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鑄造“國家級禮樂重器”的往事

金海鷗

1999年1月8日清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從夢中驚醒，我抓起電話，電話另一端傳來了時任南方高新科技實業公司總工程師關洪野那熟悉的聲音。他激動地跟我說：“金廠長，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研制‘中華和鐘這件事中央領導已經批示了，你馬上到北京去，我正在進京的路上，咱們北京見！”我趕忙從床上一咕嚕爬起來，顧不得與家人話別，就直奔蘇州火車站。我知道我做了多年的“鑄造國家級禮樂重器之夢”要實現了，無論對我個人還是中華民族而言，這一刻都意義非凡。

“中華和鐘”是為了迎接新千年的到來，作為擁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國家，如何在全世界展示我們中華民族燦爛輝煌的文化而鑄造的，國家有關部門經過論證，決定以2400年前的曾侯乙編鐘為原型進行設計。

從在北京接到讓我擔任“中華和鐘”主創人制作其中90枚起主要演奏作用的主旋律編鐘（34枚鈕鐘和56枚甬鐘）及全部36枚玉制中華和磬的重任以后，我回到了蘇州，很多個夜晚我都徹夜未眠，既有興奮，更有壓力。因為“中華和鐘”由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江澤民特批鑄造，這可是一套國之重器，要放到天安門城樓上去的（后因技術難度太大，改以陳列于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宮——原明清太廟）。舉世聞名的諸侯禮樂之器——曾侯乙編鐘也才只有65枚編鐘，而作為國家級禮樂重器的中華和鐘足足有108枚之多。而且還要將整套中華和鐘108件編鐘的音色、音量、音準、分辨率（正鼓音和側鼓音）統一起來，難度極大，其中的壓力可想而知。在花費半年時間做足準備之后，我決定在1999年6月18日開爐。雙音編鐘的制作工藝非常復雜，包括設計、制模、澆鑄、調音等一百多道工序，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我以鑄造世紀精品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和全廠員工，只要在澆鑄和涂料工藝中產生一點點夾砂、夾皮等瑕疵，一律回爐重鑄。

在我的帶領下，全廠上下齊心協力，終于在10月5日如期鑄造成功90枚編鐘和36枚編磬。誰知還未長舒一口氣，就從“中華和鐘”創制工作領導小組傳來了壞消息：由于鐘架制作是其他協作單位，雙方在尺寸溝通上出現失誤，導致我方制作的四枚最大的編鐘不能放進鐘架里。怎么辦呢，修改鐘架還是編鐘？權衡兩者所需的資金和人力，我毅然決定改編鐘！因為音位排列的關系，改四枚編鐘意味著整套編鐘都要改，也就意味著要從頭再來。而中華和鐘驗收委員會只同意延期40天。于是頂著巨大的壓力，我率領全廠日夜加班趕工，在短短40天內完成近半年的工作量，終于穩穩當當地把所有編鐘全部鑄造調音成功。1999年11月21日，編鐘送走的當晚，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疲勞狀態的我終于支撐不住，因心臟病住進了醫院。

唯一能給病床上的我帶來安慰的是從北京傳回來的兩個好消息。第一個好消息是：中央音樂機構專家鑒定小組一致認為整套作品制作水準非常之高，音準竟然達到了國內最高水平零音分的誤差。由時任中科院院長路甬祥簽字的驗收意見稱：“‘中華和鐘既保持傳統特色又有創新，其音域達六個多八度，音頻、音色均達到理想標準。建議評定為國寶級藝術珍品?！钡诙€好消息是總書記給“中華和鐘”親筆題詞：中華和鐘，萬年永保。而且決定在元旦那天親自敲響中華和鐘。這不啻于兩針強心針，讓我的病也好了大半。

四十多天后新千年的第一天，“中華和鐘”在太廟被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江澤民親自奏響，而后他又親自在中華和磬上試奏一曲。失傳了一千八百多年的“金聲玉振”重新回蕩在新千年的首都上空。這一刻坐在電視機前的我禁不住淚眼婆娑，我終于不負國家民族重托，圓滿完成了任務。

作為第一套國家級禮樂重器，“中華和鐘”被世人嘆為史無前例的禮樂重器、藝術瑰寶，被評為“國家級藝術珍品”，同時也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舞臺演奏雙音編鐘獲得吉尼斯世界紀錄。為中國贏得了世界的關注，作為中華禮樂文明復興之路上的重要里程碑，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2021年7月1日，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習總書記代表黨和人民莊嚴宣告，經過全黨全國各族人民持續奮斗，我們實現了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正在意氣風發向著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為了歌頌中國共產黨百歲華誕，帶領中華民族邁入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偉大征程，也為了使雙音編鐘這一千古絕技避免再次失傳，讓以編鐘為載體的禮樂文明實現活態傳承（“中華和鐘”因為被國家有關部門評定為“國家級藝術珍品”，所以不得隨意演奏），早在2016年我又萌生了鑄造一套新時代禮樂重器的想法。于是在我的帶領下，作為世界上唯一破譯一鐘雙音聲學奧密的一個小群體，我們從自籌資金開始，花費六年多時間即將鑄成現今世界上音域最寬的一套編鐘：共和編鐘。這套編鐘全長18米，高3米，包含四組101件樂鐘，音域涵蓋202個樂音。共和編鐘的價值在于，不僅是為了禮贊國家的發展成就，提升民族自尊心自信心，我們還要籍此探索禮樂教育的種種方法策略，讓禮樂興邦的夢想早日實現！

當代有使命擔當的華夏兒女都肩負著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的責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我們責無旁貸。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睘榱藦团d禮樂文明，再造圣賢之世，我還在努力工作，研究古琴、古瑟、古箏、定音鼓、阮、箜篌、小提琴、鋼琴等東西方樂器以及音響、助聽器等聲學產品。按照蘇州市委領導在蘇州市文化產業發展推進大會上的講話要求，“要乘勢而上，扎根蘇州實現更大發展。要打造特色地域文化品牌，不斷開發出具有蘇州符號、江南韻味的個性化產品，形成更多辨識度高、影響力強的城市文化IP。要探索文化產業跨界融合，實現文化與旅游、體育、教育、信息、建筑、制造等全方位融合，真正將文化資源轉化為產業優勢、市場優勢?！?/p>

我雖年過古稀，但仍希望有生之年再為禮樂之器的復原、聲學研究、禮樂教育做一些實事。

如此一來，此生無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