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頁白紙（組詩）

仲春竹青

藍

九寨溝水一樣純凈

隨時都可以把靈魂

掏出來，洗一洗

曬一曬；在天空那只巨大的眼睛里

反復揉一揉，游云生出一只手那么

優雅，孤寂

而又那么淡定，從容

從不掩藏內心里的朽木和苔綠

幾只小蟲子，交給幾尾小魚

和麻鴨

幽靜就從這里長大，長大成胎兒的樣子

有時你似乎背負著某座山的使命

在望娘灘那里

猶豫了那么一下

早鄉

早歸的燕子用它飛翔的剪刀

把冬骨縫里的余音

一截一截剪成

綻放枝頭的桃花。轟隆隆的歌唱?

那些叫杏花梨花的姑娘

將積壓在內心的喜悅

抬高在臉龐?

似睡非睡的土地

伸出了它毛茸茸的耳朵

春雷輕響

從村東頭滾過了村西頭?

母親推開門，一盆洗臉水?

沖泄而出。太陽就出來了?

小松鼠奔忙在五線譜上

翻曬去年的松果?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風

暫時躲在背陰處

被一只麻雀叼在嘴角?

有你

兩點一線中彎曲的奔忙

有你

把時間的洪流悄悄浸開的漏洞

填補

有你

在深夜，用一支筆

劃出眼睛里的血絲

劃出心尖上堆積得越來越厚的愛

點亮背影里的燈盞

有你

比黎明的曙光起得早

挽手托起希望的太陽

將種子種進歲月那懵懂的童年

花朵綻開的時候

還有你修枝澆水的身影

有你誓語般的鼓勵

有你撫摸憐惜和溫暖的巨手

遠望

站在達朵，隔著奔涌的小江

被時間凝滯的蔣家溝泥石流

仿佛驚濤駭浪還在

恐懼和后怕還在

一片陽光，從牯牛山頂俯沖下來

遞給我冬日清晨的撫慰

溝岸的兩叢綠

正在寬恕一切

每一砂礫都被點亮

散發出酸漿草的暗香

打開的畫筆

已經找準了春天的方向

?

團結渠

他已經長大，已長成熟

像個五十歲不修邊幅的中年

已經把童年的暴脾氣

冒冒失失，莽莽撞撞

反復打磨，并把曾經出格的

舉動，收斂、加固、教化

他就在他身體的輪廓里

奔忙；時間化為水不停地流淌新的

血液，仿佛這是他的筆

把一個一個荒灘畫活，畫綠

把一個又一個村莊畫得富有詩意

把心中奔突的小城，修修改改

拔高了又拔高，宛如

只是把一生的理想

疊加

在我來看他的時候

他總是腳步匆匆

邊敘說邊走

像我五十年前的爺爺

拖著一只受傷的腿

丟失了記憶

留給我一波微笑后

轉身做他的牧羊人

放牧著他柔軟的固執

渡口

日出之前，我們趕到了格勒

電站回贈的金沙江水，堆疊成

一面平湖，還回贈了一個濱湖小鎮

淹沒的小村，偶爾還會傳來雞鳴

牛啼狗吠

在建的碼頭，塔吊吊起初升的太陽

命運像開通的金東大橋，任由你

由南向北，或由北向南自由通行

大巴上下來的人群，有的踏上

橋面，有的從各個不同的方向

選取角度拍照，他們想把自己

拍進自由里；黃花鈴木

花謝了，又開放在歲月加寬的年輪里

紙張與空白

面對一頁白紙

我緊握著筆，不知說點什么

春天已經寫下報春花，李花，杏花

桃花，還有

梨花。我想

畫一根草葉，可她

還是爭先冒出新芽

面對河流，魚兒躍出水面

像一句剛爬出我大腦的話

又潛回水里

面對天空，那一件藍色的外衣

已經破了幾個洞，和我一樣陳舊

人生的挫敗

人生的挫敗，令我

一直想起童年，一只

奔走啄食的小雞，在我面前瞬間

被一只老鷹捉上天空

從此我一直留心那只捉我離開的老鷹

它什么時候出現？

我的后面是不是也會出現一個

驚滯而冷漠的人

他定定地看著我離開地面，和我一樣

責任編輯：黃立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