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一生里短暫的路人

佐夫

一

一層層白骨的磷，被西伯利亞的寒風撩起，卷地三尺，黃沙與塵屑的合拍，擊中遠水之濱孔雀的命門，她的翔落因此有了倦怠與深陷，有了不規則的冰塊與拼圖，像中年熟女拉菲亞的裙擺，像一雙耳朵變成聽覺的道具、幽默與附庸，一場雪在誰的眼前晃動，成為視線里的低鳴與輕疼，比起村莊與密林，最初與最后的戲法，總要讓夜晚的深黑，在寬闊中接住時光干凈的字符。

二

誰是誰的故人，其實并不重要，一雙小馬靴和被斷斷續續的雨滴砸傷的圓形舞臺，正預演著古樸的戰栗與懷舊的尾音；那時，孔雀的片羽里埋藏著大面積鄉愁，隱秘被眼神彈奏，她虛脫中的城池，又在如水的月色里幾經蕩滌。無需刻意繞道而行，所謂的直覺，就是一個人的來路，宿命的節奏，誰也不必去躲閃另一個自己。

三

黑暗在遇見中堆積，那么多相似的原聲在緘默中靜坐，空曠的背后，燈火放大那粒叫不出名堂的谷物，離人的燈火，照著記憶中的青筋；孔雀在屋后的山巔頻頻回首，帶不走的鄰鄉、新曲與舊詞，摸索不到一條河流驅動的前因。白山黑水，一葉舟行走在泛黃的紙頁，時光之書隱現，一本有著斑駁記憶的書，在回望間低訴。

四

雨水漫過莊園，一陣風退回早年的發際；風的發際，從移居的窗口一綹綹飄下。那一刻，敲鐘人的手背，月光恰好經過，心里的瓦片，一碎再碎，孔雀的屏在麥田上空傾斜，叫不出更加好聽的名字，她收緊不斷推演的側影，說不清的消散，隱于歸途。

五

觸摸大地的琴弦，野獸的狂蹄在鞭影里回轉。群鳥越過峰巔，一團烏云讓遲緩的月亮半途而廢，蟄臥的石頭閃出絲帛般的皮皺，石面的青光，烘干冬季的鳥鳴。而孔雀一直站在那條銀河的隱喻里，疊合的薄翼，以凋零的姿勢，一寸寸入侵，其間，牛羊與人類各安其所；雪，這個寂靜的來訪者，比起一場撕扯后的狂歡，虛空的尺度丈量相愛幾回。

六

一剪彩翼，削去幾多虛境里的浮光，神的門扉不加修飾，她用看不到的傷情演繹著裂變的一出出戲幕，她跌倒在冰冷的河川之上，燈火陷入思憶的墻體，那么多的沉重與斑駁，牽引著愈加寬宥的力量；她不想說，她是誰一生里短暫的路人，她不想有片刻的停落，像一道修辭里的光，像一方舊紙箱封控的誓言，像誰左手里的燈盞，讓給右手熄滅，掏出腌制后的密謀與果實，更多的細節被假象愈推愈遠……

七

命里的水位上升，漫溢成時光的輕響，一縷縷光線，從向晚的天色里收回，東南亞島嶼上的每一寸安恬、靜謐，都流淌著她溫順的目光，那一簇直立的冠羽，是上蒼授予的絕世的皇冠，頭頂上那翡翠般的碧綠，成了她對世界不經意敞開的內美與轉訴，羽翼的暗角，血的聲音輕沸，是什么樣的冷矢，讓俊逸的魂魄發出低懸的顫音。

八

亮燈的窗口，血在停留，在與時光的舟子拼接，又直抵生命彎曲的坡度。一切都是過程，她想讓一粒塵埃忘掉自己，讓松軟的綢帶，接應鐵索的拔節與深寒，把鉆石與朽木一并埋下，把種子與根須交付流水與土壤，把魚群與泡沫留給像她一樣愛美的女人，把暈染的湖水與鋸齒般的舌尖贈與毒菌、鹽霜，與一成不變的斑紋。

九

河水碎裂，碎成一紙滄桑的經文，她的側影深陷著一種無以抗拒的靜默，我知道，她的內心承負著不為人知的重，來不及迷路，來不及出聲，幾片散落的碧綠，那可是她拋出的無聲焰火，或別離人間的最后的遺書？站臺空著心腸，我們都在返程的路上，星星為夜晚著色，那個蒙面的施救者，他喊出的火，怎奈突然間化成靜置的碑文？

繞不過自己啊，在有生之年。

和一種溫婉擦肩而過，咯血的唇語，滑向天地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