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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哥哥”為他偷來一個“家”

2023-07-12 02:52佟曉宇
人生與伴侶·共同關注 2023年6期
關鍵詞:馬亮王艷軒軒

佟曉宇

5年來,人們總能在網絡上聽到這個故事——關于一個偷來的“家”。

2017年前后,21歲的馬亮從四川流浪到陜西渭南,遇到了在城中村游蕩的8歲男孩軒軒。當時的“事實孤兒”軒軒和馬亮成為“兄弟”,他們游離家庭之外,隱身于城市角落,在嘈雜的城中村中過起了如影子一般的生活。直到一個凌晨,警察在街邊抓住了剛偷完東西的馬亮,他們才被“看見”,而這個“家”也開始走向散場。2018年6月,馬亮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

對負責該案的警察周佼來說,事情卻遠未“散場”,而是走向了另一個開端。幾年來,她不同程度地參與著兩人的生活,讓軒軒獲得了走入校園的機會,也試圖讓出獄后的馬亮能回歸“正軌”,不再流浪。

一些改變在發生,還有很多事是很難改變的。關于兄弟倆的故事,周佼想讓人們看到“灰暗”處的一道希望:如果有一束光照進兩個人的生活,會怎樣?但更現實的問題是,這束光能照多遠,照多久呢?

一種特別的連結

最開始,這和周佼辦過的很多案子類似,只是一起年輕人的侵財案件——馬亮砸碎了多輛車玻璃,盜竊車內財物。

但很快,案件的不同顯露出來。在馬亮的背后,還有當時8歲的軒軒。在巡特警大隊值夜班巡邏時,周佼總能碰到深夜在網吧或者街上閑逛的孩子,他們大多數是和祖輩一起生活的留守兒童。

辦案的過程中,周佼覺察到,馬亮和軒軒生活在一起,不單單是為了讓軒軒幫助他銷贓。她逐漸厘清,為什么一個年輕人愿意帶著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流浪在荒地的草叢中。

周佼的關注是從那場并不順利的訊問開始。審訊室里一片安靜,馬亮將頭深深地低下去,面對周佼的提問,他一句話也不說。周佼發現馬亮格外排斥自己,她走到他旁邊,馬亮就別過頭去。后來,他埋著頭嗡嗡地對著周佼的男同事說,“讓她出去”。

周佼以為是自己此前的態度太過嚴肅,她讓同事出去,單獨和馬亮“對峙”?!艾F在就我們兩個了,你必須得看著我?!敝苜崞鹆塑庈?,安靜了一會,馬亮怯懦地微抬起頭,又不太敢看她。周佼說他眼神里不是恐懼,而是不好意思,“像辦了錯事的小孩,被大人抓住了?!?/p>

逐漸地,馬亮向周佼打開了一部分的自己。渭南只是他漫長流浪路上的一個站點,他早想過離開,但是軒軒在他身后邊跑邊哭,祈求他留下。那一刻他想到自己在這個年紀時,追著要離開的母親——馬亮在幼年時被母親拋棄,父親外出打工,他和姐姐成為留守兒童。母親當時沒有回頭,但馬亮為軒軒留了下來。

周佼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連結?!榜R亮和軒軒走到一起,并不是偶然。馬亮并不是在利用軒軒幫他銷贓,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兩個人的生活和家庭在某些方面是比較相像的,孩子愿意跟他在一起,因為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非常照顧他?!?/p>

辦案時,周佼查看過一段監控視頻。凌晨的街上,馬亮的背影顯得異常寬闊。頭上扣著帽子,披著大罩衫,寬大的袖子支棱著。那是因為他的腋下夾著幾箱牛奶,手上也拎著。十幾箱牛奶反復運了好幾趟。軒軒不愛喝鮮牛奶,馬亮強迫他喝,說多喝牛奶就能長高、長壯,不被欺負。有一次軒軒賣完東西,兜里揣著一千多塊錢,跑著玩的時候丟了。他哭著回去找馬亮,馬亮輕聲說,“丟了就丟了”。馬亮從不讓軒軒偷,還叮囑他長大了不要跟自己學。

馬亮被抓后,周佼和同事帶著軒軒去找那些偷來的東西,東西被藏在那塊荒地的各個角落里。結束后,周佼讓軒軒上車,但他拉著周佼的手,轉到了車尾處。他從脖子上拿下一個粉色的水晶小狐貍吊墜,又從兜里掏出來五六顆黃金轉運珠。他跟周佼說這些是哥哥從別人車上拿的,問周佼,這些東西還回來,哥哥是不是能盡早回來。這讓周佼觸動。

在這之前,軒軒曾問周佼,馬亮什么時候能回來。周佼告訴他,“哥哥拿了別人的東西,我們先要第一時間把東西還回去,哥哥才能盡快回來”。

軒軒想馬上見到馬亮,但馬亮告訴周佼,并不希望弟弟看到自己被抓后的樣子。他們在試圖為對方著想,而周佼也在想怎么做才是對他們負責的。

周佼明白,兄弟倆都有很長的路要走,而在他們背后還有更多類似經歷的孩子與年輕人,單純的懲罰并不一定能夠完全改變他們未來的路?!笆虑椴皇沁@么簡單?!敝苜f?!霸救狈﹃P愛,如果重新進入社會,他還是沒有安全感和愛,很容易再誤入歧途?!?/p>

“今天沒了他(馬亮),我擔心會再來另外一個他,我想對孩子好,想真正挽救他?!敝苜f。

親愛的小孩

馬亮話不多。周佼知道他喜歡唱歌,有時音樂某種程度上代替了他的言語表達。在看守所時,周佼去看他,他清唱了一首《稻香》。媒體到看守所采訪他時,馬亮在記者的錄音筆里給軒軒留下了一首《親愛的小孩》,“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弄臟了美麗的衣服,卻找不到別人傾訴……”唱那首歌時他幾度哽咽。

周佼在一線跑了15年,她見過孤注一擲的亡命毒販,也處理過為逃出傳銷組織而盜竊財物的年輕人。

一次她去外地抓捕,兩個年輕人被騙去傳銷,為了逃離窩點,偷了同屋人的存折。一見面,她就問女孩子,這么晚了冷不冷,這幾天吃飽了不,有沒有挨打?管教后來告訴周佼,她一走女孩就哭,這么多年沒人管她,周佼問她那幾句話,讓她感受到被關愛。周佼很心痛,“她也沒辦法,為了不挨揍,為了生活,為了不干違法的事,結果觸犯了法律,她真的錯了嗎?”

幾年前,周佼去監獄看馬亮。她也嘗試給這個似乎封閉住自己內心的年輕人帶去點力量——一個MP3,那是一個在安徽生活的初中生寄過來的。了解馬亮的故事后,他錄了一段話,希望馬亮加油,不要放棄,里面還下載了不少歌曲。

周佼想以此鼓勵馬亮,讓他能感受到愛。長時間缺少家庭的關愛,流浪時曾多次被搶、被騙,馬亮變得很消極。他說之前流浪時曾有個人想跟自己做朋友,他們一起在網吧過夜,第二天一早馬亮兜里的錢沒了,那個人也不見了。在渭南時,馬亮也幾乎不和軒軒以外的人交流。有時周佼會想起,馬亮曾輕描淡寫地跟她談起過死亡。他說未來沒有什么特別想做的事,“如果有一天活夠了,會買上一瓶白酒,喝干了躺在雪地里,睡著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話像一根刺,有時想起來就扎周佼一下。

馬亮被抓后,軒軒回到了家,但大多數時間還是游蕩在城中村里。父母在剛剛成年后未婚生下他,一歲半時他被扔給了收廢品為生的爺爺奶奶,此后母親杳無音信。父親五年沒有探望過他一次,也沒有給他提供過生活費,只是偶爾會給爺爺打來電話。軒軒的奶奶有輕微心智障礙,爺爺是這個家庭唯一的支柱。

不忙的時候,周佼會把軒軒接到警隊吃飯,改善伙食。周佼的同事還特意給軒軒買了一套Hello Kitty圖案的餐具,專門放在辦公室。有時下了班,周佼會順便去軒軒家里看他,給他買衣服,帶他買吃的。

很多東西需要買兩份。軒軒還有個比他小四五歲的妹妹,是叔叔家的孩子。兩人的情況如出一轍,妹妹也是非婚生子女,很小就被叔叔留在爺爺這里??繌U品回收為生的爺爺,不得不接受兩個孩子。

周佼第一次見到軒軒時是冬天,他穿著單薄的拉鏈衛衣,兩只手縮在袖子里,臉上掛著鼻涕。遇到馬亮前,軒軒沒去過學校,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城中村里游蕩,晚上有時不回去,爺爺也不特意去找,“丟不了,我知道”。

跟馬亮在一起后,軒軒很少回家。爺爺曾跟媒體透露,他知道軒軒在外面跟一個年輕人一起生活,但他并沒有把軒軒接回家。

軒軒已經過了入學的年紀,但周佼知道不能再放任他離家游蕩。她開始四處找學校,咨詢入學條件。最終渭南一所公立小學愿意破格接收已經9歲的軒軒,讓他進入學前班學習,半年后升入一年級。學校為軒軒免去了書本費、雜費和餐費。

入學前,周佼帶著軒軒補打疫苗,做全身體檢,買了保險。她還給軒軒買了內衣褲、襪子,找地方讓爺爺帶著他去洗了澡。

去學校與老師見面的那天,周佼特意穿上警服,跟爺爺一起將軒軒送進學校。去學校的前一晚,周佼告訴軒軒,見到長輩要問好。軒軒抬頭天真地問,長輩是什么?會面時,班主任王艷聞到了很濃的酒味,她轉頭問,“爺爺是喝了酒嗎?”軒軒卻興奮起來,“你是狗嗎?你的鼻子怎么這么好使?!痹谵k公室里,軒軒從沙發上跳上跳下,在桌子底下鉆來鉆去。

許多應該在他這個年紀建立起的禮儀和規則意識,軒軒還是一片空白。

重建

馬亮被正式批捕后,軒軒開始了校園生活。

軒軒剛來時,王艷心里并不踏實。她了解軒軒此前的生活環境,“害怕帶不好他?!避庈幈劝嗌系暮⒆哟髢扇龤q,王艷讓大家喊他哥哥。排座時,王艷將軒軒的位置正對著講臺,其他孩子的課桌在他周圍,方便跟他互動。剛開始,軒軒無法適應課堂,常在課桌上蹭來蹭去,王艷只能反復給他講課堂規則。

對于軒軒,王艷一直在避免讓他成為那個“例外”。她不想小心翼翼地去呵護,也不想提起軒軒的過去,而是希望他跟其他學生一樣,順其自然地融入班級。有家長看到過馬亮和軒軒的新聞報道,問王艷,軒軒是不是報道中的那個小孩,王艷只回答“不是”。周佼也曾有過擔心,害怕有家長介意軒軒的成長經歷,“擔心自己的孩子被影響”。

周佼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有時候班上組織活動,需要大家帶點活動費,好幾次王艷都能多收到幾份,那是一些家長不約而同想幫軒軒也交一份。冬天時,有家長給軒軒買保暖衣,交給王艷。還有家長買成套的書送到家里。有些家長、同事買來或者捐來的衣服,王艷都疊好放在學校的柜子里,有時以獎勵的形式發給他。

“早上到了要問好”“放學離開要告知老師”……王艷一點點為軒軒建立起規則。軒軒對校園生活適應得很快,字也越寫越好。老師布置的作業,他在學校里能完成得很好?!盎丶伊司鸵钜恍?,家庭教育的缺失,常讓王艷感到無力?!艾F在的家庭能給予孩子的就是一些正常的生活,吃飯、穿衣?!?/p>

爺爺60多歲了,一條腿有些瘸。每天他都要喝至少半斤白酒,說喝酒是為了鎮痛。有時喝了酒去接軒軒放學,王艷嚴肅地告訴他,接送孩子堅決不允許喝酒,后來學校干脆讓他寫了安全責任書。

有一天軒軒突然沒去上學,那是考試期間,他才只考完一門。王艷焦急地找到周佼,周佼給爺爺打電話才得知軒軒感冒了。后來爺爺告訴周佼,是軒軒跟叔叔一起在網吧呆到凌晨,回家后感冒了。

王艷經常去軒軒家里家訪。一進屋,兩張床一寬一窄,占了整間屋子。床上堆滿了舊衣服、雜物。晚上睡覺時,衣服雜物就被推到一邊。有時帶著表格去填,家里寫字的地方都沒有,帶回來的表格上常粘著油潑辣子的印子。軒軒慢慢長大,王艷跟爺爺爭取,要給軒軒獨立的空間學習。后來爺爺把屋子隔壁的小雜物間給軒軒空了出來。

疫情期間,教育部門和學校給軒軒準備了一部智能手機,用來上網課,每天早上王艷都給軒軒打電話叫他起床,督促他上課。為了讓軒軒在家里學習時遇到問題能有人講解,有時叔叔來接軒軒放學,王艷就把叔叔拉到一旁,將作業習題上的難點先給他講一遍。

軒軒個子不算高,看起來也比其他孩子瘦弱一些,但很擅長體育。足球和籃球是他最喜歡的運動,還加入了校足球隊和籃球隊。每天參加學校的集訓,周末還會去市里的活動中心訓練。今年學校的籃球聯賽,軒軒的班級拿了第一名?!爸饕寇庈??!蓖跗G笑著說。

軒軒的爸爸已經結婚,并且生下了第二個兒子。前兩年,軒軒的爸爸帶著妻子和小兒子回到了渭南,也做廢品回收生意。他在車站附近租了房子,有一段時間帶著軒軒一起生活。但王艷發現,那時軒軒每天晚上都睡沙發。每次軒軒跟王艷提起繼母,他都會說“我媽媽”。軒軒似乎很享受身邊有媽媽的陪伴,但是王艷說,他跟繼母相處的時間也很短。后來弟弟要上學,繼母帶著弟弟又回到了南方?,F在,他仍舊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王艷特意給爸爸打電話,要他多給孩子點關愛。有時王艷布置一些學習任務,也會打電話請他督促孩子?!半娫挻蛲?,今天的古詩給我背誦了,到了第二天,爸爸又忘了,我還得再提醒一遍?!?/p>

雖然在盡自己所能給軒軒多一些關心、照顧,但王艷非常清楚,這無法替代家庭?!拔椰F在就是力所能及,對孩子多給予一些愛,讓他慢慢地有一個規矩意識。其他的我覺得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改變?!蓖跗G曾在采訪中說。

2017年,關于馬亮和軒軒的事情陸續被報道出來,很多媒體去采訪都會給軒軒帶禮物。那時軒軒覺得很驕傲,會把收到的文具帶去學校,還跟王艷炫耀,“有阿姨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但漸漸地,他不再愿意接觸媒體,也不提起從前的事情?!巴揲L大了,有了自己對事情的看法,可能不想讓別人議論這個事?!蓖跗G說。

5年前,王艷專門建了一個她和軒軒的相冊,里面都是兩人平時的合照或是軒軒的日常,有幾百張照片。那里記錄了軒軒的成長軌跡,他長高了,臉有了少年的棱角感。

2019年,爺爺帶著一家人搬了家。搬家時,軒軒問周佼,搬家了哥哥回來找不到我怎么辦?在周佼的印象中,那之后軒軒沒再跟自己主動提起過馬亮。

未知的未來

在周佼的牽動下,一個包括政府、社會和學校在內的支持體系,逐漸圍繞著軒軒搭建起來。軒軒家現在是建檔貧困戶,是重點幫扶對象。很多愛心人士也試圖通過周佼給軒軒提供物質經濟支持。周佼的一個朋友為軒軒提供了一筆資金作為軒軒的教育基金,希望能在之后給軒軒帶來一定的經濟保障。對方希望這筆錢能由周佼保管,但周佼拒絕了,她把這筆錢做了公證。

經濟保障是對軒軒和其他同樣境況孩子的基本保障。但周佼有自己的擔憂,錢或物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2019年7月,包括民政部、公安部在內的十二部門聯合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事實無人撫養兒童保障工作的意見》,其中提到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和民政部等部門要督促監護人落實監護責任。

如今,軒軒的爺爺奶奶年齡大了,如果他們不在了怎么辦?組建了新家庭的父親能否承擔起照護軒軒的責任?如果軒軒不能順利升入初中、高中,他的未來會怎么樣?在周佼看來這些仍是未知。

軒軒的爺爺愛打麻將,周佼第一次見爺爺,就是在麻將館里找到的他。她無奈地說,“娃都沒人管,還在打麻將”。周佼說自己不可能督促爺爺一輩子,“這不現實”。但爺爺對此并沒有什么打算,之前媒體問爺爺,以后的生活有計劃嗎?爺爺反問,啥計劃?“過一天算一天,我沒計劃?!?/p>

周佼擔心軒軒會再次游離于家庭,從目前的軌道上“消失”。在周佼看來,馬亮和軒軒的處境應該被更多人“看到”,也應該更早被“看到”,這意味著有更多力量能在需要時拉他們一把。

在荒地生活那段時間,城中村賓館老板娘、汽車維修部老板都曾買過軒軒賣的手機。軒軒曾在一個二手手機店賣了一臺筆記本電腦,還送給老板一條煙。那是臺專門用于設計的電腦,至少價值六七千元,老板只付給軒軒兩百多塊錢。馬亮被抓后,老板被依法刑事拘留。周佼很疑惑,“你不關心孩子的東西是哪來的嗎?又哪來的煙送你?”老板說自己曾問過軒軒東西哪來的,軒軒回答說是家里的,他就信了。

周佼說,對于留守兒童和事實孤兒,家庭、學校和社會方方面面都應該加入進來,給出自己的關注和關愛,不能總是等著“犯了事,警察管”。

去年六月,馬亮的刑期滿了。出獄回家那天,馬亮的管教干部特意開車將他送到家人入住的酒店,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耙驗轳R亮的情況特殊,大家都想給他多點關愛?!敝苜f。

當時疫情反復,父親在工地上摔傷了,一直在工地養傷。馬亮暫住在姐姐家,在姐姐的藥店里幫忙。馬亮回來后,周佼沒有聯系他,她想給馬亮一些時間適應現在的生活。馬亮也沒有聯系周佼。姐姐說,可能因為周佼負責他的案子,馬亮有點怕她,但又有些崇拜她。有次姐姐發現,馬亮在百度上搜索周佼的名字。姐姐曾給周佼拍了些馬亮的照片,“照片里他狀態看著蠻好,在幫姐姐理貨”。

回到家后,姐姐覺得馬亮這幾年吃苦了,給他買了新衣服、鞋,還有一部兩千多塊的手機。不知什么原因,馬亮把手機賣了,花幾百塊錢買了部二手的,剩下的錢還給了姐姐?;貋砗?,馬亮還是繼續著一些原來“流浪”時的習慣——他不用固定的手機號,只買那種帶預存話費的號碼,話費用完號碼就作廢了。

流浪是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的。馬亮十四、五歲后,開始反復離開家,父親和姐姐沒刻意找過他,“每次走了還會回來,反反復復至少四五次了?!苯憬阍f。

2012年冬天有一則舊新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在榆林的一處民房里居住,以盜竊周圍居民的生活用品為生,后被警方送到兒童救助站,那個少年就是馬亮。十幾天后,他被父親領回了家。

2016年,馬亮拿走了家里的3000塊錢,再也沒回去。

馬亮出獄后,周佼想把身邊的資源都發動起來。她想,如果他現在還喜歡唱歌、表演,可以找劇組讓他體驗?!拔业呐笥堰€有一些社會人士也想捐些錢,如果馬亮將來想創業,大家也能支持他?!?/p>

姐姐跟周佼說,“這些都得要他自己愿意才行”。

馬亮和軒軒一直沒有再見面。姐姐告訴周佼,回家后馬亮曾問起軒軒的現狀,姐姐說上學了。馬亮提高聲量,“真的上學了?”姐姐再次確認后,他沒再說話。

現在軒軒14歲,讀五年級。馬亮已經27歲,像軒軒一樣回到“正軌”,接受被安排和規劃清晰的未來,似乎并不是他需要的。在回歸家庭半年后,他再次離開了。家人像多年前一樣,再一次失去了他的消息。周佼試圖尋找他,但是馬亮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周佼很無奈,但她也不能再做更多了,“他是個成年人,沒有理由硬把他帶回來?!?/p>

如今,城市腹地的那塊荒地上,幾棟高樓拔地而起。兄弟倆曾棲身無數夜晚的地方,已經被開發成住宅區。小區大門上貼著醒目的紅色售樓廣告,上面寫著“歡迎業主回家”。小區門口人來人往,這塊地方正逐漸熱鬧起來。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網上問,那對流浪的兄弟現在怎么樣?有一個網友回答,“馬亮已經出獄了,他現在過得非常開心幸福,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蹦菞l發布于2022年11月的回答獲得了超過一萬個點贊。這是個很多人希望看到的結局。

(文中馬亮、軒軒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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