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川端康成筆下的昆蟲意象研究

2022-03-22 21:46王敬雯
今古文創 2022年12期
關鍵詞:雪國川端康成

【摘要】川端康成具有濃厚的大自然情結,他用飽含深情的筆觸歌頌著自然萬物,即使不起眼的昆蟲在其筆下都承載著獨特的含義。本文以《雪國》為例,對文本中的昆蟲意象進行研究。第一部分以島村初到雪國、再到雪國、三到雪國為順序,結合季節背景,梳理文本中出現的昆蟲意象;第二部分探討昆蟲在文本中的功能;第三部分結合文化背景分析昆蟲在文本中的象征意義。通過作者對脆弱昆蟲短暫命運的特殊處理方式入手分析文本獨特的悲美風格及其傳達出的作者深刻的生死觀。

【關鍵詞】川端康成;《雪國》;昆蟲意象

【中圖分類號】I31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2-0025-04

川端康成的作品之所以能夠引起讀者的持續關注,與其文學自身的獨特性與深刻性有很大的關系,而其文學的獨特性與深刻性又與其作品中無處不在的自然風物描摹不無關系。

《雪國》中的自然環境描寫歷來為人所稱道。這部作品以主人公島村的視角展開,以島村三去雪國為明線串聯起作品人物的悲劇命運,以人物與自然風物的關系為暗線,呈現了一幅情景交融的和諧之作。作為自然風物的一部分,小說中出現的昆蟲不僅暗示著季節的變化也承載著人物情感與命運的變遷。

一、島村的旅程與昆蟲意象的次第呈現

島村初到雪國,作者開篇便點出時令,即初夏,其后出現的蝴蝶、水蛭、蚊蚋習性好溫暖,它們的出現充分順應了時節。

島村第二次去往雪國是在冬季,出現的昆蟲較少,但值得注意的是,這時文本中卻出現了螢火蟲這一與時節卻并不相稱的昆蟲意象,螢火蟲在文中并沒有實在的呈現,只是作為一個喻體存在,與葉子這位女性緊緊聯系在一起;與螢火蟲相似,蠶與文本中另一位女性形象駒子的聯系較為緊密,雪國故事的開始因繭房宴會而起,故事的結尾也在蠶房的大火中落幕,故事之中還穿插了大量縐紗繅絲的場面,蠶這一昆蟲意象雖然沒有直接出現,卻在文本中處處滲透。

島村三去雪國,出現的昆蟲意象最多,有飛蛾、蜻蜓、紡織娘、蟋蟀、金琵琶、金鐘兒等,其中,作者對飛蛾與蜻蜓這兩個昆蟲意象的著墨較多,作者首先借助飛蛾這一昆蟲意象點明時令,即初秋時節,在這一季節背景下,作者在對以上這些昆蟲進行描摹時或多或少寫到了它們的將死掙扎,通過對這些秋蟲掙扎、死亡的描繪給秋季本就蕭瑟的季節更添一份悲涼,而秋季這一蕭條的背景也為秋蟲脆弱的命運埋下了伏筆,增添了幾分無奈。

作者筆下的昆蟲或詳寫或略寫,或伴隨人物出現,或獨立呈現都伴隨著季節的變遷,暗示著故事的走向。

二、昆蟲意象在文本中的功能

(一)情感發展的暗示

1.蝴蝶:基調的奠定

按時間順序來說,蝴蝶是島村來到雪國后接觸到的第一種昆蟲。島村初次來到雪國,卻因尋到的藝伎不符合心意便徑自向山中走去,駒子拿著島村忘帶的香煙上山追他,這時“從他的腳下飛起兩只黃蝴蝶,蝶兒翩翩起舞,一忽兒飛得比縣界的山還高,隨著黃色漸漸變白,就越飛越遠了” ①蝴蝶意象在這里有兩點需要注意的地方,首先蝴蝶的數量是兩只,其次是顏色的變化。在文學作品中,用蝴蝶代指人的例子有很多,尤其是成對出現的蝴蝶,常被當作是戀人的化身,《雪國》也是這樣,在作者的描寫中,盡管島村與駒子才初次見面,但自從出現了蝴蝶以后,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漸漸越過了島村之前所謂的友情的淺灘。文中對蝴蝶的描寫雖然著墨不多,但卻意味悠長,一開始,蝴蝶翩翩起舞,悠然飛著甚至比縣界的山還要高,這種直達高空的酣暢與自由正是島村與駒子二人沉浸在漸漸覺醒的曖昧情感中的陶醉狀態的暗示。其次,在蝴蝶漸漸飛向高空的過程中,它們的顏色卻從艷麗的黃色漸漸變得蒼白,直至消逝,蝴蝶的顏色由明艷逐漸暗淡的變化也預示著島村與駒子的愛戀將由濃烈炙熱漸漸走向衰退。這也為二人的情感走向埋下了伏筆、奠定了基調。作者在這部作品中對蝴蝶的著墨并不多,但卻暗含深意,短短的一句話便為這場雪國之戀定下了調子。

2.水蛭、紡織娘:愛情的覺醒與升溫

初夏的群山,潺潺的流水,二人之間短暫的交談,使得島村仔細端詳注視著駒子的臉,覺得眼前的女子愈發美麗,尤其是她小巧的嘴唇“宛如美極了的水蛭環節,光滑而伸縮自如,在默默無言中也有一種動的感覺” ②。作者充分利用水蛭這一軟體動物的性狀傳達出少女嘴唇的形態特點,這一極富官能性質的描寫給人以極強的畫面感與感受力。水蛭這一極富肉感的不潔水生物也暗示著島村對駒子的愛最開始僅僅帶有肉欲的成分,是島村帶有肉欲色彩的情感外化;與島村不同,圍繞著駒子的蚊蚋卻并沒有帶有太多肉欲的色彩,而是其內心情感糾結斗爭的體現,她對島村的情感打破了內心的平靜,她一方面維持著自己可憐的自尊,害怕島村把自己當成那種放蕩的女人,另一方面卻難以拂除心頭漸漸升騰的愛欲,她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自己內心微妙的平衡,嗡嗡作響的蚊蚋正是其對自己內心萌發的情感一種糾結不安的體現。

在島村第三次去往雪國和駒子見面的那個晚上,兩人正在談話,島村抱起了駒子,這時“好幾只紡織娘突然鳴叫起來”,伴隨著紡織娘的叫聲,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談話由一開始的寒暄轉而談論起駒子的胸部,談話的內容也帶有極強的性暗示性,隨后,癩蛤蟆繞著屋里鳴叫了好長時間,最后,兩人從浴池中出來。作者的情節安排較為隱晦,但可以想見二人之間有過一定的肢體接觸。紡織娘的鳴叫與癩蛤蟆的鳴叫交織出的高亢交響曲,象征著二人的感情發展到最高峰,隨后,隨著秋意漸深,蟲聲也漸漸稀落,島村與駒子的感情也將漸漸走向消亡。

值得注意的是,水蛭在作品中的出現總是伴隨著對駒子的外貌描繪,駒子外貌描寫在文本中出現四次,水蛭在文本中出現兩次,水蛭從有到無的背后也蘊含著兩人情感狀態的重要暗示;島村初到雪國,將駒子的嘴唇比作光滑的水蛭環節,帶有明顯的肉欲成分;島村第二次來到雪國,駒子為其彈奏三弦琴,駒子鏗鏘有力的琴聲和堅強的意志感染了島村。這時,島村眼中駒子的嘴唇不再像水蛭的環節,而是像紅潤的櫻桃,一張一合間十分可愛,此時的島村更像是在欣賞一件優美的藝術品,他被駒子的琴聲所感染,內心的情感得到一次凈化,二人也在這里得到了一次精神上的共振;島村第三次來到雪國,二人久別重逢,在月光的映襯下,島村眼中駒子的嘴唇又一次呈現出水蛭環節的模樣,柔滑美麗。相似的描寫再一次出現,在這里水蛭的出現仍帶有極強的情欲的暗示性;最后,在二人即將分別之際,在璀璨的銀河映照下,島村眼中駒子的嘴唇既失去了形狀也失去了色澤,也許是因為這銀河澄凈的美蕩滌了島村的心靈,使二人的情感超越了官能的迷惑與肉體的羈絆,得到了永久的升華。水蛭從有到無的背后,正是二人情欲不斷得到凈化,情感不斷得到升華的過程。

(二)人物生存狀態的暗示

1.秋蟲的掙扎

島村三去雪國是在秋季,文中出現了大量的昆蟲意象,它們有的有名字,有的沒有名字,故將它們統稱為秋蟲。在島村第三次前往雪國與駒子見面的那個晚上,駒子談起了自己的近況,這時,伴隨著駒子劇烈的胃痛,“轉眼間,一群比蚊子還小的飛蟲,落在她那抹了濃重白粉的脖頸上。有的蟲子眼看著就要死去,在那兒一動不動” ③濃重一詞本就帶有一種沉悶壓抑之感,在濃重的白粉上落著將死的飛蟲,更是徒增了一種凄涼,這群生命力衰頹的小蟲子又何嘗不是師傅去世后,失去最后庇護的駒子日益窘迫、艱難的生存狀態的寫照?無獨有偶,在島村與葉子進行短暫的對話時,二人提到了駒子,這時,葉子順手抓起一只飛蛾,當她打開窗戶想要扔掉手中捏死的飛蛾時,卻看到喝得醉醺醺的駒子正在同客人猜拳的情景,作者在文本中將“被捏死的飛蛾”與醉醺醺的駒子聯系在一起,通過島村三次去往雪國,可以到駒子的境況一次比一次窘迫,最終為生活所迫而徹底淪為藝伎,駒子就像這被外力被迫捏死的飛蛾一般,不得不接受這不得已的命運安排。

島村在翻譯作品時曾仔細觀察著昆蟲悶死的模樣,這些昆蟲看起來像是安靜死去,其實每一個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進行掙扎,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這些渺小的不起眼的昆蟲,更無法體會到它們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最終還是難以逃脫命運安排的無奈,以駒子為代表的下層藝伎的命運也是這樣,她們是社會中毫不起眼的渺小存在,沒有人會關心她們的命運如何,她們的掙扎、死亡對人們來說太微不足道了,甚至可以說是一件極其平常之事。

2.無處可去的蜻蜓

《雪國》中的蜻蜓意象在島村三去雪國時集中出現,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登山指南里的蜻蜓;一類是島村真實看到的蜻蜓。

登山指南里描繪的雪國蜻蜓本應該是自由自在的,與自然一派和諧的景象,但呈現在島村眼前的雪國蜻蜓卻給人一種無序、急促、壓迫之感,果然,作者緊接著寫了靠近杉山的巖石場有人遇難了,作者將遇難的情節一筆帶過,沒有將死亡赤裸裸地展現在讀者眼前,而是借助對急促飛舞的蜻蜓的描寫營造出一種壓迫、危急的氣氛,在一定程度上既讓人感到了死亡的迫近,又對死亡有了一定的美化作用。島村看到的蜻蜓總是處于一種惶恐、壓抑的狀態,從小的方面來說,這正是島村的生活狀態,他在東京有自己的家庭,卻又在雪國度假期間與駒子相愛,將自己置于一個道德兩難的境地,在欲望與道德之間痛苦徘徊,想要逃離而不可得;從社會層面來說,島村的心境并不是他一個人所獨有,二戰結束以后,日本作為戰敗國,對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國民蒙上了一層心理陰影,人們普遍陷入一種迷茫失望的情緒之中,戰后的日本百廢待興,人們還來不及修復戰爭帶來的心理創傷,便急匆匆投入到發展經濟的工業化浪潮之中,人們逐漸迷失自我,陷入極端精神困境之中。島村就是這個時代千千萬萬人中的一個,他坐吃祖產,無所事事,他也想要擺脫這種空虛的生活,企圖通過自然景色療愈心靈,重燃生活的希望,但是雪國也沒有逃脫商業化的魔爪,新修建的鐵路打破了雪國的寧靜,被游客充斥的滑雪場、溫泉場,被東京人整座買下的茶樓,大肆發展的旅游業終將吞噬這塊自然的凈土,到處發展的工業讓人們無處可逃,找不到心靈的驛站,就像被追逐的蜻蜓一般;也像采石場的遇難工人一般,面對生活的危機,無處可去,被工業化吞噬??梢哉f,那群似蒲公英絨毛般紛雜無序又無處可去的蜻蜓正是一個時代人們心靈狀態的寫照。

三、昆蟲意象的象征意義

(一)昆蟲與女性美

按照小說的敘事順序,螢火蟲是小說第一個出現的昆蟲,在島村第二次前往雪國的列車上,他與葉子邂逅,并通過玻璃窗上的映像觀察這個女子,車窗外的燈光與葉子眼睛交匯的剎那所散發出的光芒,好像飛舞的螢火蟲一般。日本文化中的螢火蟲有靈魂的意思,靈沒有實體,是虛幻的,縹緲的幻影。眼見為實,但小說中的葉子不是以島村眼睛真切看到的形象出場,而是以向遠方呼喚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島村耳畔這種方式吸引了島村的注意,其后葉子的每一次出場都沒有具體的外貌描寫,只有清澈而悲戚的話音先闖入進來,這種聲音是空靈的,“像是從什么地方傳來的一聲回響” ④在雪國列車上,島村也不是用眼睛直接看向這個女子,而是通過玻璃窗上女子與暮景融為一體的映像來觀察,人物投射在玻璃窗上的映像是透明的,與窗外朦朧的暮景相交融,帶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仿佛處在一個不同于現實世界的超脫人世的象征世界,可以說,葉子一開始的出現便伴隨著神秘感與朦朧的虛幻感。她悲戚的聲音與尖利的眼神給人一種不可一世的疏離感,這種美是無形的虛幻的,與靈的特征極為相似,螢火蟲與葉子巧妙融合在了一起;螢火蟲也承載著真摯、純潔之意,《雪國》中的葉子總是一副過分認真的樣子,她的感情十分真摯,也很簡單,仿佛她活著的全部目的僅僅是為了行男,生前無微不至的照顧,死后虔誠地去上墳,葉子即使生活困難也決不允許自己做出墮落之事,與任何污穢之事產生聯系,始終保持著精神上的崇高與肉體上的潔凈。

蠶在小說中雖然沒有明確出現,但卻是貫穿始終的,小說一開始,為了慶祝新鐵路的建成,繭房被當作了慶祝的場地,故事最后,蠶房被大火燒毀,小說也在這場大火中戛然而止,并且作者在小說中間還夾雜了對繅絲縐紗的詳細描繪,可以說蠶這一意象在文中處處充滿著暗示,女主人公駒子與蠶的關系也十分密切,蠶房是她棲身的地方,這是二者外部的關聯性;蠶在日本有很高的地位,蠶通體潔白,吐出的絲輕盈透亮,放蠶的房間也必須保證是干凈的、沒有灰塵的,因此蠶象征著潔凈、純潔,而小說中駒子一出場給人的印象便是潔凈得出奇,其后作者也反復突出她潔凈的特質,潔凈成了駒子的代名詞,駒子的潔凈不僅表現在面容上,也鐫刻在她的生活態度和性格之中,文中寫道,她在與島村說話時不停地擦拭其掉落的煙灰,甚至連頭發絲也要撿起來,要洗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晚上要睡的被褥也都必須鋪得平平整整,不論生活狀態如何,她都始終保留著潔凈的習慣;即使淪為藝伎,也仍然保持著精神的潔凈,當島村不經意間將稱呼由“姑娘”換為“女人”時,駒子憤怒的發抖,她擔心島村將自己當作滿足肉體需求的藝伎,害怕自己的人格受到玷污,這種潔凈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蠶也象征著無私的愛,就像繅絲縐紗的姑娘們專注于眼前之事,將摯愛之情全部傾注在自己織的產品上,駒子也是這樣,即使知道島村有家室,是個靠不住的人,他們的愛注定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一場徒勞,可她還是將自己全部的摯愛之情不計回報的傾注于島村身上,島村三次前往雪國,駒子的境況一次比一次窘迫,最終徹底淪為藝伎,島村卻從沒有給予駒子任何幫助與回應,反而是駒子在不斷付出,面對島村的失約她也毫無怨言、一心傾慕,計算著島村再次到來的日子,企盼著哪怕一年只見一次面也好,在作者看來,駒子對島村的愛是無私的,是毫無怨言的奉獻,就像蠶一樣,傾注自己的心血與感情,卻不求任何回報,這種無償的愛被作者認為是女性美的最高體現,也是愛的最高境界。

(二)昆蟲與悲哀美

日本文學具有獨特的悲哀美意識,川端康成也在自己的作品中不遺余力地踐行著?!堆﹪分械淖匀伙L物雖然美麗卻總是籠罩著一層朦朧纖細的悲哀,昆蟲是雪國中富有生機的點綴,它們是美麗的,卻又是極其脆弱的。

螢火蟲與蝴蝶是小說最先出現的昆蟲,二者的習性好溫暖,螢火蟲應是夏季昆蟲,但它的出現卻伴隨著隆冬,蝴蝶的出現雖然是在初夏時節,但《雪國》這個作品本身卻蘊藏著一個寒冷冬天的大環境,雪國多嚴寒,溫暖的時節畢竟是短暫的,這也就暗示了它們的生命短暫易逝。螢火蟲與蝴蝶雖然美,但生命卻脆弱短暫,一開始便有一種無力、悲哀的情感流淌于文字之間。

深秋時節,夏季防蟲紗窗上,“有一只飛蛾貼在紗窗上,靜靜地一動也不動,伸出了它那像小羽毛似的黃褐色的觸角,但翅膀是透明的淡綠色?!薄皩γ婵h界的群山,在夕暉晚照下,已經披上了秋色,這一點淡綠反而給人一種死的感覺?!?⑤淡綠色本應是富有生機的希望的顏色,但在這里卻是死之將近的預兆,秋風打來,飛蛾枯葉似的飄散、吹落,川端康成并不直接展現死亡場景,而是為死亡營造一種詩意的氛圍,使生命由衰微到凋零蘊含著一種死滅的美,生命凋零的無常感撥動了島村纖細的神經,心里對這幅情景發出了“為什么會這么美”的感嘆。作者在這里營造的氛圍越美,越能讓人體會到死亡吞噬的悲哀,可謂愈美愈悲。

川端康成深受佛教輪回轉生觀念的影響,他曾引用古賀春江的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心境:“再沒有比死更高的藝術了,死就是生?!?⑥死亡似乎可以通向藝術的永恒,這種觀念模糊了生與死的界限,給死亡蒙上了一層亦真亦幻的虛幻的美感,因此他筆下的島村在面對死亡的場景時并不消極,即使是面對人的死亡也并不恐懼,他反而覺得在銀河與大火交織的畫面中,葉子掉落的姿態優美得仿佛“非現實的幻影”,島村覺得葉子并沒有死,反而顯得更加自由,“她內在的生命在變成另一種東西” ⑦,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更高形式的存在,也正因為此,島村才會感嘆死亡的美麗,這除了與川端康成深受佛教思想影響有關,還與日本自然環境有關,日本季節分明,季節的變化會帶來自然風物的變化,日本人習慣將自然與人生視為一體,用自然風物的變遷體察人生的陰晴圓缺,自然環境的多變常常給人一種生命的無常感,但月缺終有圓時,花謝了還會再開,里面也包含著“生—滅—生”的禪宗思想,作者筆下的悲哀并不是頹廢的感傷,因此,在寫飛蛾生命凋謝時,還不忘強調那時正處于飛蛾產卵的時節,生命的輪回是美的,作者筆下的悲哀中也蘊含著生生不息的希望。

四、結語

《雪國》中的昆蟲或明寫或暗寫,或詳述或一筆帶過,它們都傳達出一定的象征意義。尤其是川端康成對昆蟲死亡形態的描繪是深刻的,他要么用詩意的筆觸直接展現,要么用季節的流轉進行暗示,昆蟲與人物的命運相通,其中也包含著作者深刻的生死觀,縱觀全文,作者在作品中選取的多是體態嬌小,外觀美麗,生命短暫脆弱的昆蟲,有些昆蟲一出現就帶有濃濃的死亡意味,但它們留下的美卻是浸入心底的,是深刻的。世事無常,應該把握當下,讓生命盡情地美麗綻放,哪怕轉瞬便會凋亡,在作者看來,生命的意義不在于肉體的永存,而是永葆美的瞬間。

注釋:

①②③④⑦(日)川端康成著,葉渭渠、唐月梅譯:《川端康成精品集》,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5月版,第33頁,第34頁,第61頁,第44頁,第97頁。

⑤(日)川端康成著,葉渭渠、唐月梅譯:《川端康成精品集》,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5月版,第58頁,第77頁。

⑥吳舜立:《自然審美:川端康成的文學世界》,陜西師范大學2010年博士論文。

參考文獻:

[1](日)川端康成.川端康成精品集[M].葉渭渠,唐月梅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2](日)川端康成.美的存在與發現[M].葉渭渠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3]周悅.川端康成文學的文化學研究——以東方文化為中心[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4]吳舜立.自然審美:川端康成的文學世界[D].陜西師范大學,2010.

作者簡介:

王敬雯,女,漢族,河北邯鄲人,浙江工業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語言文學。

1063500783277

猜你喜歡
雪國川端康成
冬牧
雪國之夜
雪國的炊事班
贏在賬單里
向作家借錢的年輕人
人生什么時候努力都不晚
高西梅的詩
川端康成作品中體現的愛情觀
川端康成:像個孩童爬上土山
參加葬禮的名人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