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程千帆

(1913—2000)

原名逢會，改名會昌，字伯昊，湖南長沙人。詞學家、教育家，南京大學教授，曾任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長。

微昭先生左右：

四十年前，偶見先生書跡，筆勢奇逸，良殷景慕。近歲始悉亦與蟄存素交，因懇其轉求法書，為寒齋光寵。乃荷先后賜以篆、行書各一幅，格老韻高，彌可寶愛，展玩多日，感不可言。浣誦舊詞，沉郁頓挫，真霜厓師法乳，弟負笈金陵，雖亦嘗從師受詞曲之學，而未竟其業，今讀尊著，追念昔游，感慨系之矣。近已蒙恩休致，方思春夏間買舟東游，如到杭州，定當晉謁，頃則無緣陪接，徒深馳仰而已。小詩數首，別紙錄塵，聊博一笑。順頌

吟安！

弟 程會昌拜上

一月二十五日

葹堂以病止酒經年，客夏又緣車禍折手，猶力疾作詩三章，以答子苾見憶之什。余反家度歲，乃始見之，因寄長句。

折手酬詩真倔強，欹斜左筆亦軒昂。

遙知私燕難傾碧，乍覺官楊又弄黃。

肝肺槎枒今視昔，（“嵇公結習原非懶，肝肺槎枒別有情”，來詩語也）云龍離合海生桑。

沉吟三十年中事，獨愧余生足稻梁。

誦子苾近作“老去始知才已盡，余生長與病同存”及“十年春夢總成婆”諸句，感嘆不已，因寄二絕。

傷別傷春幼婦詞，證前紅袖寫烏絲。

巴渝唱遍吳娘曲，應記阿婆初嫁時。

歌云酒霧趁飛光，理鬢熏衣語笑香。

看碧轉朱朱轉碧，女孫今已解扶床。

江南故人聞余將休致，咸勸東游，輒賦小詩，以為息壤。

廿載沉吟直至今，故人風義敵兼金。吳淞白浪秦淮月，識我徂東一片心。

苦讀陰符少壯年，相逢休詫各華顛。無人肯謝東周子，六印難如二頃田。

諸老彫零極可悲，門生后死亦支離。石橋布廠經行處，歷歷春風侍坐時。

土星詩屋久煙埃，童子雕蟲也費才。莫厭雞鵝惱鄰里，此生無復踏莓苔。

竹林古寺響鐘魚，瓊樹葳蕤照影初。落盡碧桃飛盡絮，尚留殘夢繞南徐。

山嵐冉冉毿毿柳，湖水沄沄簇簇荷。細數荊吳諸窈窕，風流終讓莫愁多。

云從霧隱各寒溫，重到江南合斷魂。一事略同蘇玉局，晚途流落負明恩。

微昭先生賜正

會昌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