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鏡野林托拉

劉詠

徜徉于陜北塞上的冬野，滿目的凝重往往會讓人在萬木蕭瑟、落葉翻飛的寂寥中深感時空的參差、歲月的蹉跎，一種簡單而原始的渴望之念，會從草樹衰邁的風景中流淌出來，漫過高原，淌過心間，隨著山坳冉冉升起的淺霧，凝結成一條通往家山的小河，一下子展現在你的眼前。心隨步移，眼因景亮。陜北的冬也有令人駐足留戀的一抹鏡像。

穿過國槐干瘦枝丫交錯的鄉間小道，拐進村前的小溝里。煦暖的陽光下，風仿佛是凝固了一樣，隱隱帶著一絲絲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沁人心扉，一種春的感覺會讓你誤判了來時的記憶。整條山溝曲直縈回地蜿蜒在潔白而平整的冰面之下，向陽處總會有幾處暖泉汩汩地冒出來，滿溢在冰面上，善意地將冰面消融著，勾勒出圖形怪異的冰窟窿，冰面之下的溪聲穿洞而出，演奏出一曲冬的交響樂，流向溝口，流出村莊，流向黃河，流滿陜北高原。

伴著冰河之下溪聲的樂章，踩踏著初冬薄薄的猶如玻璃一樣的冰面，你能數得清河床上的鵝卵石，偶爾也能看得清依然活躍的小魚兒。生存的必需在這里體現得淋漓盡致，你會頓然領悟到冷酷的背后其實蘊含不少不為人知的溫暖。冬春輪回，薄薄的冰面轉瞬間會化作流水悠悠遠去，但卻將唯有一季的剛強與堅固展示出來，化作冬日里蘊含生機的背景。人之所以能在視覺中感受自然的力量與溫情，或許僅在于心與自然的距離，近而深遠，遠則淺淡。

極目遠眺，一壁白色漸漸地出現在小溝蜿蜒的懸崖上，那銀白色的冰瀑猶如巨浪翻滾般涌現在峭壁之外。凝神處，水聲如雷，聲震山谷，大河臨崖而瀉的雄宏氣勢陡然顯現。一幅銀雕玉琢的立體山水畫呈現于眼前，“龍躍九霄”“云騰致雨”“深潭千尺”“水不揚波”，與此相關的自然鏡像在你如夢如幻的視覺里翻動著，一幅幅地潛替。

白冰如棉，彈花自散，碧玉巧姿，無須工雕，自然天成，因其完美的自然造化，成就著冬季河川最美的藝術珍品。倒掛于懸崖之上的冰瀑恰似隨風欲動的棉團，又似流淌的銀子傾瀉而下，滾玉飛翠，驚天動地，雄宏跌宕，震撼人心。面對冰瀑，恍然間你會對滴水成冰的矜持有了別樣的理解和感知，覺得一顆水滴躍下懸崖的孤勇并不一定是匯入溪流而終歸大海，因時而動與萬千平凡凝聚一體塑造出自然的魂靈才是生命的本真。

冰瀑是柔美而靜態的，大自然之于冰瀑的造化，最是震撼心靈。晶瑩剔透的冰塊大如羊倌放牧的羊群，簇簇擁擁，點綴在山坳里，油畫一般懸掛在峭壁之上。寒風徐來，纖塵不染，潔白的冰瀑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靜謐和純凈，它的凝重與執著會讓你良久沉默，靜聽冬的深沉，感悟冬的穩健。

鏡像的陜北里也有冰雪世界的一框風情與浪漫，一如生命的雕塑附著在大自然的肌膚上，寫意著時空變幻的獨特風貌，深刻著一方水土的滄桑，定格成陜北粗獷之下的柔美和靈性。一條冰川就是一條冬景的流行線，一處冰瀑就是一方地域的風情圖，縱橫交織著逢春而發、遇暖而清的積極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