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日照來看海

■ 童建

生來不愛旅游。年輕的時候是因為暈車，天旋地轉再吐個翻江倒海，哪還有精氣神觀賞風景？后來坐車多了，逐漸習慣于車輛的顛簸和令人作嘔的尾氣，但仍不愿去旅行，除去因為現在眾多的毫無新意且庸俗不堪的“風景”不過是今人為掙錢而費盡心機的翻新或巧立名目的搭建，更因為各個景區人氣大都爆棚，“眼前有景賞不得，比肩接踵游客頭”，這樣的風景看個什么意思？還不如獨坐室內，泡一杯粗醇老茶，“捧書三兩卷，神游九重天”來得悠哉游哉逍遙自在。正是因為如此想，所以在日照度過的一個又一個溽熱的夏天，我從未涉足海水暢游一次。要知道沒來這座海濱小城之前，大海里游泳可是我經久不衰的夢想。

話雖如此，風景卻還是要看，畢竟神游九重天取代不了行萬里路的親力親為，更抵擋不住大自然的召喚。何不選擇一個恰當的時間，游人不多時再去？比如冬季去日照看海。

秋末冬初，棉襖已是內陸人們的標配。而在日照，僅需穿一件毛衣就可以安然度過一天的時光。條條通達海邊的大街上，內地牌照的大巴車，夏天的時候如過江之鯽穿梭紛繁，此時卻不再容易看到；燈塔景區，兩輛公交車睡著了一般，寂寥地趴在停車場。決定來海邊看看的時候心懷忐忑，生怕仍是夏季熙攘喧鬧的盛景，現在發現游人稀少近無，放目四望，空闊安靜，恰是我之向往，腳步不由得歡欣輕盈，幾乎雀躍著就到了海邊。

獵獵海風吹舞的衣衫噗噗作響，沒有刺骨的寒也沒有夏季的黏，更沒有粉厚脂濃的渾濁氣息。零落稀散的三兩游人分在沙灘上，或舉目眺望，或低頭弄沙，又或自拍得不亦樂乎，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享受著自己的海。碧水浩淼，一層一層翻滾起的浪花像白色的豚魚接連躍出水面，又頭尾相接潛入水中，生息不止。再往更遠處，水天銜接渾然一體，數艘巨大的輪船影影綽綽，紋絲不動地定在海中，宛如海市蜃樓，既清晰真實仿佛抬手可觸摸，又飄渺虛幻似畫在空中一般。近旁的浪雖不大但卻是急遽的，浩浩蕩蕩撲向岸邊，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珠玉飛濺……

沙灘上沒有亂紛紛的腳印，也沒有各色垃圾。灘是真正的沙灘；礁石上沒有林立的人群，也沒有凌亂的物品，礁是真實的礁石；風中沒有濃劣的粉味，也沒有熏熏的人息，風是清新的海風；海中沒有游泳的人，也沒有追逐的游艇，海是無邪的大海；風浪聲中沒有大人的呼喊，也沒有小孩的尖叫，此時的風浪之聲是宇宙間最自然最醇凈的天籟之音。

坐在長凳上，眼中是水、是天、是水天一色，耳中是風、是浪、是風浪昂揚，鼻中是清、是爽，是清爽沁髓……眼睛不知何時就閉上了，思緒如“野馬也，塵埃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背負青天……”感覺自己慢慢消融不見，唯海天蒼蒼，天澄地澈，神清思渺，似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這一刻時光倒轉，洪宇八荒，仿佛又回到了盤古開天辟地之前……

如果可以選擇，我愿意做一尊海邊的雕像，晨迎黃海蓬勃朝陽，暮背西山余暉萬丈，海風拂去人世間的斑駁征塵，海浪奏響天地間最炫美的樂章……我就是風、我就是浪、我就是洋、我就是我一直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