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同學吳文武

2022-07-19 12:52張桃麗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22年7期
關鍵詞:文武村干部黑夜

張桃麗

下了班,我剛走到辦公樓門口,吳文武發消息說他來鄭州出差,準備來接我去吃飯,讓我打開位置共享。我說前邊在修路,下班高峰期會堵車,我可以去找他,可他非要繞路來接我。他問我方位,我說不清,我們就這樣在不到一公里的距離里,生生錯過了好幾次,路癡的我有點兒生氣地說,“你停下車,我去找你?!彼衍囬_到高架橋的出口處,一個酒店的對面。在鄭州生活了20多年了,我始終分不清東西南北,也記不得路線。

他下了車,站在橙紅色的燈光下抽煙,有點兒背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見我時,揮舞著雙手,向我示意。我奔跑過去,帶著久別重逢的興奮和激動。

吳文武,本名叫吳斌,因為學問不高的村干部幫忙上戶口時,不認識“斌”字,把“斌”字拆開了,從此他就成了吳文武。每次他抱怨起自己的悲慘遭遇,總是在最后習慣性地總結一句,“都怪村干部,把我弄得無文無武,一事無成?!比缓?,我們也跟著笑,順帶用國粹幫著他問候一遍那個從未謀面的村干部。

高四那年,我去吳文武的學校當插班生復讀。高考之后,我幾乎和班里的同學斷了聯系。上大二那年,我才偶然得知吳文武考上了一所民辦的三本院校,但沒上兩個月,他就從物流管理專業退學了。他的學歷,也就始終停留在了高中。后來,我按部就班畢業找工作,偶爾從同學的嘴里知道些關于他的消息。退學后,他做過銷售,擺過地攤,賣過燒烤。我以為他會像從前那些說完再見,就再也沒見過的同學一樣,永久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沒想到,我還會和他見面。

在車里,他不停地告訴我這些年他在干什么,偶爾我會插上兩句,其他時間我只是點頭,發出“噢,咿呀,哇塞”的感嘆詞,我實在不知道說些什么好。我側過臉看著他,他的五官似乎被過往經歷磨煉得更深刻了,但眼神依舊深邃。

我仿佛又回到上學的時候了,坐在最后一排中間的我,和坐在倒數第二排靠墻的他,中間隔著一條過道。在復讀的緊張時刻,教室后面不時迸發出爆炸似的笑聲,惹得前排成績好的同學不時扭頭“噓”一聲,偶爾給個憤怒的表情,只是我們都不在乎。

聊天的同時,我們接了大寒。大寒也是我們的同班同學,大學畢業后跟我留在了同一座城市發展,我和大寒合租了一套小兩居。吳文武停好車,我們仨去了租住小區附近吃飯。

吳文武走在前面,我和大寒在后面。在繁華的市區街道上,周圍熙攘的人群從他身邊經過,但是一瞬間好像統統消失了,我只看見他站在一片漆黑里,一盞橘黃的路燈在他頭頂高高地矗立著,他顯得有些渺小和滄桑。他不停向前走,劃開一片片黑夜,走過之后,黑夜像水面一樣又迅速聚攏,好似他永遠也走不出這片濃黑的夜。我就這樣看著,一時間有些失神了。大寒晃著我的手臂問我吃啥,我才回過神來。

飯間,吳文武和大寒拼酒,總說些自我調侃的話,我有些心疼,還有些難過。突然他轉頭問我,“你相不相信命運?”我只能以微笑回他,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個是他想要的答案。

“吳文武,你改個名吧!某文某武,啥樣也混不出來!”大寒喝得有些高了?!拔荫R上就換,老子馬上就要叫尤文武了!”吳文武說完,從兜里抽出了一根煙?!澳阏δ馨研論Q了?”大寒蹙起眉頭問道?!跋氩坏桨?,我媽給我找了個后爹,姓尤!”他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那根煙,也跟著他激動地在空中揮舞?!斑@么說,從今往后,你就是有文有武的吳文武了!”大寒起身舉起酒瓶,向我示意,“以后,文武雙全的吳文武就要轉運了,咱們祝他飛黃騰達!”我沒吭聲,吳文武遞給我一瓶啤酒,我悻悻地接過啤酒,拉著大寒坐下。我說,“我要再喝多了,今天咱們就都找不到回去的門了!”大寒點點頭,又和吳文武喝了起來。

回小區的路上,喝多了的吳文武搖搖晃晃地走在樹蔭下,仿佛他就是一棵長在馬路中間的樹,渴望著與路邊成排的樹站在一起,平凡但卻順遂,但是由于無法實現,他只能以自嘲的方式表示出不屑。

我在想,如果他的父親沒有在他大一時意外去世,一定不會讓他過得這么辛苦。他這棵樹結了果,卻沒有人愿意采摘,成熟的果子不停掉落,掉到地上摔得稀爛,而后成為滋養這棵樹的肥料。而那掉落的果,是他的悲傷和寂寞。

后來,我從大寒口中得知,那個差點兒成了吳文武繼父的姓尤的男人,因為喝酒過多導致腦溢血,最終搶救回來,成了偏癱。吳文武他媽沒有和他結婚,吳文武也沒有成為尤文武。他還是吳文武,那個無文無武的吳文武。

猜你喜歡
文武村干部黑夜
前郭縣嚴抓善管強保障促村干部擔當作為
駐村干部拼命干,村干部靠邊站?
駐村干部切勿“喧賓奪主”
沉默
為什么會有白天和黑夜
神秘的代碼
“文武”佳肴風情異
黑夜過橋
蝦子大烏參的“文武”之道(一)
白天和黑夜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