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汽車舉報比亞迪排放不達標

郭宇　郭懷毅

攝影/《財經》記者 郭懷毅

長城汽車（601633.SH）一紙聲明舉報比亞迪（002594.SZ），比亞迪兩小時后回應，讓“常壓油箱”“蒸發污染排放”等這些日常難接觸的詞匯不斷刷屏，孰是孰非仍未有定論。

5月25日上午，長城汽車發布聲明稱已于4月11日，向生態環境部、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工業和信息化部遞交舉報材料，就比亞迪秦PLUS DM-i、宋PLUS DM-i采用常壓油箱，涉嫌整車蒸發污染物排放不達標的問題進行舉報。長城汽車的訴求是予以立案。

當日午間，比亞迪通過官方微博發布回應聲明。主要表明了三點：一是反對任何形式的不正當競爭行為；二是質疑長城汽車檢測程序不規范，“應由第三方抽樣、保管及送檢，并要求完成3000公里磨合后測試”。根據雙方聲明，檢測車輛由長城汽車自行購買，隨后送去第三方機構檢測。

長城汽車在聲明中提到的車型秦PLUS DM-i、宋PLUS DM-i，涉及兩個背景：

一是比亞迪秦和宋系列車型一直是新能源轎車和SUV市場的熱銷車型。乘聯會數據顯示，2023年1月至4月，比亞迪秦的零售銷量為13.06萬輛，比亞迪宋為17.44萬輛，分別為新能源轎車和SUV榜單的銷量冠軍。而在燃油車時代，長城汽車的哈弗H6曾長期在SUV榜單前列。

二是聲明發布這天（5月25日）下午3時，是比亞迪宋Pro DM-i冠軍版的發布會。此前，比亞迪已經發布了漢、秦等多個車型的冠軍版，冠軍版的起售價格相對更低。

雙方聲明發出后，不少網友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有人認為行業內卷，這樣斗一斗未必不是好事。在長城汽車發布聲明的微博下，評論區點贊數第一的評論是：“正面硬剛，整頓行業亂象！”

而在一個近500人的比亞迪車主群，《財經》記者發現，有車主表示，“長城舉報比亞迪，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長城現在的日子真不好過，所以才近乎瘋狂，拼死一搏?！北葋喌掀放萍肮P處總經理李云飛則在微博表示，“吹滅別人的燈，并不會讓自己更加光明。阻擋別人的路，也不會讓自己行得更遠?！?/p>

結合雙方的聲明看，我們有許多問題要追問：常壓油箱是什么？污染是怎么發生的？插混車型一般都用什么油箱？長城汽車此舉是否涉嫌不正當競爭？甚至是，此次糾紛是否會影響自主品牌的集體形象？

“目前，自主品牌表現出了越來越強的市場競爭力，這也帶來了彼此之間更劇烈的競爭?！眾W緯咨詢董事合伙人張君毅對《財經》記者表示，這個時候，我們更需要共同塑造中國汽車的形象。

截至5月25日收盤，長城汽車和比亞迪股價分別報收24.8元和255.6元人民幣，下跌6.17%和2.41%。

常壓油箱是什么？污染是怎么發生的？

“常壓油箱一般裝載在燃油車上，插混（PHEV）車型通常用高壓油箱?！蹦耻嚻笕耸肯颉敦斀洝酚浾呓忉尩?。

常壓油箱和高壓油箱主要有幾方面不同，一是字面意思的，油箱承壓范圍不同；二是成本不同，“高壓油箱是特殊樹脂材料一次成型而來，工藝復雜成本高”。另一位合資車企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由于每家車企使用的產品不同，高壓油箱和常壓油箱價格差在百元至千元之間。

插混車型用高壓油箱和其工作原理有關?！耙驗椴寤燔囆秃芏鄷r候用電驅動，油箱可能長時間都用不到，會導致碳罐的沖洗機會比常規的燃油車少很多。這個時候如果用常壓油箱，可能會產生蒸發物泄漏，就造成了污染。但如果用高壓油箱，密封性更好，會把這些蒸發物全部封在里面，這就不會造成污染?！?/p>

長城汽車在聲明中提到的“整車蒸發污染物排放”和我們常說的尾氣排放不同。尾氣排放是指從廢氣中排出的一氧化碳等有害氣體。蒸發排放是指存儲在燃油系統的燃油，工作后通過滲透和蒸發的方式排放到大氣中，以及汽車其他塑料件、橡膠件等材料的碳氫排放。

“如果是為了節省成本，使用了常壓油箱，從而造成排放不合規，那真是摳門摳到家了?！鄙鲜鲕嚻笕耸勘硎?，一般情況下，插混車型都使用高壓油箱。

在比亞迪的回應聲明中，并未對“常壓油箱”這一問題回應，僅對檢測結果予以否認?！敦斀洝酚浾呔痛讼虮葋喌霞伴L城汽車方面求證，截至目前均未獲回復。

昔日互換商標友商，現在“不正當競爭”？

比亞迪在聲明中提到，“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不正當競爭行為”。那么長城汽車此舉是否算不正當競爭呢？

“舉報是沒有門檻的，同行之間發現有違法行為，可以舉報，跟競爭行為無關?！睆V東法制盛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劉長久向《財經》記者表示。

如果舉報不實，最終結果的處理也分善意和惡意?！叭绻巧埔馀e報，出于維護正常市場秩序，公平正義的角度出發，就算舉報不實，也不會有責任。如果是惡意舉報（比如用捏造事實、偽造證據的方式），不僅是不正當競爭，甚至有可能構成犯罪?！眲㈤L久說道。

“我不理解，之前這兩家企業還在相贈商標，怎么今天看起來火藥味十足了？”一位業內人士感慨道。這說的是比亞迪“魏”和長城汽車的“登陸艦”商標相互轉讓的事。

國家知識產權局商標公告顯示，2021年9月，比亞迪將商標“魏”轉讓給長城汽車。這和長城汽車的“WEY”（魏牌）品牌有關。WEY是長城汽車的高端品牌，誕生于2016年。商標轉讓事件發生兩個月后的2021年11月，時任長城汽車魏牌負責人的李瑞峰（現為長城汽車首席增長官）在魏牌的一場發布會后表示，“魏”牌商標是無償的永久轉讓，商標轉讓事件說明“天下車企一家親”。

2022年2月，國家知識產權局網站上發布商標轉讓/轉移公告顯示，長城汽車將此前注冊的“登陸艦”商標無償轉讓予比亞迪。

自主品牌：可以內卷，但別內斗

隨著新能源汽車的快速發展，以比亞迪、吉利和長城汽車為代表的自主品牌獲得了一次難得的彎道超車機遇。但與此同時，自主品牌之間的競爭卻也逐漸呈現出白熱化的趨勢。本次事件主角長城汽車和比亞迪的歷年銷量表現，就是白熱化趨勢的最佳注腳之一。

2018年，受益于SUV市場蓬勃發展，長城汽車憑借著哈弗H6等SUV車型，實現年度銷量91.5萬輛。而當時新能源汽車市場還未爆發，比亞迪同年銷量僅為52萬輛。李瑞峰對《財經》記者表示，在2016年上市時，哈弗H6單月可以賣4萬至5萬輛，將近101個月奪得SUV市場銷量第一。

隨著SUV市場日漸飽和，新能源市場快速發展，長城汽車和比亞迪之間的攻守之勢逆轉。乘聯會數據顯示，2022年，比亞迪銷量高達186萬輛，長城則下滑至88萬輛。長城汽車在SUV上的銷量風光沒能延續到新能源時代，比亞迪宋的車型則開始成為新時代的銷量冠軍。

同為自主品牌、分別是新舊時代SUV銷量王者的比亞迪和長城汽車，這場糾紛會不會對自主品牌的集體形象造成沖擊，成為了外界關注的焦點。張君毅對《財經》記者表示，目前，自主品牌表現出了越來越強的市場競爭力，但這也帶來了彼此之間更劇烈的競爭，“這個時候，我們更需要共同塑造中國汽車的形象，特別是考慮到中國自主品牌正在走向海外，企業之間互相協作應是題中應有之義。日本車企能夠成功走向海外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彼此之間團結協作?！?/p>

中國汽車工業協會數據顯示，今年前四個月，自主品牌在中國乘用車市場的份額已經達到歷史性的53%，超過了所有合資和外商獨資品牌的綜合。這背后是自主品牌在新能源汽車市場的巨大成功。

新能源汽車的歷史機遇不但讓自主品牌在中國市場實現質的飛躍，在國門之外，自主品牌出海也已經成為大勢所趨。乘聯會統計數據顯示，中國汽車出口均價已經從2018年的1.29萬美元提升至2022年的1.89萬美元，其中純電動車均價更是達到2.58萬美元。

長城汽車和比亞迪汽車的各自聲明。圖/長城汽車和比亞迪汽車官方微博

表：常壓油箱和高壓油箱對比

資料來源：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制表：張玲

“這意味著我國汽車出口檔次提升，尤其是中高端電動車出口獲得了海外市場的極大認可?！背寺摃貢L崔東樹認為，目前，中國自主品牌出口進入了新能源發展機遇期，以新能源為主的自主品牌出口與燃油車出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給中國新能源車出口帶來機會。

不難發現，自主品牌在國內已經占據主導地位，在海外市場則是方興未艾，未來可期。所以，自主品牌團結協作鞏固國內市場，開拓海外市場更應該成為時代潮流。

清華大學車輛與運載學院教授宋健就認為，自主品牌之間的內耗不會幫助自主品牌實現上攻，在他看來，汽車市場有爭論是好事，從短期來看有利于汽車制造水平的提高，但不能因為這種辯論而陷入長期的內耗，最終的結果也會得不償失。中國汽車工業協會表示，目前正在關注事態進展，也在聯系各方回到對話的軌道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