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菖蒲絡奇石

文/陳益 by Chen Yi

菖蒲，是一種生長在潮潤水邊的植物。江南一帶過端午節，歷來有在家門口掛菖蒲、插艾草辟邪祛穢的習俗，被稱為靈草。如果仔細區分，葉子寬而短的是金錢菖蒲，細而長的就是虎須菖蒲。因為它清香綠意，澹泊素處，四季皆綠，卻無意爭鋒，被文人選作書房清供上品，寄寓清逸而不媚俗的情致。更多的時候菖蒲與奇石作伴。明張瀚《松窗夢語》說：菖蒲“品之佳者有六：金錢、牛頂、虎須、劍脊、香苗、臺蒲，凡盆種作清供者，多用金錢、虎須、香苗三種?！?/p>

明代文人屠隆，先后任潁上和青浦縣令。為政期間，他“時招名士飲酒賦詩，游九峰、三泖，以仙令自許。然于吏事不廢，士民皆愛戴之”。常常游山玩水，卻不誤正事，受人愛戴，也算是官員中的另類了。他才思敏捷，以詩文雄隆?！睹魇贰氛f他“生有異才……落筆數千言立就”，而且十分勤奮，舉凡詩文、戲曲、博物，無不擅長?！犊紭勨攀隆肪褪撬拇碜髦?。在這部雜學著作中，有“盆玩箋”一章，論說盆景。他在談到菖蒲時說：

“……更須古雅之盆，奇峭之石為佐，方愜心賞。至若蒲草一具，夜則可收燈煙，朝取垂露潤眼，誠仙靈瑞品，齋中所不可廢者。須用奇古昆石，白定方窯，水底置五色小石子數十，紅白交錯，青碧相間，時汲清泉養之，日則見天，夜則見露，不特充玩，亦可辟邪?！?/p>

題名：【透云鎖月】 石種：靈璧石

一件上乘的盆玩，古雅的盆、奇峭的石、青碧的蒲，還有及時更換的清泉，缺一不可。昆石不只是玲瓏剔透，要奇古不凡的。在紅白交錯，青碧相間，就像是一幅山水畫了。

由盆景，屠隆引申到了馬遠、郭熙、劉松年等宋代山水畫家。他們的畫風格十分奇特，比如北宋的郭熙，畫山石多用“卷云”或“鬼臉”皴，畫樹枝像蟹爪下垂，氣勢雄健。而南宋的馬遠，畫樹干“瘦硬如屈鐵”。這讓人領悟，盆景藝術曾經從山水畫中獲得過靈感。同樣的，山水畫也汲取過盆景藝術的養分。

宋代杜綰的《云林石譜》三卷，載錄了不少可制作盆玩的美石。包括產自平江府（今蘇州市）的昆石?！巴寥藧燮渖珴嵃?，或栽植小木，或種溪蓀于奇巧處，或立置器中?！鼻鷪@老人俞樾有一只紫砂菖蒲盆，盆身鐫刻著兩行字：“忍寒苦，安淡泊，伍清泉，侶白石”。這就不僅僅寫菖蒲，也是人生品格的寫照了。

還有蘇軾，不僅寫下了大量膾炙人口的辭賦，也是一個盆景迷。他曾在杭州得到兩件奇石，一為綠色，一為玉白色，呈山巒起伏狀。欣喜之余，作《雙石》一首：“夢時良是覺時非，汲水埋盆故自癡。但見玉峰橫大白，便從鳥道絕峨眉。秋風寫作煙云意，曉日令涵草木姿。一點空明是何處？老人真欲住仇池?！彼》ㄗ匀?，把一雙山石制成盆景，內有池潭、草木，真是方寸能瞻萬里，壺中自有洞天。

宋代詩人陸游曾感嘆：“雁山菖蒲昆山石，陳叟持來慰幽寂”。一件由菖蒲陪襯的昆石盆玩，足以給他巨大的精神慰藉。他的另一詩句：“豈惟冷浸玉芙蕖，青青菖蒲絡奇石”，則勾勒出了菖蒲與奇石相伴的情景，給人很大的想象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