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鄉村振興的思考

□ 彭萬力（中共湖南省委黨校，湖南 長沙 410006）

一、鄉村振興是我國現階段發展的內在要求

我國現階段發展的實際情況是農業現代化水平較低，農村經濟和農村居民生活水平明顯落后于城市，只有努力補齊三農短板，讓農業強起來、農村美起來、農民富起來，才能真正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

（一）城鄉發展差距較大不利于協調發展

城鄉差距具體表現在多方面存在農村比城市少、低、差，較大的城鄉發展差距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面臨的重大挑戰。從國際視野看，發達國家英國、加拿大城鄉收入比值為1，而作為發展中國家的印度城鄉收入比值為1.9。根據我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0年我國城鄉收入比值為2.56，城鄉收入差距明顯是我國城鄉發展不平衡的重要因素。教育和健康等人力資本投入差距表現突出，我國農村年人均教育投入與城市年人均教育投入相差明顯，學前教育和小學教育城鄉投入差別大；醫療保健投入和養老金待遇城鄉差別明顯，基本公共服務總體上城鄉差別較大。新時代我國農村居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比城鎮居民群體表現得更為突出，這是鄉村振興面臨的較大挑戰，也是讓全體農村居民和城鎮居民一起實現共同富裕的短板所在。

（二）農業現代化水平較低不利于固本強基

城鄉產業分布差異和較低的農業農村現代化水平是形成城鄉發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我國農業農村還沒有普及現代化農業生產方式，較多的農村勞動力從事小規模的農業經營，農業勞動收益偏低，不利于農民穩定增收；農產品市場對政府財政補貼的依賴程度較大，不利于提高農產品國際競爭力。從世界銀行農業就業比重統計數據來看，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為26.5%，作為超級大國的美國為1.3%，而歐盟、日本、韓國等發達國家或經濟體為3%-4%。從發展歷程來看，世界上發達國家或經濟體的農業就業比重比農業產值比重高出0.4%-3%，我國這一比重則高達17%。原因在于我國有較多的農業人口集中在人均較少的農村土地就業，偏低的農業硬件和軟件水平決定了農民只能獲取偏低的務農勞動收益，更談不上規?；洜I、機械化生產、科技化應用等現代化農業生產方式和手段的廣泛使用，程度很低的農業農村現代化水平帶來的結果必然是農業生產率偏低，農產品在國際市場缺乏競爭力，決定我國人民生存發展的國家糧食安全也難免存在隱憂。

（三）農村低收入人口較多不利于共同富裕

2020年我國實現了歷史重大突破，農村貧困人口在現行貧困標準下擺脫了絕對貧困，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但是，必須清醒認識到，擺脫絕對貧困并不等于貧困終結。統計數據表明，2018年以基于全國居民收入中位數40%作為相對貧困標準衡量，我國有14%的人口處于相對貧困狀態，其中有8000萬相對貧困農村人口基本長期分布在農村。如果按照歐盟或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衡量相對貧困通常采用的居民收入中位數50%-60%的標準，我國農村有更大的相對貧困人口數量規模。雖然我國在2020年消除了絕對貧困，但考慮到當前農村貧困家庭收入有40%以上是政府補貼的轉移性收入，返貧風險高和內生動力不足兩種困境并存。要讓低收入人口實現可持續發展，使脫貧攻堅成果得以鞏固，必須有效銜接鄉村振興與脫貧攻堅兩項戰略，在鄉村振興過程中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為提高農村低收入人口收入水平創造更多就業和增收條件。

二、鄉村振興過程中面臨的主要挑戰

沒有鄉村振興就沒有城鄉共同富裕，清醒認識鄉村振興面臨的主要挑戰，才能在鄉村振興實踐中有的放矢，向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的目標逐步邁進。

（一）城鄉市場要素存在流動壁壘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我國產品的市場化發展速度比較快，但要素的市場化進程還比較滯后，土地、勞動和資本等生產要素現階段一方面還沒有實現按市場配置規律在城鄉之間暢通交換，另一方面，鄉村范圍資源要素利用不充分比較突出，影響了支撐我國鄉村振興的經濟活力煥發。

1.勞動要素流動受制于城鄉二元結構

勞動要素流動改革是我國市場要素改革過程中起步較早的方面。到2020年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了60%以上，但戶籍人口城鎮化率還不到50%，這是因為有大約2億農村進城務工人員及其子女戶籍仍在農村。城市公共服務與戶籍的配套影響了農村務工人員的自由流動。社會保障欠缺的農村務工人員占比超過一半，不少農村務工人員子女就讀于打工子弟學校，教育資源差異導致其平均升學率低于所在城市總體水平，造成農村務工人員在城市生活面臨教育花費高、醫療保障欠缺等多重隱形流動壁壘。以發達國家80%-90%城鎮化標準衡量，今后我國城鎮化發展過程還有3億多人將從農村遷往城市，如果不繼續提高城鎮化水平，3億多以小農經營為主的勞動力將繼續留在鄉村務農，如此則不僅難以實施規?；?、現代化的農業生產方式，難以提高農業邊際產出效益，鄉村振興也只能停留在空談。

2.土地要素流動受制于土地管理制度規定

我國土地制度規定的不同城鄉土地配置方式給城鄉帶來的土地增值收益差別很大，也是造成城鄉差距的重要原因。農村土地只能在集體內流轉，實際上就只能是要么承包給大戶，要么通過村集體流轉給涉農公司，受到制度約束的農村土地流轉使得一些農業經營主體缺乏開展大規模集約化經營的土地條件。在我國江浙等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土地出租給大戶或公司的農戶還不到60%，中西部地區則低至30%。由于農戶不能直接參與到農地轉非農用地市場獲得征地補償，只能依法由集體所有變更為國家所有，然后由國家出讓土地給開發商獲得財政收入以支付農民征地補償，受限于財力大小強弱，征地補償標準過低也就不難理解。此外，不少欠發達地區由于農村勞動力外出從業務工形成不少無人管理耕種土地，產生了農村大好成片良田荒蕪閑置現象，嚴重浪費土地資源，土地要素市場也沒有激活，阻礙農業農村農民發展，不符合鄉村振興的內在要求。

3.資本要素流動受制于經營政策管控

現階段我國城鄉資本要素的現實狀況是各有長短，表現為農村土地資源豐富，但資本短缺；城市資本豐富，但土地資源短缺。土地是固定不動的，資本則是可以流動的，實現資本向鄉村流動能夠取長補短，是城鄉協同發展的有效途徑。由于我國城市資本進入農村土地受到嚴格管控，使得只能從事農業經營的資本下鄉面臨農業種植收益低等行業性質的高風險因素望而卻步。對因地理環境因素影響不適宜糧食種植的地區，如果支持資本下鄉選擇種植附加值高且市場收益較高的非糧作物則能夠降低涉農資本經營風險。

（二）農村生產配套條件比較落后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僅要有比較完善的要素市場，農村農業還要有比較先進配套的生產條件?，F階段我國農村既體現在硬件方面存在較為落后的生產和服務基礎設施，也體現在軟件方面存在技術人才缺乏、技術水平較低和人口老齡化的日趨嚴重，這些狀況制約了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

1.農業生產性基礎設施硬件不強

先進的生產性基礎設施缺乏限制了農業生產能力和效率的提高。表現在道路硬化欠缺，噴灌、滴灌等現代化農業設施不足，倉儲物流體系不完善，互聯網還沒有普及等多個方面。近年來雖然對農業生產性基礎設施的投入明顯增加，但與現實需要還有較大差距，表現在現有生產性基礎設施比較普遍存在質量不高、維護成本不小、使用效率偏低的問題，因此，必須持續加大對農業生產性基礎設施投入并提高投入效率，優化鄉村振興硬環境。

2.農村人力資本軟件薄弱

從國際比較和國內現實兩方面來看，我國農業農村發展軟件十分薄弱。根據我國第三次農業普查結果，我國年輕的農業生產經營者很少，35歲以下的農業生產經營者占比為19.2%，年齡較大的農業生產經營者則不少，55歲以上的農業生產經營者占比達33.6%。尤其應該予以高度重視的是，農業生產經營者文化程度普遍偏低，只有初中及以下學歷的農業生產經營者比例高達90%以上，而大專及以上學歷的農業生產經營者比例低至1.2%，體現了我國人力資本軟件存在嚴重不足。從人力資本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性看，素質缺失和技能低下的農村人力資本帶來農業技術的傳播和培訓難度增加，阻礙農業農村發展，使最為關鍵的人力資本要素成為鄉村振興的短板。

3.農村產業體系有待融合

構建完整的農業產業體系及其生產經營體系是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內在要求，也是我國農業發展的基礎環節。從第三次農業普查得知，我國農業有90%以上的種植業，其他經營占比較低不到8%，并且，我國農業生產經營體系仍然是以小農經營為主，規?；洜I農戶占比很小只有1.9%。不少村落還沒有運用電子商務配送，與市場銜接的現代經營模式在農村還沒有普遍運用。農村的一二三產業沒有實現融合發展，農產品附加值還比較低，難以帶動更多的農村勞動力就業，與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和農業農村現代化的要求相去甚遠。

（三）農村民生保障有待完善

農村公共服務有效供給決定著農村能不能夠留得住人，從而決定著鄉村能不能實現振興。

1.農村公共服務供給不充足

新時代我國農村公共服務供給在量上持續增加，但還是存在生活性基礎設施供給不足的問題。從我國三農普查結果可知，在農村學前教育方面，2016年缺乏幼兒園或托兒所的鄉鎮在全國占比為3.5%，西部占比高達6%；在集中供水方面，全國還有8.7%的鄉鎮沒有實現集中或部分集中供水，其中還有超過一半的農戶沒有飲用凈化處理的自來水。對人力資本前期積累產生重要影響的教育衛生等基本公共服務發展環境不優，農村和城市公共服務供給不均等，城鄉之間發展機會不均等的狀況就會持續下去，長此以往，城鄉差距就難以縮小，鄉村振興也難以實現。

2.農民社會保障屏障不嚴密

時至今日，農村社會保障力度仍很薄弱。從城鄉養老保險占GDP比重來看，城鎮為3.38%，農村僅為0.124%，兩相對比，城鎮養老保險水平比農村高出了27倍。不可否認，實施新農合和新農保為農民提供了較低水平的基本社會保障，由于給付水平較低，保障水平也相對較低。一方面，新農合繳費標準提高，另一方面，新農合不能報銷有些藥物費用，只能報銷一些去大醫院的費用，農村居民雖然參加了新農合，但是到了醫院發現需要報銷的醫療費用并未達到標準，或者是能夠報銷的金額很少，看病難問題依舊存在。與城市社保相比，農村養老保險每個月領到的錢很少，最多只能領個小幾百元。在新農合新農保繳費標準上漲的情況下，農村人口繳納保險的積極性降低，甚至部分家庭完全斷繳，農民社會保障存在明顯不足。

三、加快推進鄉村振興的對策建議

本世紀中葉實現共同富裕是我國在新時代的奮斗目標，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能夠有效銜接脫貧攻堅戰略成效，徹底改變城鄉發展不平衡現狀，在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過程中，盡快讓農業強起來、農村美起來、農民富起來。

（一）加大城鄉一體要素市場化改革力度

市場經濟條件下化解我國城鄉二元結構的重要途徑是實現城鄉一體要素市場化。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過程中，要注重激活城鄉要素市場，要盡可能消除影響市場主體積極性、阻礙市場要素流動和有礙市場暢通的制度障礙因素。一是推進戶籍制度改革，解除長期以來形成的城市公共服務與戶籍制度捆綁，讓城鄉人口在區域之間自由流動。二是優化農村土地制度，在確保國家糧食安全的前提下，建立起有利于經濟社會發展的城鄉一體化建設用地指標增減掛鉤制度，切實盤活廣大農村地區土地資源。三是創新資本下鄉經營管理方式，鼓勵更多社會資本下鄉投入助力農業農村農民發展，因地制宜根據各地資源稟賦優勢，采取多種農業經營模式發展現代農業。在加快城鄉一體要素市場化改革進程中，實現要素在城鄉間的自由流動，充分發揮市場競爭機制作用，從而使城鄉發展差距得到逐步縮小。

（二）鼓勵支持產業融合集約型村莊建設

鄉村振興的關鍵是產業興旺。一要持續加大財政支農政策力度，按照農業農村優先發展方針，切實增加支持農村發展硬件和軟件的資金投入。我國的現實情況是農村地區范圍廣大，農村居民居住分散，加上農村地區異質性明顯，鄉村振興不適合采取大水漫灌式的開發建設，重在提高財政支農政策效應。二要加強集約型村莊建設，抓好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設施建設，提高村莊總體規劃、組織管理和公共服務水平，提升農村居民的幸福指數。三要形成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格局，利用好各地優勢資源發展特色優勢產業，發揮政府的協調組織管理職能作用，逐步形成融生產、加工、銷售、經營于一體的能夠吸納更多農民就業的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體系，努力提振鄉村經濟，為鄉村振興提供堅實經濟支撐。

（三）全面改善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供給

保障農村擁有與城鎮平等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是農業農村農民可持續發展的基本前提。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的新發展階段，要進一步聚焦改善農村民生，加快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步伐，改善農業農村農民發展條件。一是要從數量和質量兩方面提高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統籌城鄉基本公共服務資源供給，在量上加大農村教育衛生公共服務設施的投入，在質上保障鄉村享有優質教育醫療資源，早日實現城鄉公平。二是要提高農村居民社會保障水平，以政府為主導，在政策上予以大力支持和加大財政支出的同時，通過宣傳引導使農村居民認識到全民參保的重要性從而積極參保，考慮到農村居民的現實條件，一方面提高農村低收入人口的補貼標準，另一方面提高基本保障的給付標準，逐步消除社會保障水平的城鄉差距。農村較多低收入人口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的難點，也是鄉村振興要解決的難題，各級政府和社會各界都應予以高度重視。

（四）創新政策制度激發鄉村振興活力

鄉村振興是解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的總抓手，在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過程中，創新優先發展農業農村政策以激發鄉村振興活力尤為重要，使農民生在鄉村不差、學在鄉村不難、干在鄉村不虧、活在鄉村不苦、病在鄉村不怕、老在鄉村不愁。各級政府財政和金融部門必須把優先發展農業農村作為財政支持和金融服務的首要領域，具體體現在全面加大和提升涉農人才、資金、醫療、文化教育、基礎設施、社會福利等方面的支持和投入。健全市場體制機制，實現市場要素在城鄉之間平等交換，匯聚有利于農業農村農民發展的各種資源要素，流向大有發展潛力的廣大農村，為農業農村農民提供有更多發展機會的良好環境，使農民真正富起來。創新城市資本流向鄉村的政策支持，在鄉村區域范圍增加必要的農業設施用地，引導從城市流入鄉村的資本能夠投入更多財力到硬件要素和軟件要素以助力農業發展，大力開發農村土地資源，深入挖掘鄉村振興潛力。

鄉村振興是我國新時代發展階段的艱巨復雜的系統工程，必須加強頂層設計，重視政策體系、制度體系和工作體系的健全和完善，采取切實有力的舉措，用真抓實干的態度，匯聚廣泛強大的力量，統籌協調，凝心聚力，鄉村振興的戰略目標一定能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