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作品《皮黃》的音樂風格及演奏探究

徐曉潔

山西旅游職業學院旅游文化與藝術系，山西 太原 030031

鴉片戰爭后，伴隨各地教堂及傳教士的涌入，西方樂器大規模地進入中國。在百年的歷史發展中，國人對鋼琴器樂的情感經歷了陌生、接受、熱愛的演變過程。我國擁有著悠久的發展歷史，文化源遠流長，蘊含著豐富的文化瑰寶?！镀S》是當代作曲家、中央民族大學教授張朝將中國京劇與西方鋼琴進行了融合，讓作品擁有了別具一格的音樂風格、藝術語言，使其冠上了“鋼琴上的戲曲精靈”的美稱?！镀S》在創作中運用了大量的京劇元素，并對伴奏音響進行了模擬創作，靈活的技法、優美的旋律、多變的節奏、簡易的曲風，將西方鋼琴與傳統文化完美地結合起來，表現出作者對歷史英雄、青年激情、少年生活的感嘆，呈現出獨特的音樂特征，為我國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開辟了新的道路。

一、鋼琴作品《皮黃》的創作背景與創作特點

《皮黃》創作于1994-1995 年，定稿于2007 年，同年獲“帕拉天奴”音樂創作大賽一等獎，2013 年選入《中國鋼琴獨奏作品百年經典》。作品主要集聚京劇風格、古典意蘊元素，它從西方器樂演奏的層面表現了中國古典戲曲的人文風采、文化底蘊、藝術內涵，將中華傳統文化中最深沉、厚實、旖旎、巍峨、磅礴、雄偉的部分表達出來。它是一部敘事性的音樂作品，“描繪”了張朝對個人成長的懷念，對民族文化及民族音樂的熱愛，對英雄人物的仰慕，對美好生活及自由理想的追求。在某種層面上，這讓鋼琴作品《皮黃》擁有了鮮明的民族特色、地域特色及文化特色。

在創作特點上，《皮黃》是以京劇元素為抓手，將京劇中的五聲調式、二黃腔調、板式結構與奏鳴曲結構進行融合，開辟出一條鋼琴樂器與民族音樂相互融合的新道路。我國傳統音樂最富表現力和震撼力的部分是音樂旋律，傳統音樂在單線條旋律上的造詣較高、技術發達。有的作曲家在曲目創作中直接吸取了傳統音樂中的旋律進行改編或創作；有的則吸收了傳統曲調的特點、優勢進行二次創作，從而形成了個性鮮明的音樂作品。張朝的《皮黃》便屬于后者，它是從京劇藝術中借鑒了“C”“bB”“G”三個音，使其作為核心音，并以二黃、西皮作為樂曲的音調進行重新構思的音樂作品。因此，《皮黃》不僅擁有古典戲曲的音調音色，又不局限于戲曲的框框條條，讓鋼琴作品創作與古典音樂特色巧妙地融合起來。從創作特點的層面出發，鋼琴作品《皮黃》最鮮明的創作特點是對京劇元素的嫁接與融入，是對古典文化意境的嵌合，是對本土化、中國化、民主化理念的個性化表達。

二、鋼琴作品《皮黃》的音樂風格

京劇是我國的國粹，融美術、文學、表演、舞蹈、音樂為一體，擁有完整的聲腔體系、藝術表現、審美價值。在鋼琴作品《皮黃》中，張朝將京劇的二黃、西皮、板式結構、伴奏樂器、五聲調式融入其中，將西方鋼琴藝術與傳統文化融合起來，使《皮黃》擁有了脫俗的意境及濃厚的戲曲內涵，二者共同構成了《皮黃》獨有的音樂風格。

首先是富有京劇特色的板式變化?！镀S》運用了京劇戲曲中的板式結構，用九個段落和尾聲表現沖突與矛盾。他的形式與西方奏鳴曲的沖突矛盾不同，整體上采用的奏鳴曲的樂章結構，其中，快三眼、流水、二六等樂段屬于第一部分，可以將其看作奏鳴曲的第一樂章；而慢板屬于第二部分，相當于奏鳴曲的第二樂章；垛板、搖板、快板是第三部分，與之對應的是第三樂章。然而在第三和第一部分之間，又有“單三部曲”的基本特點。在中國古典戲曲中，節拍、節奏所構成的伴奏格式與唱腔格式通常稱為“板式”，可以反映出角色的情感變化與命運走向。主要的板式通常有二六、原板、流水、快三眼、垛板、搖板、快板等。民間音樂與古典音樂的速度、快慢一般是以鼓和敲擊板來控制的?！鞍濉笔俏覈鴤鹘y音樂的節奏單位，等同于西方音樂中的“強拍”。而“眼”等同于“弱拍”。傳統戲曲中的“板眼”通常有“一板三眼”“一板一眼”“有板無眼”“無板無眼”之分?！镀S》的所有樂段中，幾乎包含了上述所有的板眼，并擁有西方鋼琴藝術的特色。

其次是蘊含古典音樂元素的“調式”。在我國傳統音樂藝術中，五聲調式包括“羽”“徽”“角”“商”“宮”五音。在鋼琴作品《皮黃》中，張朝先生將五聲調式充分而巧妙地融入到西方的“和聲”中，讓鋼琴作品呈現出獨具一格的音樂風格?！镀S》中導板的調式是BE 宮調式，可以讓音樂作品擁有濃厚而清晰的京劇腔調；而自由靈動的節奏給人帶來了無盡的遐想。原版的也是BE 宮調式，在第11-14 小節，作品主題慢慢呈現，這與西方變奏曲相似，但音調活潑、節奏輕快給人一種妙趣橫生的感覺。二六調式是F 商調式，雖然沒有切入主題，但給人以“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學意蘊，讓人多了些許的期待。之后作品才進入主題部分，調式變化從BE 宮調式發展為F 商調式，隨后重復八個小節。流水調式是A商調式，張朝為了讓樂曲更加多彩和絢麗，大膽融入了自己的想法：右手旋律采用A 商調式，左手采用下二度摸進，讓音樂的旋律更具“立體感”與“層次性”。

再次是唱腔旋律的介入。二黃與西皮是我國傳統戲曲中最為重要的兩種聲腔。由于兩者的源頭不同，所以二黃與西皮都擁有自己的音樂特點和風格。西皮的源頭是“秦腔”，唱腔激昂高亢，渾厚有力，色調尖銳、華麗、明亮，適合抒發奔放、激越、輕盈、歡快的情感。西皮腔的音程普遍較多，音區略高，普遍以“宮”調為主。而二黃的發源一般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徽調，一種是宜黃腔，所以在音樂表現上會擁有濃厚的地方意蘊。相較于西皮，二黃唱腔凝練嚴肅、穩重沉著、旋律平靜、凝重、暗淡，多用于表現憂郁的情緒及壓抑的情節?！镀S》雖然對二黃、西皮進行了吸收，但沒有完全模仿兩者的旋律，而是提取了京劇中的C、bB、G 音，使全曲中的大二度、小三度音程通過二黃和西皮的音調展現出來。例如，樂曲中的流水、二六、原板等音調便屬于西皮音調。

最后是對伴奏樂器的模擬。張朝在創作《皮黃》中，通過模仿伴奏樂器音響的方式，強化了作品的戲曲特色。通常來講，京劇伴奏分為“文場伴奏”與“武場伴奏”兩種。其中，文場伴奏包括三弦、月琴、京二胡、京胡等管弦樂器，武場伴奏包括大小鑼、鼓板等打擊樂器，《皮黃》不僅能對京劇伴奏中的弦樂器進行模擬，還能模擬各類打擊樂器。在“二六”26—44 小節中，左手旋律音響不僅模仿了京劇打擊樂的音響，還能控制好樂段的節奏部分。45—49 小節的左手彈奏是對京二胡音響的有效模仿，發揮著烘托右手旋律的陪襯作用。通常來講，鋼琴演奏是難以完全再現具體樂器音響的。所以，在《皮黃》中，張朝將伴奏器樂的音色特征滲透到音樂創作中，讓鋼琴音色接近伴奏樂器的音色和音響特點，使其產生獨具中國特色的演奏效果。例如，在垛板部分，作者由低到高，依次提升八度，隨后通過對曲式結構的變化，讓鋼琴演奏出打擊樂和弦樂器的特點。

三、《皮黃》的演奏思路

張朝的《皮黃》在創作上風格鮮明、獨具匠心，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底蘊與古典韻味，并且在技法上富于創造、豐富多變，對演奏者的審美能力、音樂感知、音色處理提出了較高的要求。如果想充分展現《皮黃》的音樂風格，需要在分析創作特點、創作背景、創作經歷的前提下發揮自身的藝術聯想力、音樂想象力，組合運用鋼琴技巧，使作品的思想、內涵、內容得到更全面的詮釋。

（一）旋律表現

《皮黃》突出與強調了民族音樂旋律的“線條思維”。演奏者應了解作品的音樂風格、創作背景以及樂曲所蘊含的戲曲元素、曲調結構，結合樂曲各個部分的板式特點，做好旋律處理。例如，在“引子部分”的演奏中，我們應調整好“氣息”，注重對樂句的劃分，從整體上把握《皮黃》所蘊含的情感、思想、氣概，保持手腕與手臂放手，指尖緊貼琴鍵，手指在琴鍵上律動，讓琴聲“悅耳清脆”“旋律優美”且“自然”。在“二六”部分，右手觸鍵的強度要有力，下鍵的速度要迅速，手指“壓”到底，使琴聲擁有一種穿透力和顆粒感。而在流水部分的演奏中，演奏者應以手臂或手腕帶動手指的下落與抬起，速度不斷提升，從而讓聲音自然流暢、空靈律動，營造出一種小橋流水、春風拂面的唯美意境。

（二）節奏把握

《皮黃》的節奏輕盈自由且富于變幻，但節奏的張弛與收縮多需要我們進行個性化、情感化、創造性的發揮。在演奏的過程中，應使節奏有靈動、有彈性。例如，在原板旋律的演奏中，樂譜雖然標記了節拍和節奏，但依舊需要與引子部分的悠揚、舒緩結合起來，要張弛有度，不宜過快，特別在樂句銜接上可以進行“二次創作”，讓節奏擁有強烈的“伸縮性”，使樂曲所蘊含的京劇色彩表現的彩淋漓盡致。又例如，樂曲的第三部分需要處理多次的“板式變奏”。由于不同的板式結構擁有不同的作用和價值，所以在作品演奏前，應把握好作品所描繪的畫面，控制好樂曲的感情基調。特別在搖板演奏中，應通過突出高聲部旋律的形式，營造一種緊張的氛圍，讓樂曲的情感循序地、不斷地、逐步地達到高潮。

（三）音色模擬

張朝在《皮黃》中模仿了很多民族民間器樂及戲曲伴奏的“音響”，例如，在引子部分的倚音、顫音是模仿了京劇的潤腔。在演奏中，我們要保持雙手的松弛，但不能使氣息泄露，而是在自由輕快的律動中獲得一種“結實”的感覺。通過運用“琶音”的方式，將弦樂器的音色、音響表現出來。在垛板部分，張朝模仿了拉弦樂器及板鼓樂器的音響，要求演奏者指尖垂直觸摸鍵盤，特別在快速演奏中，左手要保持“跳音”的推進；右手要模擬弦樂器音響，讓樂曲演奏，呈現出一種“顆粒感”。這種演奏方式可以將京劇藝術的氛圍、特色及聲響特點表現出來。此外，在《皮黃》演奏中，張朝將對打擊器樂的模擬，滲透到“托卡塔”形式中。例如，在搖板部分，為了提升鋼琴演奏的音色效果，作者通過模擬“多種樂器”的音響效果，強化了“托卡塔”的自由性、狂野性，從而使演奏靈活、多樣、富有個性特征。

（四）踏板運用

“踏板運用”可以補充或完善樂曲的旋律，讓聲音擁有清晰的“層次感”?！镀S》內涵深刻、畫面生動、底蘊深厚，要求我們靈活運用踏板將樂曲的情感、旋律、風格展示出來。譬如，在二六部分，應通過“延音踏板”讓“鼓聲模擬”擁有一種悠揚而連綿的感覺。在快三眼部分，應通過“弱音踏板”使情緒從熱烈逐漸轉向為平靜，讓音色變得輕柔，并且充滿“變化性”。換言之，通過踏板的靈活運用，演奏者可以將中國美學理念、古典音樂風格融入到樂曲演奏中，借助鋼琴的意境營造、氣韻生動，使京劇藝術的美學特征、藝術風格得到彰顯。此外，演奏者還需要結合自身對《皮黃》的了解與認識，靈活掌握踏板的運用技巧，控制好樂曲的情緒，讓鋼琴演奏過程營造出一種幻想、波動、悠揚、自由的意境。

四、結語

鋼琴作品《皮黃》蘊含著濃濃的京劇元素，包括京劇藝術中的皮黃唱腔、京劇伴奏、京劇板式以及“京劇特色的主導動機”等。其“創作”促進了鋼琴藝術的民族化與中國化發展，豐富了古典樂曲的表現形式，拓寬了中國文化的傳承維度。在文化交融與碰撞的當下，《皮黃》將啟迪、引領、促進我國鋼琴作曲家將更多古典元素、古典藝術、思想文化，融入到鋼琴創作中，推動我國音樂事業的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