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笨越聰明

文|王 偉

毛腿沙雞是一種體形大小與鴿子相仿的飛鳥，棲息于西起地中海沿岸，東至中國吉林的荒漠、半荒漠地區的廣大區域，通常成群結隊貼地飛行，以覓食植物種子、漿果和嫩葉為主。

每年4月至7月是沙腿毛雞的繁殖季，親鳥會產卵2～4枚，孵化期為22～27天。雛鳥孵化出殼后，還需要經過數周時間哺育才能展翅飛翔，在此期間不能自行尋找食物和水。

荒漠中最珍貴的不是食物，而是水。每到清晨和黃昏時分，毛腿沙雞會長途飛行到水源地喝水，雄鳥還要擔負給雛鳥取水的任務。雄鳥走進水塘，一邊低頭連續喝水，一邊將腹羽浸沒在水里，自己喝完水后立即振翅飛回巢穴。雛鳥爭先恐后圍攏過來，雄鳥張開翅膀站立，雛鳥用喙左右掃動擠壓雄鳥濕潤的腹羽，汲取其中的水分，整個過程可以持續15分鐘，樣子很像哺乳動物幼崽喝奶。

可是，毛腿沙雞如此費時費力地取水，能給雛鳥帶回多少水分呢？

其實，鳥的羽毛由中間的羽軸和兩側分支狀的羽枝組成，在羽枝之間又分生出很多纖細的羽小枝。跟其他鳥不同，毛腿沙雞腹羽的羽小枝基部呈螺旋狀，在干燥狀態下，相鄰的羽小枝互相纏繞在一起。遇到水之后，卷曲的羽小枝便會吸水展開，沿著羽片垂直的方向舒展，纖細而致密的羽小枝緊密排列，形成一道蓄水層，彼此之間只留有微小的縫隙，如同細細的玻璃管，在毛細作用的原理下，水分便被保存在羽小枝間隙中。同時，羽小枝頂端還生有毛刺一樣的微小附屬結構，遇水同樣會舒展開來，像清晨樹枝上掛著的露珠一樣，輔助留存細小的水珠，盡可能將更多的水蓄積在羽毛中。然而，縱使有如此精致的構造，雄鳥平均每次只能帶回20毫升的水，還不及2湯勺的量度，但對口渴難耐的雛鳥至關重要。雄鳥每天要往返巢穴和水源地3～5次，才能給雛鳥解渴。再度取水之前，雄鳥會在沙土上用力摩擦腹部羽毛，讓其盡快干燥，恢復吸水的能力。

從物競天擇的進化角度來看，毛腿沙雞的取水方式很笨、很低效，是不符合生物進化規律的，似乎它完全可以通過改變身體形態構造，或是改變行為方式來提高取水效率。

可是，毛腿沙雞的食道并沒有演化出類似它的遠親——鴿子嗉囊，不能像其他鳥類那樣汲取更多的水回來用嘴反哺雛鳥，卻可以通過浸透腹羽，大大縮短親鳥暴露在天敵面前的喝水時間。在水源地附近筑巢雖然簡便，但無異于火中取栗，因為荒漠中水源地很少，掠食動物往往守候于此，成鳥遇到危險可以飛走，雛鳥和鳥蛋只能坐以待斃。所以，毛腿沙雞的巢穴一般距離水源地10公里以上。

碰到濕羽取水的毛腿沙雞，掠食動物幾乎一點兒招數也沒有，“守株待兔”很難見效，主動出擊又如同大海撈針。如此，起源于600萬年前的毛腿沙雞開枝散葉，反而成了廣袤荒漠中數量最多的鳥類。一個多世紀前，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在新疆羅布泊探險時，曾目睹上萬只毛腿沙雞飛過，遮天蔽日。而當初與毛腿沙雞一起并存于世的乳齒象、巨貘、古猿不是力大無窮，就是體形碩大，無疑是同時期的佼佼者，但再怎么厲害，都扛不住滄海桑田，它們早早地滅絕了。

動物也好，人類也罷，先輸才有后勝，積小勝方為大勝。最聰明的，不見得是四兩撥千斤的取巧，更多的是穩穩當當地守拙。越笨越聰明，說的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