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酒事

龐學冬

蘇老師是一位鄉村教師，兩年前光榮退休了，近四十年的教學生涯里，他勤勤懇懇工作，培養出了無數的優秀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

很多老師退休后，就可以享清閑了，可蘇老師卻閑不住，他在家里收拾出一間房，給村里需要補課的孩子們免費補課。

這天，蘇老師批改完作業，感覺頭昏腦漲的，他忽然想起來，早上忘記吃藥了。他倒杯水吃了藥正打算歇歇，大奎來了，一進門就喊：“蘇老師，王旭今天要來您家！”

大奎是蘇老師的學生，跟王旭是同班同學，現在是小有名氣的種糧大戶。大奎憨厚實在，逢年過節都來蘇老師家看看，以前蘇老師身體好，他們總會喝兩杯，后來蘇老師有了三高，就不能喝酒了。

蘇老師聽到王旭這個名字，心里不由得一顫。

十五年前，王旭跟著蘇老師讀書，他很聰明，學習成績也好，可到了初二那年他的成績一落千丈，而且還跟社會上幾個愛打架生事的小青年成了朋友。似乎受到了那些人的慫恿，王旭小小年紀竟然學會了喝酒。有一天，蘇老師苦口婆心地跟他談了半天，讓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斷絕來往，否則會毀了一生。

蘇老師本來以為他的苦勸會有效果，誰知沒多久，就有同學向他打報告說，王旭把那幾個小混混帶到宿舍喝酒了。

蘇老師氣壞了，到學生宿舍一看，只見王旭正跟那幾個小混混碰杯呢！蘇老師快步過去，一把將酒瓶抓起來摔在了地上。那幾個小混混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蘇老師對王旭說：“那天我跟你說不要跟這些人胡混，你這么快就忘了嗎？而且還把他們帶到宿舍來喝酒，你把學校當成什么地方了？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含辛茹苦的娘嗎？”

王旭的爸爸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他母親身體有殘疾，靠收廢品拉扯他兄妹三個，非常不容易。如果是別的學生不學好，蘇老師不會如此震怒，而王旭這樣，讓他既生氣又難過。

王旭犟嘴說：“我想跟誰在一起玩兒不用你管，我要喝酒更不用你管！”

王旭有錯不改還出言頂撞，讓蘇老師非常生氣，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王旭捂著臉喊了句：“我再也不讀書了！”然后就跑回了家。

蘇老師冷靜下來之后也后悔了，王旭畢竟年紀小，不懂得某些事情的危害，自己不該打他。王旭兩天沒來學校，蘇老師不放心，就去了他家里打算讓他回來上學。誰知，王旭的母親說，那天王旭回到家后說他因為喝酒犯了校規不能上學了，第二天就背著行李去打工了。

王旭外出打工后很少回家，據說前幾年他把母親接到了省城。王旭輟學，蘇老師總覺得有自己的原因，因此一直很自責，十幾年沒見了，蘇老師很掛念他。

蘇老師聽大奎說王旭要來，急切地問：“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他現在過得怎么樣？”

大奎說：“王旭曾經通過一個老鄉得到了我的電話號，他現在很好，事業有成，前段時間我去省城辦事跟他見了面，他還問了您的近況，讓我意外的是，他在知道您有三高不能喝酒的情況下，竟然從車里拿出兩瓶酒讓我給您帶來！當時您發現他喝酒打了他，他才輟學的，我想他給您酒是不是有別的意思啊，我思慮再三，就把酒放在我那了，沒給您帶來，昨晚他又發信息說今天要來您家，我就問他怎么這時候要來，他卻說要給您送酒……”

“要給我送酒？”蘇老師一愣，“我知道了，他這是還忘不掉那件事啊，當初我當著別的學生打他，他是個愛面子的孩子，肯定心里恨我，這次要給我送酒怕是……唉，總之當年那件事我也有錯，今天就算是來羞辱我，我也認了！”

時過不久，一輛寶馬車停在了蘇老師家門口。蘇老師見來人面熟中又帶著陌生，正要發問，那人說：“蘇老師，還記得我嗎？我是王旭??！”

“真是你??！難怪看著這么眼熟！”蘇老師聽到他叫自己老師，忍不住眼眶濕潤了。

蘇老師請王旭進屋，王旭說了聲“等一下”，然后從車里竟然抱出兩箱酒來。大奎看了有些傻眼，卻沒好意思說什么。進了屋，王旭跟蘇老師聊了一會兒，問道：“蘇老師，上次我讓大奎給您帶來的酒您喝了嗎？感覺怎么樣？”

蘇老師有些不悅，尷尬地說：“我有三高，不能喝酒?！?/p>

“您沒喝呀，我還以為您差不多喝完了呢，這次回來特地給您帶來兩箱?！?/p>

大奎說：“王旭，你這樣做過分了??！那年雖然蘇老師打了你一巴掌，卻是為了你好，我跟你說過蘇老師很自責，你明知道他不能喝酒，卻給他酒，這是什么意思？”

“大奎別攔著，王旭心里如果還不能釋懷，我就用他的酒自罰三杯，給他道歉！”

大奎和蘇老師的話讓王旭愣住了，說：“哎呀，蘇老師您和大奎都誤會我了，我帶來的這酒是保健酒，能調節三高調理腸胃，我很多朋友都喝呢，上次我聽大奎說您有三高，恰好我給母親買了兩瓶正放在車里，我就叫大奎給您帶來了?！?/p>

蘇老師問道：“這酒能調節三高？”

“是??！”王旭說他帶來的酒不是糧食酒，也不同于用糧食酒浸泡中藥材而得的養生酒，而是直接用中草藥釀制的酒，接著又打開一個網頁給蘇老師和大奎看。

大奎拍了一下腦袋，說：“哎呀，我真是太傻了，那天我跟你說了蘇老師有三高，你就說你車上有一種東西對蘇老師身體好，我拿到手一看是酒，還以為你故意要氣老師呢，嚇得我根本沒敢給老師送去，那酒還在我家里呢！我要知道這酒這么好，早就給老師拿來了！”

王旭聽后笑了：“也不能怪您，那天我太忙了，沒顧上講酒的功效就回公司了?！?/p>

蘇老師難過地說：“當年我沖動打了你導致你輟學，否則至少你可以完成初中的學業?！?/p>

“蘇老師我一點兒也不怪您，我還要感謝您當年那一巴掌呢！”王旭說，“我爸去世得早，我母親又有殘疾，把我們兄妹拉扯大太不容易了，所以我就想早點兒出去打工賺錢，幫母親減輕負擔?？墒悄赣H一直不同意，我弟弟和妹妹學習成績比我好，以母親的能力是不能供他們讀大學的，所以我到了初二時就故意不認真讀書，還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目的就是想讓老師把我趕出學校，您那天打了我一巴掌，我正好借這個理由走上了打工路?！?/p>

見蘇老師吃驚，王旭握住他的手說：“雖然時間過去了很多年，可我依然忘不掉老師對我的關愛。有一年我淋了雨發高燒，上課時滿臉通紅，頭暈得眼睛都睜不開，您發現后騎上自行車載著我去了十公里外的診所去看病拿藥，卻沒要我家一分錢，而且在我康復回校后專門給我補課。后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您犯了嚴重的咽喉炎，每說一句話嗓子都難受，可您從沒說過……每當想起這些我心里就難受。這些年，我掙錢把弟弟妹妹供成了大學生，而且現在我也有了一個自己的小公司，還把母親接到省城跟我一起住，雖然沒能多讀幾年書是我的遺憾，可是當年那件事我一點兒也不怪您，反而一直感恩在心！只是由于平時太忙了，很少回老家，沒能來看您?！?/p>

蘇老師很感動也很感慨，內心的自責也釋懷了很多，他親自下廚，準備了豐盛的飯菜招待兩個學生。師生三人回憶往昔有說不完的話。王旭說，以后爭取每年都召集同學們來跟蘇老師聚聚，他們今天的成就，離不開蘇老師的辛苦教育。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