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用孤獨“投喂”出這個千億市場

郭霽瑤

“凌晨一點半加班結束，到家，遛狗一小時。早晨7點起床，遛狗半小時，出發上班?！?/p>

“我不會做飯，晚上回家都吃外賣。但為了狗子的健康，我開始下廚學著做輔食?！?/p>

這是“打工人”潘達的日常，也是諸多漂泊在大城市的年輕“鏟屎官”的縮影。伴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大量單身人群出現、老齡化加劇，人們對于情感陪伴的需求日益提升，寵物經濟這股火越燒越旺。從貓糧狗糧、寵物零食、寵物美容，到寵物醫療保健、寵物殯葬，都市年輕人們用孤獨投喂出了一個千億市場，“它經濟”的力量不容小覷。

這些貓貓狗狗究竟有什么魔力，讓舍不得點一份超過30元外賣的年輕人，愿意花幾百元買狗糧貓糧？養寵物到底“燒不燒錢”？這個市場到底有多大？

“仿佛一夜之間，身邊的朋友都開始有狗有貓了?！睆堁笱笳f。她所在的部門有7個人，平均年齡28歲，4人有貓，一人有狗。張洋洋也是其中一員，2021年夏天她從寵物店買了一只加菲貓，正式加入“鏟屎官”大軍?！耙环笥讶?，到處都是曬貓曬狗的?！?/p>

城市里的寵物數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據智研咨詢數據，2020年我國犬貓的數量突破了1億只;其中城鎮貓數量為4862萬只，城鎮犬數量為5222萬只。

這些“喵星人”“汪星人”撐起了龐大的寵物消費規模。據艾瑞咨詢發布的《中國寵物消費趨勢白皮書》，2020年我國寵物行業市場規模接近3000億元，受政策、經濟、社會和技術因素驅動，以及疫情帶來的更多潛在養寵人群及情感消費，未來3年行業將繼續保持平穩增長，復合增速預計14.2%，到2023年規模將達到4456億元。

有觀點將如今的寵物賽道比作10年前的母嬰賽道。但實際上，當下的寵物市場已在某些方面悄悄趕上了母嬰賽道。2019年“雙11”期間，天貓公布的最受歡迎進口商品榜單中，貓主糧超過嬰幼兒奶粉，高居榜首。彼時有媒體稱，“賣奶粉已不如賣貓糧了”。

世界食品巨頭雀巢集團公布的2020年全年業績顯示，受疫情影響，雀巢在中國的業務正在發生新的變化：嬰幼兒配方奶粉銷量在下滑，但寵物業務卻持續以兩位數的速度快速增長。寵物業務已成為雀巢中國目前關注的重點之一，2020年5月，雀巢在天津投資7.3億元人民幣，對糖果和寵物食品工廠的產能進行擴建。

快速增長的市場背后，是無數在外打拼的孤獨故事。

“跟父母抱怨職場遇到的困難時，他們總是勸我要‘吃得苦中苦’。道理我都懂，但我需要的是情緒上的治愈。而當我抱著‘萬萬’的時候，它會安靜地陪著你。我只需要一個毛茸茸的陪伴?！?/p>

“在北京，我沒有一個家人，也沒有朋友。狗狗就是我唯一的家人。過去我總是會受到失眠的困擾，現在每天夜晚聽到床邊狗狗平穩的呼吸聲，我會覺得更加安心，入睡也更加容易。所以，其實不是狗狗需要我，而是我需要狗狗?！?/p>

在與受訪者的交流中，“陪伴”是提到最多的一個關鍵詞。他們會將寵物稱為“室友”“女兒”“兒子”“妹妹”，寵物的角色定位已從“飼養”轉變為“陪伴”。

“經濟社會的發展伴隨一些問題，如人口老齡化、出生率下降、離婚率上升、空巢老人數量增多等，這都是一些客觀問題。老年人需要陪伴，年輕人也需要陪伴，在養育成本居高不下的情況之下，比起養育孩子，有寵物陪伴其實是很好的一個選擇，這也是發達國家經歷過的一個路徑。多數人養寵物是為了緩解孤獨感，有些人會把寵物看作重要家庭成員，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成本去養寵物，寵物市場的發展空間非?？捎^?！敝袊嗣翊髮W副教授王鵬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在北京工作的潘達，一個月收入1.5萬元。由于要養狗，很難和人合租，他只能整租一套單間。每月房租花費6600元，一個月在狗身上花費大概500元左右?！捌綍r也就驅蟲、買狗糧、去寵物店洗澡，其實開銷并不大，怕就怕狗子生病。生起病來花錢簡直如流水。我一個朋友家的狗得了慢性腎衰，住院一個月花了3萬元?！?/p>

在與一些年輕養寵人的交流中，許多人都表示，養寵日常開銷其實并不大，“只要自己愿意，完全可以控制在200元以內?！钡坏櫸锷?，看病治療的開銷總是讓這些年輕人大呼“吃不消”。

“進一次醫院幾千元是常事，比如一個核磁共振就要5000元?！庇叙B寵人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他家的法斗犬由于是過敏體質，經常受腸胃炎、皮膚病的困擾，是寵物醫院的“?？汀?，“從它進家到現在，光是看病至少已經花了我5萬元。我自己生病不害怕，就怕狗子進醫院”。

潘達告訴記者，前段時間他原本打算帶自家小狗去做一次體檢，寵物醫院的工作人員向他推薦了兩種寵物體檢套餐：一種是全身惡性腫瘤篩查，原價12850元，打折優惠價為4999元;另一種是深度醫學體檢套餐，包含22項超全檢查，頭、胸、腹增強CT，以及CT片專家判讀，原價12850元，優惠價格為7999元。高昂的價格直接將潘達“勸退”?！拔译m然很愛自家小狗，但也不至于這樣。還是量力而行”。

記者在走訪時發現，一家位于北京市朝陽區的寵物醫院推出了終身套餐，59999元包含寵物一生全部的醫療花費，119999元則可以一次性“買斷”寵物一生在醫院內的所有消費，包含醫療、保健、美容和日常用品。該院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個套餐適合“多病”的寵物。

供給端的寵物醫療蓬勃發展，也為寵物保險提供了基礎。據瑞士再保險發布的《中國寵物保險發展報告》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寵物診療機構數量超過16000家，寵物醫療市場規模約為400億元，近3年復合增長率達到20%。

實際上，10多年前中國的保險市場已經出現了寵物保險。但由于寵物身份識別難、理賠繁瑣，這一險種一直沒有普及。近年來，隨著寵物市場的快速發展，一些國內保險公司紛紛試水寵物保險。2020年7月，有互聯網平臺聯合大地保險、眾安保險將寵物鼻紋識別技術應用于寵物保險。以年繳保費399元的“寵物險”為例，一年累計最高可報銷1萬元醫療費，寵物門診看病均可報銷，不限病種且可以多次賠付，相當于“寵物醫?！?。投保時，平臺根據鼻紋信息為寵物建立專屬電子檔案，理賠時，刷鼻紋核實寵物身份就可一鍵完成理賠。

天貓則在2021年9月推出寵物醫療聚合平臺“云寵寶”。據天貓寵物數據，2021年11月1日前56分鐘，“云寵寶”健康儲蓄卡銷售額便超百萬元，開門紅全階段銷售額位列寵物醫療類第一。

根據瑞士再保險預測，到2025年，中國寵物保險保費規模有望達到14億元左右。

為了預防未來小狗看病的“天價”開銷，潘達最終購入了“寵物醫?！?。為了小狗的健康，他還開始學習如何科學喂養，并上網搜集養寵省錢攻略?！拔冶緛聿粫鲲?，現在為了狗子的健康，開始學著做輔食。其實原料不貴，也就雞胸肉、胡蘿卜、雞蛋這些，雞胸肉有時候平臺打折就幾毛錢?！迸诉_說。

伴隨著寵物市場的快速發展，近年來，寵物殯葬行業在我國也悄然興起。遺容整理、告別儀式、定制紀念品……多元化服務滿足了許多養寵人士的情感訴求，多年的陪伴最終化作一場體面的告別。

天眼查APP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1月，我國經營業務包含“寵物殯葬”的企業共有1462家。在某點評網站上，城市定位為北京后，頁面顯示的前5家提供寵物喪葬服務的店鋪，人均消費在1000～2000元，具體會根據寵物的體重劃分價格標準。其中一家位于北京朝陽區提供寵物火化以及紀念品制作服務的店鋪，火化加紀念套餐最低標準為0～2.5公斤的小型犬，價格為1199元;最高為4999元，針對40～45公斤的大型犬。告別儀式還會分為佛教主題、西式主題等。

許多人不太理解花數千元只為跟寵物告別的行為。但在許多養寵人士看來，為寵物舉行一場告別儀式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首先是情感層面，“寵物的壽命很短，它們用一生來陪伴我，我當然希望有這樣的一場儀式來與它告別?！迸诉_說。數位養寵人士也均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如果未來寵物去世，他們會選擇購買寵物殯葬服務。

其次，處理動物遺體對于大部分普通人來說非常困難，且《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防疫法》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買賣、加工、隨意棄置病死動物和病害動物產品。而這里的 “病死動物”包括因病死亡、死因不明等動物。因此，寵物殯葬行業對于許多養寵人士而言是“剛需”所在。

而作為一個正在快速發展的新興行業，由于缺乏相關行業規定，寵物殯葬行業如今仍然面臨許多問題，包括尚未有明確的主管部門進行監管、店面資質與實際操作不匹配、寵物殯葬師缺乏統一從業資格培訓和認證、價格缺乏統一參考標準等。

目前在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標準技術審評中心主辦的全國標準信息公共服務平臺上，以“寵物殯葬”“寵物火化”“動物殯葬”“動物火化”等關鍵詞進行檢索，無論是國家還是地方，均未對上述領域進行標準規定。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