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上的愛情（外五首）

張世勤

我一直以為

巫山云雨

說的是天氣的事

我只知道那是一座名山

有時有白云在飄

有時有大雨在落

可我怎么也沒想到

有人會把脆弱的愛情

推到懸崖之上

將兩性的電光石火

置于隨時幻滅的險境之中

花 事

朋友和他的妻子來訪

說春天來了

送你們一盆花

交談中屋子里充滿撲鼻的馨香

朋友的妻子說

花開時才更香呢

朋友說，澆水，到時便開花，紅的

我卻在想

不澆水會怎樣

為什么必須要讓它開花

不是紅的是不是也很好看

月亮還在

過去，因為有個月亮

我們學會了思念

今天，月亮還在啊

可我們的思念呢

已經不會了

愛的十四行

六夕和八夕

都不重要

四季的花都被要求

在這一天必須開放

天上多出一條銀河

地上落滿月光

這個世界已經應有盡有

除了缺少愛

真正的愛如果地上沒有

天上更不會有

被圈在黑暗中的人雖然最能看得清繁星

但已經物質化的愛情最熱衷的卻是鮮亮

青春從不會老

只有愛情會滿臉皺紋

抽 煙

我在陽臺上抽煙

我抽了一半

風抽了一半

風以為

這樣可以分去孤獨者一半的孤獨

卻不知

這只會付出思考者雙倍的思考

撈月亮

后人給李白準備了三種死法

讓他自己去選

一種是在宣城醉死

一種是在當涂縣令李冰陽家中病死

一種是在當涂江上喝酒時

跳到江里去捉月亮

被淹死

李花怒放一樹白

李白聽后仰天大笑出門去

照常找他那幫朋友喝酒

盡管五花馬早就賣過多少回了

盡管千金裘早就當過不知多少次了

但只要能有人對酌

山花便會次第開放

朋友們就可以一杯一杯復一杯

且把外鄉當故鄉

他的朋友們

李邕杜甫孟浩然

高適張旭王昌齡

元演賈至賀知章

汪倫良宰崔宗之

覺得李白老這么個喝法

整個唐朝的山水

都跟著他一起醉一起醒

總不是個辦法

大家商量一起去勸勸他

盛唐的風早就刮過去了

如今秋風瑟瑟落葉飄零

天氣已經有些涼意

孟浩然說：八月的湖水過于平靜

白發總是催人老去

說來人事總有代謝

往來已成古今

李白說：我本楚狂人

鳳歌笑孔丘

不過喜好名山大川而已

何苦非要逼我去死

這么說吧

那次天子招呼我上船

我不上，那時的李白已經死了

后來在洛陽與杜甫老弟相見

先前的李白又死過去一回

再后來到了潯陽獄中

這回我是真的死了

至于后來去了夜郎的那個人

根本不再是我

現在又讓我死

意義到底有多大

賀知章揶揄他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

朝如青絲暮成雪

李白舉杯訕訕一笑

人生得意須盡歡

哪能讓金樽空對月

然后說高適：你說兩句

高適說：如今的青楓江上秋帆盡遠

白帝城邊古木全疏

李白一聽就搖頭

李白說：今天我說兩條

棄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再留

亂我心者

今日之日很煩憂

這次聚會并不愉快

朋友們一一散了

李白獨自一人舉杯邀月

卻不想對影成三

低頭看時

月亮真的已經掉到江里去了

已經有了醉意的李白

拿不準自己該去撈

還是不該去撈

他倒不是擔心能不能把月亮撈上來

而是擔心一不小心

把屈原給撈上來后該怎么辦

所以至今

月亮仍然沒能掛到天上去

而是繼續泡在唐朝的深水里

王昌齡的說法是

一片冰心在玉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