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散落在祭魚的小巢里（組詩）

李舒揚（北京大學）

春天，拒絕敘事的噴泉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看哪，云柱煙柱珠簾繡柱間

貓在城樓上布道

列位看官，聽她喵道是：

需要三個春天，至少三個

一個內服一個外敷一個

靜脈注射。春天，拒絕敘事的噴泉

平等、莊嚴、愛搭不理地灑落所有人

書、筆記本電腦和貓貓。今天，貓

的睡眠，在未啟封的清晨

劃下一個塑料膜破口。請坐

請在閃電下享用你的早餐

午餐、晚餐。請像

托著滿杯的碧螺春，小心平衡

戈多在敲門了：檔期緊迫

請有序發瘋！門的另一側

柔滑小獺還在向著李商隱

作慈母嚶嚶：東西都帶齊了吧？

可別有散裝典故落在

我的祭魚小巢里，切記

庾信和杜甫們還在排隊，別隨

貓，并不管這些。貓

正忙著憑欄遠眺，跟長頸鹿起重機

揖一把金蘭結拜，瞬間想出喵句：

“被我愛上，要有被鳥喙啄穿的自覺”

急著把它發射給遇見的第一人

然后下樓吃飯，鳴金收兵

巫山高

有天使肩頭坐

我擔挑細羽狀的光去往巫山頭，心平氣和

象形的薩福要在雨中死，只在雨中死

最后的愿望，必須滿足。我站直

翅膀濡濕，萬噸天使撫我頂

眼看你因情而透明透亮，細骨伶仃

且百折不回，且有砧打的篤定，似繡花針自顧自

繡春天直至綠啾紅 凝滿枝

不必在意我，或注目我或思考我

我是紙，只是紙，在你背后

我靜止而謙虛，是無天鵝的湖

偶有兩行荇菜參差對仗，在我內部

練筆旋滅的詩

雨聲愈大，我愈縮小

洪水的黑暗里天使徐徐落座

一個吻點一盞燈

折翼聲布滿上下。要躲

就躲語言的天羅，不能躲避的

且看與之押韻的是什么：

圍繞著死，白、水、起，做開三體運動

天使拈星圖里的虛線縫制羽翼

縫制極大豐富的雨衣，蓋我肩頭

從此不受忠孝節義的淋

我們擁抱，如雨中的伽藍

我們發亮，從骨頭到翅膀

語音轉換失敗案例

做詩人，從用風景照鏡子開始，

到給貓起名字結束。在小孔成像的天使眼中

天空就是敞開了胃口的池塘。云卷云舒

成一排遠不如人世曲折的小鉤子，只要風足夠香，

貓，就會順著月光爬上來。每只貓

生前都曾兼職過一個人。

投胎后，貓爪里舉著一顆鮮嫩玲瓏的命運

干杯：敬在淅瀝和潺潺中舉棋不定的春雨，

敬沒有魚腥味而有油墨味的時間，

敬狗對巧克力過敏，敬比老鼠

更潔白的道德，敬比草莓更愛情的真理。

給貓取名酥餅，陽光于是蔥油。給筆墨

取名紙硯，窗明因此幾凈。

給春天取名論文，頓悟氣溫為何堵在半路。

給方寸取名蝶戀花，

分針便在枝頭穿針引線。

給你取名我，再

給電腦取名上帝。每當我

寫下拼拼湊湊的詩，就是機器熱運行的主人

在吭吭哧哧地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