依然喜歡置身于大自然。漸漸地,在塵世和大自然間的不斷往返中,生命和自然日益和諧相融,成了互為相依的物象;更有趣的是,原先像凡·高自畫像里那雙無神的眼睛,竟然郁消悶散,炯炯有神。[3]9

其實,林湄在與自然的對話中,總離不開與人的對話,與人中高人即高處的亮燈對話。她經常去拜謁大師,發出中西之間的“天問”,尋求人生的真諦。她在《他為你點亮更高處的燈——魏瑪尋思》里寫道:

今夏文化之旅最難忘的是魏瑪之行。它是小城,幽雅寧靜,除有馬丁·路德、席勒、李斯特、巴赫等名人遺跡外,還有德國文學史上“古典主義”的代表人物歌德和席勒的故居及墓室所在地。

想到此,我好像腳踏的不是一間書房,而是面對著大千世界里的一座精神豐碑![3]38

與自然對話,與大師對話。她拜訪盧梭與米勒的故居后留下文字:

米勒與盧梭是同行,沒有“相輕”而是“相親”,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的,如現代主義文學的先驅卡夫卡的朋友馬克斯·布羅德,卡夫卡生前窮困潦倒,對自己所寫作品缺乏信心,死前囑咐布羅德將所有手搞毀之。布羅德不但沒有照辦,還四處為他尋求出版,幾經挫折才得以成全。[3]57

沒有布羅德,就沒有今日文學史上的卡夫卡。

大凡我們這一代中國人都會聯想到“文革”的“破四舊”及燒書。我的父親,一個中國古典文學教授,當時一夜之間就被燒毀了上萬冊書籍。以這種被燒過書的心情與西方對話,能不添幾分沉重?我一下明白了林湄在散文邊緣的“括號補充”。

林湄說,收集在這本集子里的散文,是她20多年來在從事長篇小說創作時偶有靈感,不由自主地從“形象化”回到“真性情”的書寫。我對這種說法不敢茍同,似乎寫小說就不必“真性情”而寫散文就無須“形象化”了。但強調散文的“真性情”卻是有意義的。我看林湄的散文是小說之余,有如宋詞是唐詩之余,又何止是詩體變革,恰恰是呼喚這種“真性情”。而我對林湄散文的不滿足,恰恰是覺得她的筆力還不夠“真性情”。

二、與故土對話

林湄的最真性情每每流露于她的“鄉愁”??梢哉f鄉愁是海外華文文學的第一主題。

說到家園,閩南是我與林湄共同的家園。閩南文化有什么特點呢?首先是它的海外性,海上絲綢之路就從泉州始航。其次便是宗教性,泉州三教共存,就是“文革”期間也不曾被毀,可謂是少有的幸存者了。而且這種少有的“跨宗教”精神為什么能活在泉州?這問題暫留今后探討。此文且說林湄出生于泉州市,從小就幫那些夫下南洋的留守嫂“寫情書”,可以看出她的情商智商始自這塊故土,她的宗教情懷也始自這塊故土。

從地圖上看,從泉州到阿姆斯特丹恰巧是對角線。林湄出生于泉州,經香港后移居荷蘭,驚喜地發現這“對角線”,似乎是她命運神奇的安排。當我從閩南來到歐陸,順訪她阿姆斯特丹具荷蘭傳統風俗的古屋時,她興奮地指著地圖,目光隨指尖久久地落在泉州這一小點上。

她的“原風景”就是泉州的海:藍藍的海。又黃又細的沙。風吹來沙會涌動……她記得紅磚厝前石橋下就有清清的河水通往大海,有個被叫作“瘋女人”的趴在清水里不肯起來。那時她還不足五歲,不知道水會淹死人。和泉州的孩子們一樣,她喜歡玩水。那天她和妹妹站在海邊的礁石上,等爸爸買冰棒回來,卻腳底一滑掉水里了。幸虧爸爸及時趕回將她撈了起來。海對于她,是美麗好玩的,又是災難四伏的。而今她年過古稀,可以說一生漂移都沒離開過海,經歷的苦難是禍是福都在筆底卷波浪,可謂“邊緣作家”。我采訪過各種人物,發現“原風景”影響人的一生,林湄也不例外。泉州的“算命先生”說她會去很遠的地方,泉州到阿姆斯特丹在地圖上雖是對角線,看起來近,飛起來遠。

年少時,我對財富就比較敏感,那時住在鄉村,家有外匯,生活優裕,只是周圍鄉親很貧窮,遇難關時常向祖母求助。祖母一生助人為樂,左手錢來右手出去,財源不息,不愁沒錢花。錢在祖母的眼里像禮品一樣,記得我被哥哥欺負、無力反抗、大聲啼哭時,祖母因怕哭吵聲,便塞錢給我買糖去,其時幾分錢就夠買一把糖果了,祖母則給我1元到5元的紙鈔不等。事后祖母教我將花不完的錢塞入開了縫的竹筒里,竹筒裝滿后,祖母說“我沒錢了,借給我用吧” 。隨之將竹筒劈開,全數收去。

從7歲到12歲,存錢的樂趣全在于劈開竹筒后點數鈔票的時候……上了初中感覺就不同了,懂得花錢買書、買布做新衣服等,并開始了私人儲蓄。因祖母的疼愛,存款有增無減,十來歲便可隨心所欲,購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奇怪的是自己從不亂花費,好蓄存?,F在想來,大概與幼年的“竹筒”樂趣有關吧……[3]175

生于華僑世家的林湄自幼跟隨從事軍郵的父親流動,從泉州流到福清奶奶家,記不清上過幾所學校,記得的就有梧崗小學、虞陽中學、福清一中。她自小愛好文學創作,13歲開始發表作品。與這一代許多青年一樣,她也插過隊,在“文革”中受過沖擊。時代的大潮曾將豆蔻年華的她推向了浪尖。由于帶頭到農村插隊鍛煉,她被樹為了“紅標兵”,并在各地巡回作報告。但是,“文革”的沖擊很快埋葬了她的大學夢,并讓她初嘗人生的苦澀?;橐龅牟恍?,謀生的艱難,讓林湄對人生有了刻骨銘心的感受。1973年夏天,不甘受命運擺布的林湄,由上海移居香港,受聘擔任中新社香港分社記者,參訪過丁玲、巴金、冰心、錢鐘書等一大批文藝界名家。她的散文小說集《誘惑》和長篇小說《淚灑苦行路》,是她步入香港文壇的標志。不知是天意還是偶然,林湄進入了香港的新聞圈,讓她可以重拾年少時對文學的愛好,其間更以一部遍訪中國學者名家結集而成的《文壇點將錄》躋身于名記者之列。1990年她移居荷蘭,專事專欄和文學創作,現已出版過長篇小說:《淚灑苦行路》《漂泊》《浮生外記》《天望》《天外》;中短篇小說集:《羅經理的笑聲》;散文詩集:《生命、愛、希望》;散文集《如果這是情》;隨筆集《我歌我泣》;游記《帶你走天涯》;訪談錄《精神王國的求索者》等近20部作品。

無論什么題材和哪一類人物,都寄托了她對社會、人性、生存、高科技發展的沉思。她的作品總是哲學在場,深思飛揚,在歐華文學中實屬佼佼者。

記得13年前我被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所迷惑,更被林湄的書房所迷惑:兩個電腦屏幕拼成一個大畫面的《天外》原稿,正在打磨什么巨著呢。桌上茶飄著故鄉的清香,窗外是歐洲柔和的陽光?!短焱狻愤@部長篇小說已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發行,引起了文學評論界的重視,謂之荷蘭籍華人女作家林湄在其出版《天望》十年后的又一部扛鼎之作。這位女作家似乎喜歡“十年磨一劍”的中國方式。在談到也是十年磨一劍的《天望》時,林湄曾對記者說過:要寫好這本書是不容易的,需要作家有跨越東西方的豐富的人生經歷。我在中國受過完整的教育,又在西方社會生活了十余年,這種獨特的經歷對拓展我的視野,有很大的幫助。換句話說,只有所謂的“邊緣作家”,才能寫出這本書來。[4]

《天望》洋洋50萬字,描摹了歐洲某國的現代生活圖景:《天望》就是天人相望,現代人往往自視甚高,每天忙忙碌碌,但要問他到底忙個什么,在生活中到底要什么,他又說不上來。這說明人活得聰明還不夠,還要活得有智慧。

《天望》之后的《天外》也是一種屈原式的“天問”。背景雖是歐陸華裔移民的生存際遇,實際上反映的是地球村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和命運,主人公郝忻是《浮士德》迷,經自我“分裂”而身體出軌。然而短暫的快感換取短暫的解脫,隨之背負道德的壓力。結局歸于兩人以中國式的隱忍和寬容又走到一起,開創新的愛情婚姻與生活……我們看到,小說中的人物在中西文化處境中的迷茫與掙扎;還有作家對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短焱狻返莫毺刂幥∈莵碜宰髡咭幌驁允氐奈膶W觀。

《天望》《天外》這兩部長篇小說,既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言情小說,也不同于一般的移民小說。林湄在關注東西方文化相互碰撞、接納和融合的同時,更注重人的精神歸屬問題,也就是要尋找“靈魂”的家園。而今林湄“小說之余”的散文一如既往,也在尋找“靈魂”的家園——

在耶魯大學住校的半年時間里,最難忘的是那里的圖書館和求索心境。

寒流過后,康州又呈現原來的風貌,微寒的空氣里但見路邊破綻而出的新綠。二月的陽光和煦明亮,一掃冬天心田的陰影。令心湖多了色彩與溫暖,加上求索的熱忱,我的心,熱乎乎的……

離開了亞洲到歐洲,到了歐洲到美洲,不知道地球上還有多少洲可思可尋,總之,依然是一條異鄉的路……

不同的是,這條橘子路前方的拐彎處,是座聞名于世的圖書館。其外形像教堂似的,進入厚重的木門后,只見大堂天頂上有各式各樣的彩雕和繪畫,堂內兩邊放置著供索引用的電腦及存放資料的座座木柜……[3]192

像教堂的圖書館應該是一種象征,一種有意味的形式。林湄“海來海去”,尋找的依然是一條異鄉的路。尋找,路漫漫而其途遠矣;尋找,途中就會有無盡的鄉愁。

無獨有偶。日前于微信里讀到福建學人楊健民對鄉愁的理解:原鄉情結往往始于一個記憶的謎,而結束于另一個守候的謎。他提及莫迪亞諾的小說《夜巡》里對于巴黎的描述:她是我的故鄉。我的地獄。我年邁而脂粉滿面的情婦。而后楊健民語之,幾乎每一位具有思鄉情結的游子,無論多么堅韌,都將受雇于一個偉大的民族記憶和原鄉記憶。

鄉愁,其實是人類共通的,所以謂之“人類的鄉愁”。鄉愁,其實是一種精神還鄉。人在鄉愁中與故土對話,回歸自我,回歸“靈魂”的家園。鄉愁的意義就在于“回歸”,在于人生途中與靈魂對話……

三、與靈魂對話

靈魂深處有“兩個聲”(福州方言,稱外地人為“兩個聲”)。沉靜中你可以聽到;在海浪輕拍海岸的夜晚,你可以與靈魂對話。

林湄長期生活在歐洲,自詡是“邊緣作家”,既不完全屬于東方,也未完全融入西方,可以說是生活在東西方的邊緣。人在邊緣,就有了距離,而有了距離,才容易去觀察,去思考。林湄坦言:“我在中國受過完整的教育,又在香港地區和西方社會生活了四十多年,這種獨特的經歷對拓展我的視野、人生經歷與學識有著很大的幫助。在每一個階段,我都是從‘零’開始,自強不息……我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但對生命、社會、人性有自己獨特的感悟和思考,并通過筆端抒寫成為文學作品?!逼鋵?,林湄的邊緣性不僅對中國而言,就是在西方,她也是身在“邊緣”的荷蘭,并沒有北美華文圈的熱鬧,而似乎有點寂寞。

寂寞中有點孤獨。

林湄說,創作雖然十分孤獨,但她卻很享受這份孤獨。因為人只有在孤獨與寂寞中才會去思考,“當我一個人的時候,與宇宙對話、與自己的內心對話,也與中外數千年的文化藝術對話。我內心與精神世界無比富足,這是別人無法了解和體會得到的”。

一個人出游頗為乏味。但英國作家赫慈利特(1778—1830)在近游、散步、游山水住旅館時均喜歡獨行,他認為交換意見會破壞一個人對事物的感受且影響心緒;只有遠游參觀遺址、架渠、畫作時才與人聯袂或結伴,因為一切可以“公之于人”。法國思想家盧梭的出游或散步目的不在賞景,意在清靜,即:“清”益思考,“靜”助悟道。邊走邊想,無人打擾,無須對話,“一個孤獨者散步的遐想”之作因此而出。[3]197

從散文集中可以看出,林湄也在尋找這種孤獨者的智慧,并在尋找的過程中獲得了世人難以理解的平安喜樂。她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提高人的素質,獲得一個民族的真強大、真文明——

邊緣令我對內心靈性的反思外,尚重建叩問和懺悔的價值,還使我有機會與宇宙親密交往和對話,并對未知的超出人能力的種種“神秘”抱著一顆朝圣的心情……[3]236

林湄在“感受邊緣”中說寫作是她祈禱式的生存方式,是“坐云看世界”。在歐洲這片土地上,處處可見到教堂,加之她天性中擁有的宗教情懷,可謂水雪相融,觸動她創作的新視角、新思考、新開篇……從傳統的取材、思想和技巧的創作根基上,來個大突變,即東西文化雖有所不同,但相通處不少,如在探求人類靈魂的救贖問題等方面。人類需要有宗教情懷,否則,無論生活在怎樣的社會現實里都離不開迷茫、痛苦、煩躁和不安。

關于孤獨,我總忘不了年輕時聽劉再復老師講過的孤獨——他的孤獨,魯迅的孤獨,他說孤獨時的神情似乎在享受孤獨,給我的印象極為深刻,直接叩擊靈魂。這些年來,“海來海去”,我一直在體會著這種孤獨。讀林湄的散文,我也在尋找著這種孤獨。孤獨是一種很高的境界。如果說大師是高處的燈光,那么孤獨便是大師手里舉著的燈盞。它首先是光芒四射,然后才是溫暖;你必須能與之對話,才能獲得。如果我用這么高的要求來評林湄的散文,似乎有點苛刻。但之所以提及,是因為我對她以及所有華文作家抱有希望,希望她們能在東西方的對話中更孤獨些,筆下更沉靜些。

四、結語:只問時間,不論西東

林湄在《論不朽》一文中寫道:“裁判偉大的成功不是機會,而是時間?!薄昂砗Hァ?,不論西東,只問時間。時間是檢驗真理的標準,時間是檢驗藝術的準則。

林湄把寫作當作“祈禱式的生存方式”,這樣的作家,在當下國內的文學創作中并不多見。也許,正是她所擁有的這種獨特宗教情懷,使她的文學創作具有獨特的風格,這也是歐洲華文文學的特點及其價值吧。這些具有異質審美價值的作品,其意義不僅是華文文學在海外的拓展,而是中國文學自身在海外的深入或者叫“生長”。

記得林湄早在2012年就在《文學自由談》雜志發表“讓文學純潔”的看法,如今在越洋的微信中又重申:這是一個急功近利、浮躁而沒有藝術標準的時代,多數人看重浮華,害怕寂寞,從而“輕率”充斥市場,真理和德行被認為是“傻子”。這是時代的悲哀。而最大的弊病在于批評界,有些學人的評論不是出于人情就是出于利益關系,更有不看作品就可評獎或書寫評論的事實。

我可是認真讀了她的作品而知人論世的,卻不知我這評論是否也會落入她批評的這種“悲哀”?不知批評之筆會不會也是重重舉起,輕輕落下?不知筆尖觸及的一些華文創作問題是否能拋磚引玉?

作為海外華文作家,吟罷低眉無寫處也是常有的。那就交給大海吧,不妨做海上漂流瓶,興許能傳遞一點意外驚喜。不過,在林湄的散文里,或者說在林湄這代人那里,是很難看到“低眉”的,他們更多的是昂首,是望高處的燈,而且還要點亮!不論西東,只問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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