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穿越城市的河

◇潘國武

隔著手機屏幕，小胡問父親老胡，你在看什么呢？

老胡以為小胡找到女朋友了，卻不見旁邊有同行的人，就問他在哪里，視頻里怎么會有河？小胡天性有些自卑，老胡擔心他遇到困難一時想不開，急忙轉移話題說，喲，小橋人家和天邊的云彩，是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好地方。

小胡就笑。

小胡說，爸，你這么大年紀了，還這么喜歡浪漫。

話筒里，傳來老胡硬朗的笑聲。

小時候，村頭有一條小溪，陪伴老胡度過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后來溪水干涸，小胡的童年只能“望溪興嘆”。高中畢業時，小胡沒考上大學，就想到縣消防大隊應聘，當消防員，結果并沒能如愿。家境有些貧寒的小胡，見復讀無望，就南下打工，幾經輾轉，他發現，他只不過是大城市里的匆匆過客。

老胡說，祖祖輩輩都以種地為生，餓不死人。你掙不下錢，就回家吧。

那是最壞的打算。小胡決定再等等。

漂泊中，小胡來到這座城市。

一條河流，披著藍天白云，靜靜地從城市中央穿過。小胡對這座城市一見如故，他很快找到一份工作。這份工作相對自由，只要勤跑腿，一個月下來，就有近萬元的收入。這樣的待遇，小胡以前想都不敢想。

工作累了，小胡就沿著河岸漫步?？催h山蒼茫、近水遼闊，賞鳥兒，賞落葉，樂享大自然。愜意美好的日子，當然忘不了父母。有空時，小胡就給父母打電話，跟他們分享城市里的點點滴滴。

這是哪里？小胡的母親驚訝又好奇。

小胡說，城里的河水清澈極了，捧起來張口就能喝，像泉水一樣甜。

母親就問他，從河東到河西，遠不遠？

小胡說，有二十多公里路程，坐地鐵十多分鐘就到了。

小胡還告訴母親，半夜肚子餓了，出門就有夜宵吃……

聽小胡這么一說，老胡夫婦倆就動了心。他們決定，趁還能干活兒的時候，到城里打拼幾年，掙錢給小胡在城里買房。等小胡娶上媳婦，他們就請親戚朋友來城里風風光光慶祝一回。

老胡夫婦的想法，跟小胡不謀而合。

然而沒文化，年紀大，成了老胡夫婦在城里求職的“瓶頸”。

屢次碰壁后，老胡夫婦決定留在城里拾廢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可以相互照顧。從城東到城西，路邊和垃圾桶里的廢紙、礦泉水瓶，被老胡夫婦倆卷進袋子里，然后送進廢舊收購站，一天下來，他們也有一兩百元的收入。

日子慢慢滋潤起來，老胡一家人的心情，也慢慢愜意起來。累了，他們就結伴去河邊走走，腳下平靜的水面與天上低垂的云幕，構成一幅寧靜的水墨畫。老胡一家三口，成了畫中人。藍天作襯，白云為托，看著水中的自己，他們不禁啞然失笑……

那晚，老胡夫婦披著夜幕，滿載而歸。在快速環道入城路口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老胡眼疾手快，箭步沖向道路中間。滾滾車輪下，老胡搶回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自己卻受了傷。

一個多月后，老胡傷愈。出院那天，老胡接受記者采訪，他說救下小女孩受傷后，暈迷過去了。不過隱約中他還能聽到小女孩喊“爺爺”。那一刻，他心里特別欣慰。因為在這座城市里，他終于有第二個親人了。

新聞播出后，有幾個路人認出了老胡。他們說，半年前有個“消防員”從五樓陽臺成功救下一個命懸一線的小孩子。誰知接下來，“消防員”因為雙腳踩空，不幸墜亡。他們記得，老胡在現場出現過。他們就問老胡，那個“消防員”是你什么人？

老胡抹掉眼淚說，兒子小胡當時送外賣經過事發處，不顧個人安危就沖上去……說到這里，老胡開始自責起來。當初要不是我插手，他可能會實現夢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消防員。

路人聽了，紛紛翹起大拇指，夸老胡父子倆是“英雄”。

老胡說，小胡已經跟他摯愛的河流連在一起，成了這座城市的一分子。他實現了在城市里居住的夢想，那是他這一輩子感到最榮耀的事情。接下來，他和老伴兒將繼續在這座城市待下去，他們要用余生來好好陪伴小胡。

旁邊，拍照的相機“咔嚓咔嚓”響個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