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考試中的作弊與處罰

程煜昊

當地時間2021年1月16日，日本東京，日本高考拉開帷幕。新冠疫情加重的背景下，各考點采取嚴格防疫舉措，所有考生必須戴口罩、間隔一米落座。

沒有金屬探測儀，沒有搜身，沒有過機安檢，沒有監控攝像頭……監考員宣讀完考試紀律和注意事項后便退到考場的一個角落里，不再影響考生發揮。在日本大大小小的考試中，監考并不嚴格，但是，一旦被發現有作弊行為，喜歡上綱上線的日本人會對作弊者采取十分嚴厲的處罰措施。

疫情給作弊提供了便捷

基于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信任，日本的各種考試并沒有很嚴格的考場監督機制。為了防止考生在考試的時候感染新冠病毒，考場往往會使用大的階梯教室，這樣可以防止人員密集，同時也減少了監考員的人數。一名監考員看著30名考生坐在120人的大階梯教室中考試，這在日本已經常態化了。會計從業資格考試在日本是最熱門的從業資格考試之一，雖然每年行業協會都會向大學借用教室當做考場，但由于疫情的影響，今年主辦方特意借用了幾個大的階梯教室。小林君在今年3月參加了日本會計師二級資格考試。

“在教室的入口處站著一名監考員，向他出示準考證后就可以進入教室準備開考。由于大家都戴著口罩，根本不能辨認出誰是誰。與其說這是查驗身份，倒不如說是為了防止考生走錯教室?！毙×志诘目紙鍪悄苋菁{240多人的大階梯教室，一共12排座位，每排能坐20人。為了防止密切接觸傳染病毒，每排只坐了5個人，偌大的教室里，包括3名監考官也只有不到70人?！皶徒滩漠斎荒茈S身攜帶，只要在開考前把包放到抽屜里或邊上空著的座位上就可以了，并沒有統一的保管地點，因為如果丟失貴重物品考場員工是要負責任的?！遍_考后，監考員會再次確認每一名考生的準考證。監考員之間沒有分工合作，考場上經常會出現監考“真空”的狀態。小林君說：“原來就沒有很嚴格的監管措施，在疫情狀態下，監考人員更注重的是防范疫情的傳播和確認考試人數，對于維護考場紀律就更顯得力不從心了。雖然大家都很自覺，但是也聽說過利用高科技手段作弊的事情?！?/p>

一些全國性的考試如此，大學的期末考就更形同“兒戲”了。小林君回憶起大學期間的一次期末考：“班上30名同學，大家就像平時上課一樣坐在教室里，教授把試卷發下來后就坐到一邊休息去了。沒有其他監考員，也沒有教務人員巡視?！边@次的考試在下午1點半開始，辛苦了一上午的老教授很快就在教室前方的一張凳子上打起了盹兒?！拔覀兤鋵嵍己苄⌒谋M量不發出任何響動，擔心吵醒了教授，影響他休息?！毙×志χf，“其實整個教室最大的聲音就是教授發出的呼嚕聲?！比绻f之前的期末考只是監考松散，那疫情下的期末考則是上演了一出“鬧劇”。經歷了一學期的在線授課，一些并非一定需要考試的課程都取消了筆試。即使那些一定要有期末考的課程，也實在沒有必要讓學生回到學校里參加考試。日本大學線上考試的類型大概有3種。

第一種是在線視頻型。在統一的一個時間里，考生和監考員一起進入視頻會議室，考生開著電腦攝像頭答題。很多時候，由于攝像頭距離考生過近，只能拍到學生的臉，完全不知道學生是在專心答題還是有其他的“小動作”。當然，監考員的責任也只能是確保在攝像頭拍攝的區域里，學生沒有任何違規行為。這樣沒有任何監管效果的監考，把日本人形式主義的特征發揮到了極致。

第二種是鏈接答題型。學生在任意的時間進入到一個鏈接當中，輸入個人信息后，在規定的時間內在線完成鏈接中的題目。學生可以在任意的時間開始答題，學校也無法監管到學生的任何作弊行為。

第三種是郵件傳送型。教授在個人主頁或者教務平臺上傳考試題目，要求考生在規定時間把答案拍照發送到教授的郵箱里。這種完全放棄監考的形式，一定程度上也促生了日本考試替考槍手的發展。雖然監考員對在家考試的學生充滿了信任，但并不是所有學生都能老老實實地答題。大多數學生表示，由于幾乎不可能被抓到作弊，即使是閉卷考試，遇到不會的題目也會翻書或上網查找答案。在經歷了2年多的疫情后，面對松散的監考，一些有組織有計劃的作弊黑幕正在逐漸開啟。狡猾的“狐貍”和迷糊的“獵人”的對決也愈演愈烈。

利用高科技的作弊團伙

如果說偷看其他考生的答案是一念之差的犯錯，打小抄只是一個人的責任，那么，利用高科技手段竊取試題、傳輸答案可謂“罪大惡極”的集團作弊行為。再加上日本考場對于電子通信設備是零設防，一些團伙利用高科技作弊的行為越發囂張。近日，日本一些名牌大學的入學考試中，一些考生因為作弊被取消成績，經過初步調查后發現是團伙作案。這些作弊者都將面臨刑事處罰。

日本名門學校一橋大學在今年1月的一場入學考試中，一名考生用手機拍攝數學試卷后傳送給了考場外的槍手，槍手再把這些考試題目以數學作業的名義“轉包”給了其他人員。經過幾輪的“轉包”后，一位接手解題的人發現端倪后報了警。經過幾個月的調查和取證后，日本警視廳掌握了完整的證據，在6月以“利用虛假信息妨礙正常業務罪”逮捕了所有相關的作弊人員。一些為了謀求高額利益的團伙常常利用日本監考中的一些空子，明碼標價地兜售“作弊套餐”。其中托?？荚嚫亲鞅追簽E的重災區。疫情后，托?？荚囋试S在家中線上進行，對于不法分子來說這是極大的利好消息。利用分屏設備和遠程即時通信設備，槍手遠程指導考生的聽說讀寫。當然，不同分數對應的價格自然也是不一樣的。如果搭配上校內升學考作弊指導的話，還能有個優惠的折扣，甚至在一些公開社交平臺上還打起了名牌院校保證合格的廣告，公然給每個大學定了價，詳細列出了能夠提供的“輔導”內容。這些見不得光的行業，在疫情的“庇護”下變得越發囂張。

200萬日元可保證進入日本名牌大學。如果想進入日本頂尖的名門院校，那么再加上特別選考費用200萬日元。相比正規升學輔導的2年補習費60萬至80萬日元，輔導作弊帶來的收益不僅更高，而且服務的周期更短。一些原本正規的補習機構，在利益熏陶下也暗中拓展這些業務。替考期末考試，代寫論文，上課簽到;從接單到運作，再到售后;有中介的回扣，有好評宣傳的返金。在資本運作的加速下，作弊似乎變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ED796739-2273-4568-B58F-5E60EC171C49

學術正義的零容忍

對于這些有組織有預謀的作弊行為，一旦被發現，日本高校和警察則是重拳出擊。對于作弊者的處罰并不局限在學校內部，情節嚴重還會由司法機關進行刑事處罰。2019年日本的一次留學生高考中，一名補習班的的員工假扮學生報名參加了考試。他用了特殊的拍照裝置拍攝了試卷的內容，并被監考員當場發現。很快東京警視廳介入了調查。雖然根據通信軟件的聊天記錄和其他證據，警察相信了他們拍攝試題的目的是為了宣傳使用而不是向其他考生提供答案，但是相關的涉案人員還是被刑事處罰，其中的幾名外國涉案人員也被強制遣返。雖然沒有很嚴格的考場監督，但作弊行為一經發現，日本社會采取的是零容忍的態度。

在高校中，對學術不端行為的定義是很廣泛的，對作弊處罰也是非常嚴格的。并不是在期末考時才檢查作弊行為，也并不是在畢業論文中才有查重。在日本大學中，平時作業和學期報告才是被查出學術舞弊行為的常見的來源。平時一些要求獨立完成的作業，如果教授認為兩份答案相似度過高，也會被判定為作弊。為了保證正確率，在提交作業前相互對答案的同學經常會被處罰。日本高校并不會對學生提交的論文在任何網站上查重，但無論是學期報告還是畢業論文，甚至是一個論述性的作業，只要有一處不正當應用，便會被判定為抄襲。無論是對答案還是不正當應用，不僅僅是這門課程面臨著掛科的處罰，學校還會取消作弊者在這學期獲得的所有學分。

日本奈良縣立大學2011年3月8日舉行的入學考試中，一名考生將手機放在學校分發的一個信封里臨時上交，以防止不慎發生網絡作弊。

雖然日本的監考不嚴格，但是若有違反明確規定的行為，即使不能被認定為作弊，考生也是會當場被監考老師請出考場。留學生張同學講述了他的一段經歷：“一次日語能力考試中，突然教室前方傳來了手機鬧鐘的響聲。由于考場紀律中規定了不能發出聲響，3名監考員確定手機鬧鈴聲的來源后，就把那名考生紅牌罰出了考場?！痹谌毡究紙鲋?，明確規定的禁止行為是沒有任何通融余地的，如果被發現提前翻開試卷或者到時間沒有停筆，監考員不會有任何警告而是直接取消其考試成績。張同學說：“那次經歷后，每次考試我都會反復確認手機鬧鐘是否關閉?！?/p>

然而，即使有最嚴厲的處罰措施，但作弊的回報依然使得許多人鋌而走險。作弊事件頻發，雖然使監考員加強了防范意識，但是并沒有本質的飛躍。面對作弊行為，日本采取了其他的解決辦法。

首先就是改變了對于英語成績的認可。由于家考托福時常出現作弊的新聞，一些大學頻頻出招解決弄虛作假的行為。以法政大學為首的一些學校不再認可家考托福成績，想要進入這些大學，就必須去托福的考試中心考試。這一個舉措使得一些期待在家中作弊的考生只得努力學習了。還有一些大學在學生入學后又組織了一次英語測試。如果和入學提交的托福成績差距較大，那么對于這個學生的能力和提交的所有材料都會進行重新審核和判定。面對無孔不入的高科技作弊行為，一些高校也在調整入學考試的評價標準。經歷了今年1月作弊事件的一橋大學決定取消碩士入學的筆試考試，改成了材料審核和面試。再先進的高科技作弊手段，在一對三的面試中也將無處遁形。

即使靠著作弊進入了大學，也并非從此高枕無憂了。入學后的學習情況太差，也會讓學校重新審核其入學材料和入學考試成績。當然，偵破一個作弊團伙后，警方還會順藤摸瓜地清理出所有的“客戶”。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好“獵人”。不嚴的監考是基于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信任，嚴厲的處罰是為了維護學術的正義和杜絕歪風邪氣。作弊雖然在短期內獲得了高效的回報，但是卻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埋下了一個不知什么時候會爆炸的“地雷”。弄虛作假是與所有靠自己努力參加考試的人為敵，只有腳踏實地地前行，才能安穩地勇攀高峰。

（責編：南名俊岳）ED796739-2273-4568-B58F-5E60EC171C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