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苞
我還在等你的來信。
三十年了,我的地址沒有改變,
即使遠足,我也央求鄰居,
如果有人喊:“某某,你的信!”
她就會跑過去說:“終于等來了,這可憐的人!”
三十年城市已經改頭換面,
郵差也已經老去,
只有我還在等你的來信。
有些郵差勸我:“別等了,不會再來了!”
可我深信,那封信已經起程。
我也已經老了,可等待的心一直未老。
每天沿著村子的街巷向外走,
到村口的大樹下張望,
抬眼,你走過的大路還是那么癡情。
世事總在變化,可你說過你會寫信。
我不相信生活,但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已經寫了厚厚的信,交與郵差。
我相信,某一天,總會有人喊:某某,你的信!
啊,那是多么美妙的時刻??!
空氣中一定飄滿了槐花的甜蜜氣息……
雨落在車窗,像玻璃在哭泣
來時路長,去時路短
轉眼,分手的歌聲已經唱響
五月,我有萬般絕望
只能停車在大路旁
內心有兩個聲音,一個勸我離開,一個勸我返鄉
雨水中,冰冷的鋼鐵替我承受絕望
它獨自啟動引擎,瘋狂退向來時的方向
隧道、高橋、峽谷、收費站
那么久了,雨中,你依然站在分手的地方……
那一夜,我們去野外看星星
山野的星星很大很亮,仿佛就在頭頂
有時候我指給你看
有時候,我們只是靜靜看著
風吹著身邊的野草
好像整個天空都要卷了起來
我總是為我遇見的蝴蝶難過。
那么好的日子,轉眼
都成了往事。
我遇見過童年、正午、閃電,以及火焰,
它們有不同的紋飾和彩翼。
在一陣陣眩暈和絕望中,
我甚至不忍直視,那比命運還深不可測的斑紋。
我會搖晃,像墻角古舊的秋千;
我也會哽咽,用一條別離的小路捆縛自己。
我學著它們,愛上,又放棄,
一生,把巨大的秋風披在身上。
早晨醒來,雪已經覆蓋了草木和道路。
想著昨天你說過,蟲子已經醒來,
花朵正要綻放,
我的心頭就掠過無限寒涼。
日子從來不對草木許諾溫暖。
好在我對春天也并無奢望。
遇見什么,就愛上什么吧。
這些話,很多人聽不懂。
畢竟驚蟄了,內心的那只蟲子已經醒來,
它還羞澀,但從來不怕冷。
那條路,沿著山谷前行
穿過疏林
通往你的家
那是一條美好的路
舒展、平緩
在蜿蜒中閃著迷人的光
無數次,沿著它傾聽鳥兒的歌聲
因為你
內心充滿喜悅
因為你,荒草也曾掩埋
但我的心
時時,還會走在上面
就像此刻,陽光鮮嫩
花兒開在兩邊。我的心
又一次滿含悲傷,走在上面……
半夜醒來,是一片燈光醒來。
是一卷尚未讀完的詩卷醒來。
干凈,潔白,柔軟又略顯突兀。
半夜醒來,是一只蛾子陪我一同醒來,
落在詩行間,如同落在
一座孤島上。月光輕拍礁石
寂靜猶如暗香。
愛,是有代價的。我在內心
不停告訴這只不愿飛走的蛾子。
它薄衫輕斂,神情陷入,
巨大的眼珠中一汪微光忽忽閃動。
而夜正深。一只停在詩行間的蛾子
總是任性。它不懼怕,也不飛走,
它的固執,仿佛也在說:
半夜醒來,愛,是有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