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企業融資經營及激勵政策研究

肖義歡

摘? ?要：破解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是關系小微企業發展、激發市場活力的重要環節。本文基于國內金融市場特點，通過構建包含家庭、小微企業、商業銀行、中央銀行和政府部門的五部門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分析各部門在小微企業信貸市場的目標和約束，模擬貨幣和財政政策沖擊對小微企業信貸可獲得性和生產經營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相關部門通過商業銀行支持小微企業融資經營的貨幣和財政措施可同向互補，央行采取的直接貨幣投入沖擊效應較定向降準效果更顯著，而財政貼息對小微企業的影響周期則相對較長。本文建議不斷優化政策，激勵金融機構支持小微企業的信貸動力，有針對性地增加政策儲備，有效釋放政策紅利，同時把握好政策支持和市場穩定之間的權衡關系。

關鍵詞：小微企業；信貸；政策；DSGE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23.02.002

中圖分類號：F831?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9031（2023）02－0023－10

一、引言

作為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小微企業占到我國市場主體的90%以上，就業人數占全國的約80%，生產總值占GDP的60%以上，稅收貢獻超50%，此外，約70%的專利發明也來自小微企業。小微企業在激發市場活力和創造力，促進就業、改善民生以及調整經濟結構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相對于小微企業的經濟貢獻度，其金融支持獲得度相對較低。究其原因，一方面，小微企業由于自身經營信息不透明，大部分為競爭性行業，分散化和異質性較強，經營波動性大等特點，使其缺乏充分的抵押擔保條件。另一方面，我國的金融市場發展相對有限，融資體系以商業銀行間接融資為主，在小微企業缺乏合格的抵押擔保且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尚不完善的條件下，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逆向選擇在很大程度制約了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此外，我國目前的金融結構也對小微企業融資效率產生顯著影響，大型金融機構占據金融市場主體地位，對小微企業融資支持具有比較優勢的中小金融機構發展則相對不足。

為緩解小微企業融資困境，近年來，我國政府提出了許多解決方案，如靈活運用定向降準、再貸款、非對稱降息等貨幣政策定向降低小微企業融資成本，減稅、貼息等財政措施以及發展小微企業基金、建立信用擔保等，多方面多渠道解決小微企業融資問題。在各項政策推動下，小微企業資金支持有了較明顯發展，商業銀行對小微企業的信貸支出也有所增加，截至2022年二季度末，小微企業所獲得的貸款余額為55.84萬億元①，約占銀行企業貸款總量的41.6%②。但小微企業的融資缺口仍然存在，中國人民銀行問卷調查數據③顯示，2022年四季度小微企業貸款需求指數為62.5%，而大型企業和中型企業的貸款需求指數分別為54.6%和56.4%，銀行貸款審批指數為57.9%，可見小微企業的貸款意愿要大于大中型企業，而銀行貸款意愿明顯低于小微企業需求。

如何進一步加大對小微企業的信貸支持已成為激發市場活力，保障就業和促進社會和諧的重要環節。本文通過構建包含家庭、小微企業、商業銀行、中央銀行和政府五個部門的動態隨機一般均衡（DSGE）模型，分析了小微企業信貸市場上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對小微企業融資經營的動態影響及效果，對研究支持小微企業發展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對相關政策選擇和操作也有較強的實踐意義。

二、文獻綜述

小微企業融資問題一直是國內外學者研究的熱點，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對小微企業融資難的原因進行了分析。一方面，小微企業由于信貸信用風險高、家族式公司治理、財務數據和資產質量不夠透明，財務報表可信度低問題較突出，較之大型企業存在信息劣勢，在信貸業務中多是通過銀行信貸人員和小微企業間的私人聯系獲取相關信息（Berger & Udell，2002；Carey，2015）。此外，小微企業大多處于競爭程度較高的行業，易受市場環境影響，自身經營狀況波動較大，且資產規模較小，缺乏合格抵押品，難以通過銀行等渠道獲得充分的融資支持（林毅夫和孫希芳，2005；巴曙松，2013；黃宏斌等，2016）。另一方面，金融市場結構對小微企業融資效率有明顯影響，如金融機構規模越大，國資比重越高，對小微企業融資的比重越低，而中小金融機構在對小微企業融資方面則具有比較優勢（羅荷花，2014；Hasan et al，2021）。除了金融市場結構外，袁增霆等（2010）的研究還發現，相較經濟發達地區，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小微企業面臨著更加嚴重的融資困難，大型企業對小微企業擠出效應造成經營波動和高不良率。

關于如何破解小微企業融資難題，部分學者研究了貨幣政策對不同規模類型企業影響程度的非對稱性。Gertler和Gilchrist（1994）發現，緊縮貨幣政策沖擊對小微企業的影響要大于大型企業，具體表現在小微企業受到沖擊時經營下降更快，銀行對其的信貸收縮更強。陳鑫和彭俞超（2017）研究發現，在供給沖擊下關注產出的泰勒規則會減弱小微企業的融資波動，在需求沖擊下盯住產出的貨幣政策則會加劇其波動。周丹等（2020）發現在支持小微企業融資經營方面，數量型貨幣政策工具相對價格型工具效果更優，且加強政策預期能夠有效提高貨幣政策對小微企業的傳導效果。針對小微企業關系型信貸特點，部分學者提倡發展地方中小型銀行來增加銀行間的競爭，因為地方銀行更有利于借助關系型貸款與中小企業建立良好合作關系，從而在提升小企業信貸可獲得性方面更具優勢（Ferri et al，2019；Hasan et al，2021）。除貨幣政策外，研究發現減稅、貼息貸款、定向采購等財政政策也會對小微企業經營績效產生正向影響，降低小微企業貸款風險，促進小微企業貸款（劉鵬和鄧鷺，2020；辜勝祖等，2011）。還有部分學者建議完善擔保體系，認為合理健全的社會擔保體系和風險分擔設計，可以有效補充小微企業抵押擔保，銀擔企三方合作能有效提高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王淼，2017；文學舟，2020）。隨著研究角度的擴展，有學者從供應鏈出發，建議引入上下游企業和核心企業的信貸圈協作以增加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白燕飛等，2020；Chen et al，2020；張偉斌和劉可，2012）。除完善擔保體系外，學者們還提出如金融科技等新要素可以幫助小微企業緩解銀企間的信息不對稱，便于銀行形成對小微企業的“精準畫像”，降低商業銀行開展小微企業信貸業務的交易成本，從而提高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Sutherland，2020；Donald，2020；尹應凱和艾敏，2019；文學舟等，2022）。

本文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引入商業銀行作為支持小微企業經營政策的主要中介，從微觀主體視角分析了定向降準、貨幣投放和補貼貸款等典型貨幣和財政政策對小微企業的影響途徑和效應，并提出相關建議。

三、模型設置

假設小微企業信貸市場上，存在家庭、小微企業、商業銀行、中央銀行和政府五個部門。家庭部門擁有實物資本，每一期初持有上一期帶來的貨幣，并將部分貨幣存入商業銀行，在期末獲得存款利率，家庭也向小微企業提供勞動獲取工資收入，用于消費和向政府繳納稅收。小微企業從商業銀行借款作為運營資金支付雇傭的勞動力工資。為簡單起見，假設貸款的形成和償還均在當期完成，企業貸款的不確定性在期內可以提前被發現，所以這種借款是無風險的，企業總是會償還貸款。中央銀行通過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實施貨幣政策，每一期商業銀行可以從央行獲得貨幣注入或向其繳納貨幣總額稅金。政府部門對家庭征收稅金用于補貼商業銀行，從而增加對小微企業的貸款支持。

（一）家庭部門

假設家庭擁有實物資本，消費受到現金先行約束（CIA），當期的勞動收入不能用于當期的消費，但可以用于形成新的資本，且家庭的投資行為不受CIA約束。代表性家庭的效用函數為如下形式的常替代彈性效用函數：

（1）

消費滿足CIA約束：

（2）

家庭滿足預算約束：

（3）

為家庭給政府交納的一次性稅收支出。根據CIA約束，貨幣既可以用于消費也可以借給商業銀行形成存款，而根據家庭預算約束，從商業銀行獲得本息收入既可用于投資形成新資本，也可以貨幣形式帶入下一期。家庭通過選擇當期消費、勞動供給、持有貨幣量、存入商業銀行的存款和帶入下一期的資本來最大化自身效用。

（二）小微企業

假設代表性小微企業在完全競爭的要素市場租賃資本和雇傭勞動，最大化其當期利潤。代表性企業的生產函數采用如下柯布-道格拉斯函數形式：

（4）

其中，技術沖擊遵循如下一階自回歸過程：

（5）

代表性小微企業最大化利潤面臨的約束如下：

（6）

其中， r 為小微企業的貸款利率。由于企業借款都用于發放工資，故r 的改變會對生產決策產生直接效應。小微企業通過選擇雇傭勞動、租用資本最大化當期利潤。

（三）商業銀行

假設商業銀行在完全競爭的市場中經營，從家庭吸收存款，同時，央行通過商業銀行隨機注入或者收回貨幣實施貨幣政策，政府為增加對小微企業的貸款支持，通過對商業銀行提供貼息貸款。商業銀行將全部資金用于向小微企業發放無風險貸款作為營運資金。商業銀行面臨的預算約束為：

（7）

（8）

（四）中央銀行和政府

央行以商業銀行等金融中介為通道注入或回籠貨幣，其還能通過定向調控商業銀行對小微企業貸款的存款準備金要求，以達到調控商業銀行對小微企業信貸量的目的。假設央行貨幣供給的增長率沖擊遵循如下一階自回歸過程：

（12）

四、參數校準及模擬分析

（一）參數校準

依據上述設定，結合相關經濟主體最大化一階條件和預算約束條件，可以得到完整模型。為求解模型需要先對模型中相關參數進行校準或估計。本文研究主要通過參考現有文獻和實際經濟數據的方法校準各參數取值。

現有文獻對家庭主觀貼現因子？茁的取值一般為0.99-0.998，本文參考彭俞超等（2016）和周丹等（2020）的研究取0.9905。王俊杰和仝冰（2018）校準我國的勞動產出份額約為0.6，陳鑫和彭俞超（2017）校準勞動的產出份額為0.65，本文取勞動的產出份額為0.64，則資本的產出份額？茲為0.36。按照慣例，企業的資本折舊率？啄取0.025。根據國家統計局近年公布的中國城鎮登記失業率約為4.2%，本文將國內的穩態就業率設為0.95，再參考麥坎得利斯（2011）的方法，取家庭的勞動效用系數？漬為-2.9444。參考文學舟等（2022）的研究，校準小微企業貸款利率穩態值rf為1.0435。參考近年人民銀行的存款準備金要求，取法定準備金率？子為0.15，定向降準率穩態值為0.015，定向降準沖擊持續系數？籽？諄取0.625。參考王遙等（2019）的研究，將穩態政府貼息率設置為小微企業貸款利率的0.2倍，即？滓=0.2×rf。貼息率沖擊持續系數 取0.85。參考陳曉光和張宇麟（2010）的方法，取技術沖擊持續系數？籽a為0.718，均衡技術水平a=1。參考周丹等（2020）的方法，將貨幣供給增長率沖擊持續系數？籽g校準為0.6781。為簡單起見，本文取穩態時的貨幣供給增長率g和通貨膨脹率？仔均為1。

（二）模擬結果及分析

根據上述參數校準值，使用Matlab軟件下Dynare程序包計算內生方程系統的最優條件求解模型，并得到相關政策沖擊的脈沖響應圖。下面對各項政策沖擊效果及機制進行分析。

1.央行貨幣政策調控對小微企業市場的影響

從圖1 可以看出，當央行通過對滿足一定監管指標的商業銀行給予定向降準優惠以支持小微企業發展時，定向降準率每上升1個百分點，商業銀行吸收的家庭存款可以釋放出更多貸款，小微企業可獲得信貸量增加，信貸量在定向降準后的第2期達到峰值，隨后逐漸回落，定向降準沖擊的效應約可持續到12期之后。商業銀行擴大信貸量促使小微企業貸款利率降低，且這種影響將一直持續到第13期左右。小微企業貸款用于支付雇傭勞動的工資，貸款增加使其可以雇傭的勞動投入增加，進而生產配套所用的資本量投入也隨之上升，生產要素投入的增長推動小微企業的生產出現明顯提升。小微企業產品價格在定向降準第2期開始下降，隨后逐漸回升，直至第7期后回升至沖擊前水平，沖擊效應消失。

從圖2可以看出，當央行通過商業銀行增加貨幣投入支持小微企業發展時，貨幣供給每增加1個百分點，當期商業銀行向小微企業的信貸量會增加0.022，貸款利率則會下降0.009?？色@得信貸量上升和貸款成本下降促使企業勞動雇傭當期增長0.019，資本投入當期增加0.0019，并在第7期增長至最高值0.005，小微企業當期生產隨之上升0.012。較之央行定向降準的沖擊效應，貨幣供給增加沖擊對小微企業的信貸獲得量、勞動雇傭量及資本投入量的提升效應更明顯。此外，貨幣供給增加導致了小微企業產品價格的上升。擴大貨幣供應對小微企業主要經營變量的改變較之定向降準更為明顯的主要原因在于，央行通過商業銀行注入貨幣增加了經濟體中的流動性，從而直接推動了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而定向降準則是通過影響銀行可釋放的家庭儲蓄，進而影響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同時，由于增加貨幣供應對通貨膨脹的影響要高于定向降準，小微企業會預期未來其生產的產品價格會上升，故在當期的意愿貸款量會增加，對產出和就業的拉動效應也就更明顯。

2.政府財政貼息對小微企業市場的影響分析

從圖3可以看出，政府通過對商業銀行貼息支持小微企業發展時，當財政貼息率每提高1個百分點，當期將促進商業銀行對小微企業的信貸量提高約0.0075，貸款利率下降約0.003。小微企業的勞動雇傭量增加，并在第2期達到最高點0.007，資本投入增長，并在第10期達到峰值0.0019，小微企業的生產在第1期最高提高至約0.0043后逐漸回落。此外，財政貼息沖擊當期能導致小微企業產品價格較明顯的下降，在第2-20期出現小幅上升后，回落至沖擊前水平。從整體上看，貼息沖擊的影響效應也要小于央行貨幣供給沖擊，主要原因還是在于貼息并未實質性增加整個小微市場的貨幣總量。從沖擊效應周期來看，財政貼息沖擊對小微企業的信貸獲得量、貸款利率和生產的影響持續周期均在30期以上，對就業的影響也達到20期以上，整體來看影響周期較持久，這主要是由于當期政府對商業銀行的貸款貼息量需取決于商業銀行上一期向小微企業提供的貸款量，從而增大了政策效應慣性。

五、結論及政策建議

本文通過構建一個包括商業銀行在內的五部門DSGE模型，分析了目前國內支持小微企業生產經營的典型政策措施的動態效應，研究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第一，商業銀行是實施支持小微企業經營發展措施的重要渠道，各項政策通過銀行對小微企業的信貸可獲得性、就業、投資、產出和價格等關鍵變量產生明顯效應。第二，央行通過定向降準調控商業銀行吸收儲蓄的釋放能力間接影響市場信貸規模，沖擊效應相對緩和，而注入或回籠貨幣操作，由于直接影響經濟體中的貨幣投放量，整體效應相對明顯，但也會帶來通脹的更大波動。第三，財政貼息政策由于可以通過鑒于“過去表現”的機制補貼銀行的小微企業信貸業務，其影響周期相對更長。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第一，要充分發揮金融機構在支持小微企業經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可通過擴大對金融機構的信貸貼息，適當放寬銀行獲得政策支持的條件，同時建立風險補償和擔保機制，加大國家資金再擔保力度，深化銀行保險合作等，構建“政府—銀行—社會—企業”多方參與的風險共擔機制，帶動金融機構對小微企業的信貸動力；另一方面，鼓勵商業銀行進一步優化向小微企業貸款的盡職免責和有效激勵，如通過內部轉移定價、設立專項費用、加大小微企業不良貸款核銷力度、績效考核傾斜等措施，引導商業銀行解決“惜貸和慎貸”問題，疏通政策傳導的“最后一公里”。第二，密切關注小微企業融資經營需求，有針對性地增加政策儲備，將政策釋放的信貸資源、價格紅利切實轉化為對小微企業的支持。例如，現階段部分小微企業自我“造血”不足、資金流量壓力增加，除對企業實施各種稅費和租金減免，加大辦理展期、續貸、定向下調利率等信貸支持外，也可鼓勵開發針對小微企業的個性化融資產品，滿足小微企業資金短、頻、快的要求，幫助小微企業渡過階段性經營困境。第三，把握好政策選擇協調，避免出現支持過度而推高通脹等負面效應，確保金融支持政策和市場穩定之間的權衡協調?！?/p>

（責任編輯：孟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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