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文《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校補六則

□和 智

12世紀中葉修訂、刻印、頒行的西夏法典《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以下簡稱《天盛律令》），內容包括刑法、訴訟法、行政法、民法、經濟法、軍事法，較為全面地反映了西夏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是研究西夏社會歷史的第一手資料?！短焓⒙闪睢吩瓡?0卷，外加《名略》2卷，分150門、1461條，其中9卷（第1卷、第2卷、第3卷、第7卷、第8卷、第10卷、第11卷、第12卷、第13卷）保存完整，10卷（第4卷、第5卷、第6卷、第9卷、第14卷、第15卷、第17卷、第18卷、第19卷、第20卷）有不同程度的殘缺，1卷（第16卷）全佚，現存約原書六分之五，約20余萬言?，F主要有三種著作刊布了《天盛律令》原件照片，即克恰諾夫俄譯本①、《俄藏黑水城文獻》本［1］［2］1-52，340頁上和杜建錄等整理本［3］。三個本子都是經過選擇以后拼湊而成的百衲本，都有一些新材料刊布，都為《天盛律令》的完善作出了貢獻。西夏學界為完善西夏文《天盛律令》做了很多工作，有很多成就②。但西夏文《天盛律令》仍有殘缺?！短焓⒙闪睢肪砥呔砬澳看?，此前雖經正文校補，但西夏文《天盛律令》三個主要本子均缺③?！短焓⒙闪睢肪砥摺稙橥墩\者安置門》“頭誠人不告納取畜物”條④前半部分、“內宮任職逃后投誠”條⑤后半部分、“他人妻強行奪重返”條［4］31，271后半部分、“他人妻逃后投誠”條［4］31，271前半部分目前仍殘缺。卷十三《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轉領符牌告導送”條［4］76此前雖經校補⑥，但最后部分仍殘缺。

最近，為圓滿完成《俄藏黑水城文獻》出版任務，我們對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合作拍攝的《俄藏黑水城文獻》底片做了一次核查，發現其中有部分未刊《天盛律令》殘片可補此前所缺。本文依據《俄藏黑水城文獻》底片中 的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和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對《天盛律令》卷七卷前目次、《為投誠者安置門》“頭誠人不告納取畜物”條、“內宮任職逃后投誠”條、“他人妻強行奪重返”條、“他人妻逃后投誠”條和卷十三《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轉領符牌告導送”條做進一步校補⑦，希望對《天盛律令》的復原有所裨益。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一

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共有4頁，為《天盛律令》卷七卷前目次《為投誠者安置門》第1—2條、第8—12條，此外還有卷二《盜殺牛駱駝馬門》第8—10條。其中，《天盛律令》卷七卷前目次，為此前所無；卷七《為投誠者安置門》第1—2條、第8—12條，西夏文《天盛律令》三個主要本子均有，但個別字有助于校補此前所缺；卷二《盜殺牛駱駝馬門》第8—10條，西夏文《天盛律令》三個主要本子均有，不能校補此前所缺。以下是據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校補《天盛律令》卷七的主要內容。

1.《天盛律令》卷七卷前目次

以上9行西夏文共34字，西夏文《天盛律令》三個主要本子均無。該部分內容翻譯后為“天盛改舊新定律令第七”“計七門”“為投誠者安置”“番人叛逃”“敕禁”“邪行”“行職”“妄派”“殺葬賭”。⑨

2.卷七《為投誠者安置門》“頭誠人不告納取畜物”條⑩前半部分

甲7-1-9：

甲7-2-1：

甲7-2-2：

甲7-2-3：

意譯（加點字為新補充內容，下同，不再出注）：

一他國人來投誠者，先前邊上已出處多少，總數當列名顯示，一個月以內當告監軍司，當令安置處擔保，三個月以內當告奏，接置處當□□給注冊。?

以上4行西夏文中，共有15個字為此前所缺?，F通過校補，知西夏接收投誠者有一套嚴格的規定：投誠者來，當先列名告地方監軍司，估計監軍司要審核，然后需有安置處擔保，三個月以內監軍司告奏經略司再審核，此后，接置處方能給注冊。

3.卷七《為投誠者安置門》“內宮任職逃后投誠”條?后半部分

甲7-4-13：

甲7-4-14：

甲7-4-15：

甲7-4-16：

甲7-4-17：

甲7-4-18：

甲7-5-1：

甲7-5-2：

甲7-5-3：

意譯：

一待命者及各種任內宮職者逃往敵界歸來投誠，可于本處入抄，依舊為待命，但不允往來內宮任職，可為原在待命等之輔主及去地邊、地中軍內愿去處。若為待命者時，首領、正軍、投誠者等任重職時往敵界，復來投誠，掩蓋語頭與入內宮中任職罪相等判斷。其中待命逃人重投誠歸來中自實有功，他人幫助有功有應納待命內等時，視人狀、語義奏計實行。?

本條款中，共有28個字為此前所缺。校補后，知首領、正軍、投誠者等任重職時往敵界，又來投誠為待命者，卻掩蓋此前的叛逃事宜，則與待命者及各種任內宮職者逃往敵界歸來投誠入內宮中任職罪相等判斷，即西夏接受曾經任重職而叛逃過的投誠者，但懲罰掩蓋此前叛逃事宜而又為待命者。又待命逃人重投誠來立功，他人幫助待命有功，則其功據人狀、語義奏計實行。

4.卷七《為投誠者安置門》“他人妻強行奪重返”條［4］31后半部分

甲7-5-7：

甲7-5-8：

甲7-5-9：

甲7-5-10：

甲7-5-11：

意譯：

一他人有妻將婦人強使送往敵界，其往于敵處，欲與他人男人相議，及自單獨逃等，來投誠者，因原系強行奪，何樂處當受理，妻丈夫不允重追趕訴訟。其中女媳當送者，不愿交給男人，則女媳當往愿處，當給相引導男人贖賞五十緡錢。?

本條款中，共有12個字為此前所缺，校補后譯文已完整。

5.卷七《為投誠者安置門》“他人妻逃后投誠”條［4］31前半部分

甲7-5-12：

甲7-5-13：

甲7-5-14：

甲7-5-15：

甲7-5-16：

甲7-5-17：

意譯：

一諸人攜他妻逃往敵界，重歸來投誠者，男人做法另示以外，他人妻當還前有主。其中生有子女者，當隨母往。若不有有主，則女當還父母，領隨母子者□何樂處，官人輔主中當注冊。有主父母雙方皆無，無異辭，則由送者處理。?

本條款中，共有11個字為此前所缺。校補后，條款內容基本完整，知他人妻逃后重投誠者當還前有主，無前有主則當還父母，前有主、父母皆無則由送回者處理。

二

《天盛律令》卷十三《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轉領符牌告導送”條［4］76為克恰諾夫俄譯本《天盛律令》所未收，亦為史金波等譯注本《天盛律令》所缺。此前曾校補過該條款，但內容仍有殘缺［5］92-96［6］。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有1頁，內有殘存西夏文3行，為該條款最后部分?，F依據《俄藏黑水城文獻》底片中的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對“轉領符牌告導送”條作進一步補充。

卷十三《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轉領符牌告導送”條最后部分。

甲13-49-13：

甲13-49-14：

甲13-49-15：

甲13-49-16：

甲13-49-17：

甲13-49-18：

甲13-50-1：

甲13-50-2：

甲13-50-3：

意譯：

一諸行監、溜盈能行一種符，有換舊新領，府、軍、郡、縣、監軍司等自己地方內有無當尋而使明。屬經略使處當□，不縛屬京畿及經略處等，殿前司當尋□□□，□一起，四個月一次，當轉告殿前□□□□□□□上，當奏告樞密全為。所屬局分大小不依時日尋找，告遣緩時，依第六卷主簿遣緩法判斷。［5］92-96［6］

本條款中，共有23個字為此前所缺。校補后，知行監、溜盈能換舊符而領新符時，府、軍、郡、縣、監軍司等自己地方內有無換舊新領當尋而使明，屬經略處當由經略使告樞密，不縛屬京畿及經略處等由殿前司告樞密，所屬局分不依時日尋找，告遣緩時依第六卷主簿遣緩法判斷。其中主簿遣緩法，《天盛律令》卷六《納軍籍磨勘門》規定：“假若主簿不造冊，不用印，首領不指揮主簿，不印籍冊，及不驅遣，日期內籍冊不至時，其軍首領、主簿、司吏等一律一日至五日以內勿治罪，遲六日至盈月則有官罰馬一，庶人十三杖，遲逾月一律徒二年”?；若主簿、司吏納軍籍磨勘未畢，棄職出走時，與主簿、司吏遲至逾月不歸同罪。［4］256

西夏文《天盛律令》自20世紀80年代末克恰諾夫教授首次刊布以來，經過西夏學界30多年的不懈努力已越來越完備。對于這種珍貴古籍，即使是補充只言片語也顯得彌足珍貴。本文依據《俄藏黑水城文獻》底片中的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和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可補克恰諾夫俄譯本、《俄藏黑水城文獻》本和杜建錄等整理本所缺的《天盛改舊新定律令》123個字。其中89個字此前未曾校補，內容包括卷七《為投誠者安置門》“頭誠人不告納取畜物”條前半部分、“內宮任職逃后投誠”條后半部分、“他人妻強行奪重返”條后半部分、“他人妻逃后投誠”條前半部分和卷十三《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轉領符牌告導送”條最后部分。另外34字為卷七卷前目次，此前曾經正文校補，但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對確定《天盛律令》卷七卷前目次仍具有重要意義。希望小文對西夏文《天盛律令》這部重要而殘缺的法律文獻的復原有所幫助。

注釋：

①Е.И.Кычанов,Измененный и заново утвержденный кодекс девиза царствования небесное процветание 1149-1169,Москва:Наука,1987—1989.按：俄譯本刊布并翻譯了20世紀80年代以前識別出的《天盛律令》刻本，但沒有收《天盛律令》的寫本，缺少卷首《名略》、卷七第26頁右半、卷十七第47頁右半。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西夏天盛律令》（科學出版社，1994年），也曾刊布過《天盛律令》原件照片，但其原件照片與克恰諾夫俄譯本相同。

②其中對《天盛律令》所缺內容的校補主要有三種方法，一種是通過俄藏未刊殘片來校補，較有代表性的是：聶鴻音《俄藏6965號〈天盛律令〉殘卷考》，《寧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3期。佐藤貴寶《未刊俄藏西夏文〈天盛律令〉印本殘片》，原載新潟大學主編《西北出土文獻研究》第6期，新潟西北出土文獻研究會，2008年，第55—62頁；后由劉宏梅譯，載《西夏研究》，2011年第3期。佐藤貴寶《在考察原件基礎上的西夏法典研究》［Study of the Tangut (Xixia) Code Based on Inspection of Actual Texts］，載聶鴻音、孫伯君主編《中國多文字時代的歷史文獻研究》，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80—292頁。駱艷《俄藏未刊布西夏文獻〈天盛律令〉殘卷整理研究》，寧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許鵬《俄藏Инв.Nо.8084ё和8084ж號〈天盛律令〉殘片考釋》，《寧夏社會科學》，2016年第6期?？紫檩x《俄藏Инв.Nо.6239號〈天盛律令〉殘片考釋》，載杜建錄主編《西夏學》（第十七輯），甘肅文化出版社，2019年，第214—222頁；《兩則未刊俄藏〈天盛律令〉殘片考釋》，載杜建錄主編《西夏學》（第十六輯），甘肅文化出版社，2018年，第310—315頁。潘潔《兩件〈天盛律令〉未刊殘頁考釋》，載杜建錄主編《西夏學》（第十七輯），第207—213頁。王玫《〈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卷九補綴數則》，《西夏研究》，2020年第4期。一種是通過覆核《俄藏黑水城文獻》第8、9冊進行校補，主要有：潘潔《〈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催繳租門〉一段西夏文綴合》，《寧夏社會科學》，2012年第6期。尤樺《〈季校門〉?？笨坚尅?，載杜建錄、波波娃主編《〈天盛律令〉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2—125頁。張笑峰《〈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整理研究》，寧夏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5年，第92—96頁；《西夏〈天盛律令〉中的頭子考》，《寧夏師范學院學報》，2016年第1期。和智《〈天盛改舊新定律令〉補考五則》，《中華文史論叢》，2018年第1期；《〈天盛改舊新定律令〉補考一則》，《文獻》，2020年第5期。另一種是通過《英藏黑水城文獻》進行校補，主要有高仁《一件英藏〈天盛律令〉印本殘頁譯考》，載杜建錄主編《西夏學》（第十一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09—114頁。許生根《英藏〈天盛律令〉殘卷西夏制船條款考》，《寧夏社會科學》，2016年第2期。韓小忙、孔祥輝《英藏〈天盛律令〉殘片的整理》，《西夏研究》，2016年第4期?？紫檩x《英藏〈天盛律令〉Or.12380-3762殘片考補》，《西夏研究》，2018年第4期。

③按：《天盛律令》漢譯本據正文補了卷七卷前目次（參見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68頁）。但需要注意的是，《天盛律令》正文中的目次不一定與卷前目次相同。如《天盛律令》卷十門目里，正文中為（官軍敕門），而卷首目次中為（得續官軍敕）。原文分別見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上海古籍出版社編《俄藏黑水城文獻》，第8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12頁上左第2行、209頁上右第5行；譯文分別見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353、348頁。

⑥本條款為克恰諾夫俄譯本《天盛律令》所未收，亦為史金波等譯注本《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所缺。張笑峰與和智補譯過本條款，但內容仍有殘缺。分別參見張笑峰《〈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執符鐵箭顯貴言等失門〉整理研究》，寧夏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5年，第92—96頁；和智《〈天盛改舊新定律令〉補考五則》，《中華文史論叢》，2018年第1期。

⑦本文校補所涉及的《天盛律令》相關條款中，《俄藏黑水城文獻》本比克恰諾夫俄譯本、杜建錄等整理本更完整、清晰，故文中以《俄藏黑水城文獻》本《天盛律令》為?？钡妆?。為敘述方便，本文標出西夏文的出處，如甲7-1-9，表示《俄藏黑水城文獻》第8冊《天盛律令》甲種本第7卷、第1頁、第9行；難以對譯的西夏文虛詞用“〈〉”表示，音譯字用“［］”表示，字數可知但識別不出的用“□”表示，字跡模糊或缺文的補字外加“□”表示，如

⑨按：《天盛律令》漢譯本據正文補了卷七卷前目次，漢譯本所補與今據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所補內容相同（參見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68頁）。但需要注意的是，前揭《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正文中的目次不一定與卷前目次相同。因此，Инв.No.5590號寫本未刊殘片，對確定《天盛律令》卷七卷前目次和復原《天盛律令》仍具有重要意義。

?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69頁。對譯文有改動。

?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71頁。對譯文有改動。

?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71頁。對譯文有改動。

?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71頁。對譯文有改動。

?此7字佚，據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補。

?此6字佚，據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補。

?此5字佚，據Инв.No.5581號刻本未刊殘頁補。

?史金波、聶鴻音、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56頁。對譯文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