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黑黑的尾巴

王淼

老貓黑黑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它白天趴在熱乎乎的炕頭上，兩只前爪把大腦袋一抱，長尾巴掖在身子底下，“呼嚕呼?！?，睡得又香又甜。睡夠了爬起來，伸個長長的懶腰，跳下炕從門邊的貓洞鉆出去，跟院子里那些鵝大媽、鴨大嫂和雞大姐們開開玩笑，逗得它們“嘰嘰嘎嘎”亂叫一氣，也是件挺開心的事情。到了晚上，那可就是老貓的天下了，它那兩只眼睛的瞳孔，瞪得圓圓的，放射出綠幽幽的光芒;它的胡子支棱著，尾巴撅著，嚇得那些耗子們忙不迭地東躲西藏。

有一天，主人家里來了客人，煎炒烹炸的香氣從外屋一陣陣傳來，饞得黑黑直咽唾沫。當炕桌剛一放到炕中央時，它就“哧溜”從炕頭鉆到炕桌底下。等主人客人坐好，熟菜一盤盤端上來，黑黑就從桌下試探著伸出腦袋，發出“喵嗚喵嗚”的叫聲，等著主人或客人喂它美食。這次它得到了一只肉丸子，一塊糖醋里脊，還有一條油炸小青魚。黑黑用右爪把這些冒香氣的食品撥拉到炕上，然后退回桌子下邊，美滋滋地享用。

假如不是客人給黑黑敬了一杯酒，一切都會平安無事?？腿耸莻€年輕人，好動愛鬧，非要讓黑黑喝杯酒不可?？丛谟驼ㄐ∏圄~的面上，黑黑只好張開嘴。一杯老酒下肚，黑黑覺得嘴里、食管里，一直到胃里，統統像著了火一般，熱辣辣地難受，腦袋也迷糊起來，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兒轉悠。黑黑只好從桌子旁邊晃晃蕩蕩地退到炕頭上，趴在那兒等這股難受勁過去。這酒勁兒也挺厲害的，黑黑覺得身上像散了架，瞌睡蟲也飛來了。它把四腿伸開，抱著炕頭上燃著的炭火盆，尾巴懶洋洋地在炕席上拍了三下，沒來得及往身子底下掖，就“呼呼”地睡了過去。

就這樣，黑黑在夢中把尾巴伸到了火盆里……

沒有尾巴是什么感覺？黑黑第一感覺是十分別扭。往常，它高興的時候把尾巴拍幾拍，晃幾晃;發怒時尾巴就會撅起來?？涩F在這些動作都做不了了。你想啊，那剩下來的貓尾巴根兒，還沒有兔子尾巴長，晃起來多難看呀！

是的，黑黑是挺關心外貌的，它覺得自己本來是一只儀表堂堂的英俊的貓。當黑黑站到院子里，發現那些鵝大媽、鴨大嫂和雞大姐們瞧著它那光溜溜的屁股竊竊私語時，它的臉紅了起來。當然，這些家禽們沒有一個敢當面指出黑黑的缺陷，然而那含著譏笑的目光，好像在說：這家伙，如今變成一只丑貓啦！

黑黑無論如何沒想到，是它的仇敵——一只老耗子把它從這種不如意的困境中解脫出來的。那只老耗子從墻洞里探出半個腦袋，招呼它：

“喂，貓大哥，你的尾巴哪兒去啦？”

黑黑瞅瞅那個小鼠洞，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暫時對這只老耗子下不了手，就齜齜牙，罵了一聲，從洞口走過去。

“等等，貓大哥，只要你肯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能給你裝上條新尾巴?！?/p>

這可是個很有誘惑力的建議。黑黑不由自主地停住，蹲在鼠洞外邊，跟老耗子講起條件來了。條件嘛，大家一想就能猜到，無非是要黑黑以后對耗子們睜一眼閉一眼唄。好在主人家食物多得很，所以黑黑不在乎這個，而一條新尾巴，卻是關系到老貓尊嚴的大事。它們終于談妥了，老耗子給黑黑找來一根狐貍尾巴，還請來裁縫鳥，幫黑黑把尾巴縫好。這樣，老貓黑黑就有了一根新尾巴啦。

黑黑站在主人家大衣柜前邊，對著鏡子打量自己。嘿呀，太棒啦！天底下哪一只貓長著這樣的尾巴？蓬蓬松松，簡直比得上公園里的孔雀開屏呢！搖一搖，晃一晃，真是別有一番風度。

這根與眾不同的尾巴，讓黑黑出盡了風頭。它只要在院子里一出現，就會引起雞鴨鵝們一陣騷動（它們誤以為是狐貍來了呢）。黑黑的新尾巴把公雞那花花綠綠的尾羽都比下去了，就連一向瞧不起黑黑的大狗阿黃，好像也慚愧起來，兩只大眼睛怔怔地瞪著，不好意思再搖它那細細的彎尾巴。

至于跟黑黑訂了“互不侵犯條約”的耗子們，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了。因為一來有條約約束;二來黑黑光欣賞自己的風采了，哪還有心思再去干涉耗子們的活動呢！如今黑黑就是想去抓耗子，也十分困難。你想啊，拖著那么一條又粗又長的大尾巴，還能跑得快、跳得遠嗎？何況，還沒等它來到跟前，它尾巴上帶的那股狐貍味兒就先過來了，這等于在它脖子上拴了個鈴鐺，耗子們可以從容地跑開！

后來有一天，黑黑爬到房上去捉麻雀，麻雀卻忽地飛到樹杈上去了。房頂離樹杈不算遠，從前，黑黑一縱身就能跳過去?？伤浶挛舶土?，縱身一躍，那條粗而長的尾巴在空氣中產生阻力，使它在半空掉了下來。按說，貓可以平衡身體，盡管在很高的地方往下跳，也會四只爪掌一齊著地，那軟軟的爪墊會保護它不受任何損害。然而，又是因為那條新尾巴，毛兒蓬松著，變成降落傘了。黑黑找不到平衡，一個倒栽蔥翻了下來，大頭朝下，“啪！”結結實實地摔在了石板地上。

這下麻煩了，因為黑黑得了個貓族們誰也沒得過的病——腦震蕩。D38D0108-D218-4E9E-B95A-B064107A707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