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試論丁伯剛小說的苦難書寫

2023-01-23 18:10朱淑芳易志文
萍鄉學院學報 2022年5期
關鍵詞:書寫作家小說

朱淑芳,易志文

(萍鄉學院,江西 萍鄉 337000)

丁伯剛,江西省60后作家,現任九江市作協副主席,江西省滕王閣文學院特聘作家。自1989年發表第一部中篇小說《天殺》開始,丁伯剛一直筆耕不輟。迄今為止,丁伯剛總共發表了二十多部中篇小說、一部長篇小說《斜嶺路三號》以及一本散文集《內心的命令》??v觀丁伯剛的小說,不難發現苦難是其小說敘事的鮮明特征。

一、丁伯剛苦難書寫的具體呈現

苦難是文學中永不過時的重要母題之一??v觀丁伯剛所有的小說,不難發現苦難是其小說敘事的鮮明特征。其小說苦難書寫的具體呈現,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生存的艱辛,二是精神的困境,三是情感的異變。人存活于世,首先要有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可是他作品中很多人物連維持基本的生存都異常艱難,身世的凄慘、生理的折磨以及他人的摧殘毫不留情地壓迫著他們。而那些原本就受生存重壓的人再加上陷入精神上的困境,他們的人生顯得更加悲涼。精神上的困境不僅能啃噬人的內心世界,還會從內在引起外在的莫名疼痛。精神方面帶給人的創傷往往更加難以承受和愈合。更為不幸的是,本就受到生存與精神方面雙重打擊的蕓蕓眾生,又因為人與人之間異化了的情感而再次受到創傷。

(一)生存的艱辛

底層農民和知識分子是丁伯剛著力書寫的對象。底層人群往往經濟上貧瘠、地位上低下,基本的生存對他們來說并不容易。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中,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最基本的需求。只有當人們滿足了低層次的需要,才能更好地追求高層次的需要。然而,丁伯剛作品中很多人物連最基本的需求都得不到滿足。

1. 身世的凄慘

小說中的人物大多出身底層,他們有的幼時喪父,唯有與寡母相依為命;有的自小便無父無母,只能四處漂泊。稍微占些篇幅的人物出場一段時間之后,作者大多會適時插入一段對人物身世過往的交代。不幸的身世帶給人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否則作家也不會刻意插敘交代。

作品中存在不少孤兒寡母式的形象,主人公往往早年喪父,只能與寡母相依為命?!秮砜汀分械拇箢^出生便喪父,與母親艱苦度日。小說《酒》中,陽雞婆與其寡母亦如此。

如果說,孤兒寡母式的形象已經讓人倍感同情,那么孤兒形象也許更加惹人哀憐。不管是《唱安魂》中的天峰還是《艾朋,回家》中的姐弟,雖然他們的生母并未離世,但是都無情地拋棄了他們,這不就相當于是完完全全的孤兒嗎?也許,被生母摒棄所帶來的痛苦比從一開始生母就辭世所帶來的痛苦更為強烈。當然,小說中也的確不乏那些幼時雙親便不幸離世的孤兒,如《夜行船》中的家婆。

2. 生理的折磨

生理上的折磨一是體現在人們賴以生存的吃穿住行得不到必要的滿足?!短旌又{》中,玉民從小吃不飽、穿不暖?!冻鞘信c狗》中,王老子白天撿破爛,晚上住在自己搭的簡陋窩棚。

生理上的折磨二是體現在人們受病痛的侵襲。這種病痛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一般的可探尋的疾病,這一類送到醫院基本上會有明確的診斷結果。如《失竊》中患心臟病的王建設。另一類則是由心理引發的生理上的極度不適,如莫名其妙的頭暈。此類疾病在醫生檢查之后往往顯示無礙,但患者又確實感到莫名的不適,這種不適嚴重時造成的傷害絕不亞于前者,如《艾朋,回家》中連續不斷地“主動生病”的艾朋。

3. 他人的摧殘

《禁閉》通過展現三個罪惡靈魂在一間屋子里相互猜忌、相互傷害的斗爭,提出了“他人就是地獄”的觀點。人的苦難除了源自本我之外,還會有來自他人的摧殘。作品中的人物所受到的“他人的傷害”中的“他人”大多是以“本地人”的身份出現。作為“外來人”的主人公常受“本地人”的欺壓。

《兩畝地》中的吳建在當地地痞流氓的威脅下,一次又一次地被敲詐勒索?!队腥藢w》中,孫宇立一家在異地備受欺凌。

(二)精神的困境

評論家施軍曾說:“失去了苦難的精神性含義,也就相應失去了幸福的精神性內涵?!比怂艿降膩碜跃裆系膫?,相比于那些外在的創傷,更能徹底地擊潰人。小說中精神的困境主要體現在虛弱心理、永恒孤獨以及命運恐懼。

1. 怯懦多疑的虛弱心理

丁伯剛筆下的人物,很大一部分都有怯懦多疑的虛弱心理。陳莉在《此心安處是吾鄉》中指出,丁伯剛小說中的人物總是患有“虛弱癥”,患“虛弱癥”的人完全沒有自我,完全被外界所牽引[1]。哪怕是生活中的一點小事都能引起主人公心境的巨大變化,他們自我的那一面在面對外在壓力的情況下顯得極其單薄、脆弱。正因為這樣一種心理狀態,他們比常人更能感受到不安與痛苦??墒沁@些并沒有引起他們行為上的反抗,他們往往如入深淵、困于其中、難以自救。評論家張定浩在《文學與重復》中指出,丁伯剛作品里的每個人似乎都在重復著某種痛苦的行為,這種重復起初是不自覺的,慢慢地可能會轉變為有意識的重復[2]。小說中人物痛苦行為的重復與他們的虛弱心理有著密切的關聯。正是由于這種心理所帶來的膽怯、懦弱和多疑,致使他們連反抗的嘗試都鮮有,只會一次又一次被動地接受重復的痛苦。為了將人物復雜的心理充分揭露,行文中常有大段的心理描寫。丁伯剛對人物復雜心理的描寫似乎某種程度上借鑒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創作時所采用的“對白形式”和“復調手法”。

《輕聲說》中的楊江河,因公開課的失敗產生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充分暴露了其生性怯懦、敏感多疑的虛弱心理。公開課后,被虛弱心理支配的楊江河變得既不會上課,又不會管理學生。聽聞學生要帶人來報復后,他整個人恍若失控。此事最終雖了,但是楊江河已經陷入了痛苦的重復之中。

2. 生死皆存的永恒孤獨

存在主義心理學家認為人存在于世必然面臨孤獨,尤其是隨著人類自我意識的強化,個體與其他生命之間始終存在著無法徹底跨越的鴻溝。小說中的人物不只是畏懼在世時的孤獨,他們同樣也害怕死后的孤獨。他們總是力圖掙脫孤獨的漩渦,卻“終食敗果”。丁伯剛虛構的小說中似乎存在一個“鬼魂世界”。個體生命的終結并沒有讓人從孤獨中解脫,孤獨同樣被帶入死后的“鬼魂世界”。對死后孤獨的敘述,是丁伯剛苦難書寫的獨特之處。

《唱安魂》中,正值壯年的天峰因一座孤墳引起了對死后孤獨的畏懼,嚇得像個失魂者。天峰的養父母同樣如此。養父母在世時,極度害怕天峰離開。雙方斷絕關系后,年老的養父母勢必要恢復養子關系,因為他們害怕孤獨終老,死后無人祭拜變成野鬼。

《何物入懷》中的姨婆無兒無女,為了擺脫孤單,她不辭路遠日日去汪成家。當一伙人為已故姨婆做道場時,許多老人都羨慕她死后如此熱鬧。由此可見,對死后孤獨的畏懼,同樣存在于這眾多圍觀者身上。

3. 面對命運的強烈恐懼

丁伯剛的創作帶有一定的宿命思想和迷信色彩,這是一定社會狀況下落后觀念的遺留反映,但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作品中一步一步地陷入不幸命運中的生命個體。作品中不管是農民還是接受過先進教育的底層知識分子,都對命運充滿了恐懼。

《唱安魂》中的天峰聯想到近期一系列事情的出錯,愈發覺得自己的一生將真如面相大師所言:孤寒?!稉尳佟分械呐d建經歷一系列變故后,更加篤定命運的無法抗拒。

汽輪機排出的乏汽以直接空冷系統為主要冷卻方式,在此基礎上配置改進型海勒式間接空冷系統,從主排汽管道抽取部分乏汽送入DICSSAC,如圖1所示。DICSSAC作為輔助降低背壓的一種優化措施,可提高機組真空度,使機組安全、經濟運行。蓄冷是指夜間低溫時段,干式空冷換熱器分出一半冷卻單元用來冷卻凝結蓄冷水箱里的循環冷卻水。在第二天高溫時段,蓄冷水箱里的低溫循環冷卻水與流出干式冷卻塔的較高溫度循環水按一定比例混合,噴入噴射式凝汽器,進一步降低背壓[7]。

盡管命運存在不確定性,但是我們仍然要堅信,人在命運面前絕不是無能為力的。我們可以發揮作為人所特有的主觀能動性去和不幸的命運抗爭,從而改變自身的現狀。

(三)情感的異變

丁伯剛的作品中無論是基于血緣關系的親情還是愛情和友情,都不再美好。它們如同發生異化一般,完全喪失了真善美的那一面。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非但沒有成為安撫人心的“良藥”,反倒轉變成了苦難的“催化劑”。

1. 千瘡百孔的親情

親情往往被認為是人世間情感當中最純樸、最堅固的。在作者的小說世界里,親情變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早已喪失了它的溫暖與牢固。

陳莉在《此心安處是吾鄉》中認為,《天問》所寫的就是一場父子之間的戰爭。父親想在學校多住幾天以便積攢吹噓的談資,兒子則因為強烈的自尊心想盡早送走粗俗的父親。二人由此產生沖突。父親裝病報復兒子,讓兒子受到眾人譴責;兒子則在父親迷糊時,試圖掐死父親。父親回家不久便傳來消息:無疾而終。小說的篇名叫《天問》,發出的便是對父親身死于何故的疑問。這看似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其實作者已經給出了答案。父親自小歷經艱難險阻,然而最終卻因與兒子之間千瘡百孔的親情寒心而死。

變異的親情不只是體現在父母與兒女之間,在其他的親屬之間亦如此?!短鞖ⅰ分械慕忝眯『?、妹伢二人與《斜嶺路三號》中的月季、小月二人有著相似地扭曲了的姐妹親情。兩對姐妹各自都為爭奪一個男人而相互算計、相互傷害。

2. 畸形扭曲的愛情

丁伯剛筆下的愛情,男女雙方的地位往往不對等,雙方的結合只是為了各取所需。一旦這段愛情對其中某一方沒有可利用之處,這段愛情不久便會破裂。這種畸形扭曲、缺乏真情實意的愛情注定得不到“善終”。

《何物入懷》中,蘭蘭與汪成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善果”,因為他們的愛情既是不平等的,又是相互猜疑、相互算計的。迫于吳家施壓,汪成與蘭蘭成婚?;楹?,二人嫌隙不斷。小說結尾,作者舉重若輕地寫到蘭蘭身心俱損,二人分居。

《天殺》中的鄭蕪之并不愛女友小洪,只是為了滿足“本我”的欲望和之糾纏。后來,鄭蕪之還將他的“魔爪”伸向了小洪的妹妹妹伢。鄭蕪之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欲,而姐妹二人是為了尋求依靠。這段扭曲的愛情給三個人都帶來了不幸:鄭蕪之徹底墮落,姐妹二人則受盡蹂躪。類似的情形亦發生在《斜嶺路三號》中。

愛情當中,倘若有一方失去了利用價值,甚至成了另一方的累贅,那么這段愛情立馬就會破裂。小說中的愛情如玻璃一般極易破碎,歸根結底在于它從初始就是畸形的、異化的?!妒Ц`》中的楊青秀得知丈夫患病后,立馬改嫁。

3. 脆弱多變的友情

友情同樣蒙上了苦難的面紗。丁伯剛筆下的友誼,往往是脆弱多變的。也許相識數載的老友,突然就變成了明爭暗斗的敵人。哪怕雙方表面上以友相稱,但實際上都暗自算計著、怨恨著。曾是密友的他們變成敵人之后比陌生人更加懂得如何傷害對方。

《有人將歸》中的孫宇立和北林相識數年。北林幫助孫宇立從工廠調動到自己所在的機關,然而孫宇立卻伺機頂替了北林的職位。歌珊之行中,二人心中都暗暗地嘲笑、蔑視對方。在《水上的名字》中,郁夫與高海林相識數載,甚至稱得上知己??墒巧〉挠舴騾s對為自己提供幫助的高海林滿懷妒忌,他嫉妒高海林可以自由行動。高海林面對郁夫充滿恨意的目光感到如芒刺背,同時,他也驚奇地發現自己也恨著郁夫。

二、丁伯剛苦難書寫的緣由

自1989年丁伯剛第一部小說《天殺》的發表,再到近年的新作,“苦難書寫”一直貫穿丁伯剛長達幾十年的創作。究竟是何緣故讓丁伯剛如此熱衷于書寫苦難呢?

(一)自身的人生經驗

自身的人生經驗是作者苦難書寫的豐富來源。丁伯剛本人的成長經歷、生活環境、閱讀體驗與其熱衷于書寫苦難的創作傾向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丁伯剛本人的成長經歷是曲折多艱,從小到大的經歷成為他寫作題材的重要來源。少年的他生過幾次大病。先是得了肺結核,其后又發生尿血,再是長瘡癤。這三次重大疾病都讓他陷入痛苦之中,使他深刻地體會到生命難以承受之重。這些經歷就像傷疤永久地鐫刻在丁伯剛心尖,影響著他的創作。他曾言:“畢業后出來工作,又是極度的生活重擔……等到個人事業剛有點轉機,便又是疾病和因身體的病殘而來的對整個一生的絕望?!盵3]從這些自白中,我們可以發現貧窮和疾病給作者帶來的不只是肉體上的傷害,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打擊。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時常受到貧病的折磨,陀氏自身痛苦的經歷在其作品中同樣有跡可循。丁伯剛和陀氏從這一點上來說是有著相似之處的。丁伯剛小說中不少人物同樣受著疾病和貧窮的雙重壓迫,例如《寶蓮這盞燈》中的陳寶蓮、《水上的名字》中的郁夫。作品中對這些人物生平的布局,有著丁伯剛自身成長經歷的影子。

丁伯剛的生活環境主要集中在鄉村和小城鎮,居住于小城小鎮的農民和底層知識分子的艱苦生活是其小說的重要素材來源。同時,遺留于鄉村、城鎮的落后觀念帶給人的創傷也被丁伯剛納入筆端。長年往返于鄉村和小城鎮的丁伯剛以一種平視的態度將生活于此的底層人物作為自己著力刻畫的對象。他自身就在小城小鎮生活過,對底層人物的日常艱辛有著細致入微的體驗,因而能夠更好地勾勒出一批真實的農民和底層知識分子形象?!秮砜汀分械拇箢^不曾上過學,自小在村中干活謀生?!端系拿帧芬赞r村出身的底層知識分子郁夫為敘述對象。在鄉村、城鎮的生活,不僅促使外在可見的“顯性日??嗍隆背蔀樽髡邉撟鞯乃夭膩碓?,同時滲透在小城小鎮中的“隱性落后觀念”也成為作者的敘述切入點。如《唱安魂》中提到孤墳中的鬼會變成野鬼、會遭受欺侮。

豐富的閱讀體驗進一步充沛了丁伯剛的苦難創作。丁伯剛鮮與生活的熱鬧場親近,經常獨自一人看書。他對九江的各個書店都非常熟悉,就好像是他開的店。丁他愛讀陀氏的著作。陀氏的作品大多描寫底層人物的悲苦,丁伯剛的作品中也主要是以底層人物為敘述對象,作家某種程度上受到了陀氏作品的影響。丁伯剛看了好幾年的心理小說,對心理小說的廣泛涉獵,促使其在敘述人物內在心理的困苦時格外嫻熟。此外,作者還閱讀過許多關于宗教類的書籍,宗教當中有關苦難的解說不在少數。廣泛地閱讀各類書籍,不僅增加了丁伯剛的文化知識,更是豐富了思想、發展了思維,使得作家在創作中會潛移默化地受到所讀書籍的影響。

(二)漂泊的異鄉經歷

丁伯剛是一個異鄉人,早年的遷徙經歷影響了他的創作。作家1961年出生于江西九江,1964年,母親帶他回到安徽老家生活了十多年。1977年他隨父母再次遷到江西定居后,便再沒回過老家。弗洛伊德曾提出的“早年記憶”對作家產生深刻影響。童慶炳在《作家的童年經驗及其對創作的影響》中提出“童年經驗是指從兒童時期的生活經歷中所獲得的體驗……一個作家可以在他的一生的全部創作中不斷地吸收他的童年經驗的永不枯竭的資源?!盵4]丁伯剛早年往返于江西和安徽的經歷,是他創作的“不竭資源”。漂泊的異鄉經歷促使丁伯剛在創作時不由自主地更加關注異鄉人身上特有的苦難。作家自身的異鄉無根之感常被投射到作品中的異鄉人身上。

江臘生在《異鄉的焦慮與堅定的書寫》中提到,丁伯剛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似乎都不“在家”,而是在“異鄉”艱難前行。丁伯剛說自己整個人基本上已給劈成了兩半:一半在老家,另一半在異鄉;一半是靈,一半是肉。每天都在掙扎,每天都在撕裂,每天都在用這一半去尋找另一半[5]。從此我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丁伯剛的異鄉經歷對其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小說中大部分人物的出場地點都是在一個叫“歌珊”的地方?!案枭骸痹谙2畞碚Z中有著“邊疆”的意思,在圣經中歌珊還是以色列人寄居在埃及長達數百年的一個地方。由此可見,“歌珊”一詞本身就隱含了異鄉漂泊的意味。

(三)獨特的個性心理

丁伯剛在創作中偏于書寫苦難與其獨特的個性心理有著緊密的關聯。張佐邦認為“作家的個性心理包括作家的個性氣質和生命意識。所謂個性氣質,主要是指作家的高級神經活動類型特點在行為方式上的表現,它是作家心理活動的動力特征。所謂生命意識,在此特指一個作家看待人生獨特的眼光,衡量世事的心理尺度,以及明確的政治信仰,人生信念等等?!盵6]丁伯剛個性心理的形成,既有來自先天的遺傳,也有來自后天的塑造。從榮格的“心理類型說”理論來看,丁伯剛屬于“內傾型”氣質,其特征為孤僻內向,極為敏感,喜歡安靜,從內心思索,用自己的感受去理解事物[7]。與他相識多年的蔡勛直言:“老丁是過度敏感的人,生活中許多事務,于他而言無異于一種粗暴的干涉和侵犯,讓他煩不勝煩?!倍〔畡傇l表過一本隨筆集《內心的命令》,單從書名我們就可以感受到丁伯剛有一種傾向于從內心思考的的氣質特征??偟膩碚f,丁伯剛的個性心理是以敏感、憂郁、悲觀、易焦慮、喜深思為主要特征。

每個作家的作品都帶有個人的特征,丁伯剛向自己的內心深處奮進,忠實于自身的體驗,堅持不懈地甚至有點固執地繼續著自己個性化的創作。丁伯剛獨特的個性心理促使其偏向于并且擅長于敘述社會生活的苦難。他憑著自身對社會生活特有的敏感,將苦難描寫得更為直接、形象、深刻。敏感憂郁的氣質,讓他對人世間的苦難有著更加細膩的觀察力和更為深沉的情感體驗。在《寶蓮這盞燈》、《馬小康》、《酒》等多部作品中對貧苦生活狀態進行了細致描寫。他毫無掩飾地披露“受難者”永無寧日的內心世界,那些受難者的內心糾葛一定程度上也是丁伯剛自身生活體驗的反映。作品中有一些人物甚至帶有作家的某些個性特征,這是作家在創作時不由自主地帶入進去的,如《水上的名字》中多愁善感的郁夫。由此來看,我們或許可以說,丁伯剛獨特的個性心理一定程度上鑄就了他的苦難創作。

(四)悲憫的創作觀念

丁伯剛悲憫的創作觀念促使其對苦難主題有著密切的關注。他曾說:“實際上我寫作是有一個總主題的,這就是寫人的無救與無助,及對拯救的向往與吁求。出于這樣一種創作觀念,丁伯剛常常將人物置于無助與掙扎之中。作者將人類看作是被放逐的一群,極力地書寫著人在現實中的渺小與無力。他通過作品展現人類所面臨的各種苦難,以期借此警醒人們要去思考如何獲得解救的問題。在作者看來,作為一個著述者,一定要有一個基本的文化信念、精神信念,要有一個完整而充盈、能與整個外在世界相抗衡的內心世界。丁伯剛“寫人的無助及對拯救的向往”的創作觀始終貫穿在他的創作生涯中,因而其小說中的人物大多處于一種如深陷泥潭般難以解脫的狀態。

在展現人的無助時,丁伯剛偏向于寫人在精神和心靈方面的掙扎,對心靈上以及精神上的描寫甚至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的作品經常出現大段關于心理、精神方面的描寫,生動地刻畫了人物內心跌宕起伏的心理變化歷程,揭示了人物精神上的無助?!短鞖ⅰ返闹魅斯环矫鏋樽约旱谋傲訜o恥感到自責,另一方面又反復墜入罪惡的深淵之中難以自拔。這種心靈的激烈抗爭透過文字躍然紙上,讓讀者深切地體會到人物內心的煎熬。

三、丁伯剛苦難書寫的意義與局限

丁伯剛小說的苦難書寫既是個人情感的宣泄,又是自我價值的實現,更是對人類靈魂的追問。

(一)意義

周保欣曾言:“文學中的苦難,首先折射出的是作家自我內心的困難和危機?!倍〔畡偨浭苓^背井離鄉、屢次患病、經濟貧乏和寫作受阻等多重困難,這些遭遇給作者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創傷。丁伯剛將這些經歷賦予其筆下的人物身上,通過寫作釋放、排解自己內心的苦悶和傷痛?!短旌又{》和《夜行船》是兩部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該小說暗含了作家自己對當初不得不遷徙的無奈以及再未回過老家的復雜情結。對作品中人物遷居經歷的構寫,在一定程度上是丁伯剛多年背井離鄉的內心苦悶之情的抒發。疾病的描寫在丁伯剛作品中比比皆是。對疾病的反復書寫也是作家受病痛折磨過的心靈的折射。小說的主人公大部分出身底層,經常被生活的重擔所壓迫。由此可見,丁伯剛在敘述受苦難壓迫的人物的同時,也將自己內心的苦悶宣泄了出來。

丁伯剛曾說:“……自喜歡上小說以后,可以說一心一意弄了一輩子……現在基本上把自己寫成一個白發老翁了,不過在內心深處,我依然沒有絲毫后悔的意思?!倍〔畡偸且粋€真正熱愛讀書寫作的人,他的創作并不摻雜任何物質利益的成分。吳洪森曾說 :“丁伯剛熱愛文學寫作的心情非常純凈,功名利祿的世俗影響在他身上絲毫看不到?!庇谒?,寫作是一生的理想追求。丁伯剛認為宗教的最大意義在于吁求或祈求,他曾言:“我在內心甚至還有一從未跟人說過的狂妄的想法,就是以自己的寫作來重述宗教的基本主題?!睅в兄R分子責任感和悲憫情懷的丁伯剛在寫作上更為具體的追求是通過寫作喚起人們對拯救的向往。丁伯剛的創作是遵從內心的,他致力于通過書寫苦難來展現人的無救與無助以傳達一定的精神文化理念,從而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丁伯剛用冷峻的文字無情地將人的苦難生存狀態赤裸裸地展現出來。其作品讀起來令人感到格外沉重,這樣一種冷酷的筆調也許有些殘忍,但是作家絕不是為了宣揚苦難才如此著筆。他將人類的某一方面的生存狀態用自己的文字盡可能地呈現出來,這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勇氣去坦然面對這樣一種客觀的存在。作者書寫苦難的目的是給人警醒、予人反思,從而引起人們對苦難生存狀態的關注。只有在更明確地洞悉人生真相的基礎上,人們才更加懂得要加強對自身生存困境的關注與重視。作者在洞察人類靈魂深處的探索過程中,對命運、死亡、人生意義等重要問題的思索借助作品中的受難者訴諸出來。丁伯剛對人類根源性難題的不懈探索精神,值得我們景仰。

(二)局限

毋庸置疑,丁伯剛小說的苦難書寫有其獨特的價值,但是也難免存在局限性。首先,敘述基調過于壓抑、低沉,缺乏溫情,作家甚至有意將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弱化。在丁伯剛構造的小說世界里,幾乎沒有溫情可尋,人性的閃光點似乎也被刻意地隱藏起來。其次,缺乏藝術技巧的運用。小說中人物的成長經歷,基本上是用幾段文字平鋪直敘,讀來有些生硬乏味。最后,丁伯剛揭露了人類的苦難生存狀態,但是沒有為人類如何從苦難中得到救贖提供策略。有的作家將苦難的消解寄托于人與人之間的溫情關懷;有的作家寄之于理想的烏托邦;有的作家直接主張與苦難相抗爭。作家在揭開殘酷現實的同時,也應當盡可能地提供一份超越苦難的策略。

四、結語

歌德曾說:“母題是一種人類過去不斷重復,今后還會繼續重復的精神現象?!倍〔畡倢嚯y主題的書寫放在21世紀的今天仍然具有重要意義。其作品對苦難的敘述是多樣的,小說中反映的絕大多數都是他所見聞過的極為真實的人間苦難。丁伯剛將自己對人世間苦難的獨特領會訴諸筆端,因而其對苦難書寫的具體呈現并不流于泛化、模式化,而是明顯帶有區別于其他作家的獨到之處。

猜你喜歡
書寫作家小說
Unwritten 尚未書寫
作家的畫
作家談寫作
作家現在時·智啊威
用什么書寫呢?
那些小說教我的事
離婚起訴書寫好之后
書寫春天的“草”
大作家們二十幾歲在做什么?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