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寄（組詩）

謝恩傳

與滇西某君

我總不能耗盡一生，坐在已然垂老的鏡臺上，

心有滄浪，而眼中卻只是駁雜的花痕。

不知此去有幾重山丘，反正故鄉的水清泠如愁，

難以消解。我就當以病治病了，狂飲也不足為懼，

我已不是完整無缺的我，從龍川江到怒江，

心里小小的火山變成了一粒稀奇的沙子。

我總要耗盡一生，才知道人生短暫，

滇西的風溫順如斯，從不在我后悔的時候，

忽然而至，淚水盈溢，恓惶如我的母親。

初秋晚道中

唐朝不入山水籍的小詩人，

在麻雀的腹中做了遺民，

只有半瓶落日的物權，

螽斯，九歌，徐長卿，苦楝子，

都出自某篇暗藏悲苦的賦論，

卻與此刻的緊迫無關。

我沒有應時的淚水，何處得秋霜啊，

我不能反對這病懨中的風聲，

仿佛我的內心，

也洇著一片雜草叢生的曠野，

所有的短歌都不再適宜，

所有強附上的白都讓我的存在有了歧義。

不能再往前了吧，白居易不在這里，

那些匆忙的異鄉人乘了火車到達此處，

謹慎地把菜蔬和木凳擺在路旁，

借助一些暗光，讓自己變得更深邃，

而我站在她們的對立面，

產生悲憫的時間似乎也更漫長了。

小重山

面對一叢竹子，不斷地割袖口上的亂麻，

我不知篤信什么，仿佛隔絕于世外，

末日之期過了，才知道有末日說，

看到一朵猩紅的云，覺得是梵高的耳朵。

形而上時孿生的夢境，泊停著許多颯弄蝶，

我忌憚它們附有古典而長久的詛咒，

就像不能消解但已毫無意義的舊律。

在這無狷狂癥狀的傍晚，可以舍棄冷刀了，

像個年輕的門客，舉著自己的斷指做投名狀，

而我只是想讓他從南方帶來魚囊，

裝這些還未削制成功的竹箭和靈魂。

十二時

我想沉浸在這個時刻，人生如寄，

淋溫浴像站在落花里一樣，

不知名的水流經不知名的曠野。

酢漿草盡情地長著，很多年了，

才在我的手掌中央開出幾朵瘦弱的花。

不忍心她們就這樣衰敗，

遠隔夕陽，生命的美好是如此珍貴，

像秋天沒有來到，初春時碰掉的露水，

此刻流到我們溫熱的面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