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發展中國家金融安全網

朱杰進

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Contingent Reserve Arrangement，CRA）是金磚國家務實合作的一塊金字招牌，體現了金磚國家合作的行動力和有效性。從宗旨上看，CRA著眼于維護金磚國家的金融穩定，在成員國面臨短期國際收支壓力時為其提供流動性支持。從形式上看，CRA實行自我管理，以更加便利地提供相互支持，加強金融穩定。從定位上看，CRA將補充現有的國際貨幣和金融安排，為加強全球金融安全網作出貢獻。

中國和巴西在CRA談判中發揮引領作用

2012年初，巴西財政部長吉多·曼特加首先提出了建立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的倡議，得到了巴西總統羅塞夫的大力支持。作為一個長期遭受金融危機侵害的拉美國家，巴西對構建發展中國家的金融安全網有著強烈的偏好。這一倡議在2012年墨西哥洛斯卡沃斯金磚國家領導人非正式會晤上得到了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印度總理辛格、俄羅斯總統普京、南非總統祖馬等金磚國家領導人的認可。之后，金磚國家財長和央行行長在符合各自內部法律框架的基礎上開啟國際談判，提出具體的制度方案。其中，中國的立場與態度格外重要。這主要是由于：第一，中國擁有巨額的外匯儲備，這是構建發展中國家金融安全網的物質基礎，即硬實力；第二，中國擁有創建清邁倡議多邊化協議（CMIM）以及東盟與中日韓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AMRO）的豐富經驗，這是構建發展中國家金融安全網的知識基礎，即軟實力。

在隨后啟動的關于籌建CRA的國際談判中，巴西和中國共同發揮了引領作用。雖然巴西和中國在構建發展中國家金融安全網、加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改革等問題上具有共識，但是，在CRA談判中巴西主要站在一個潛在的借款國立場，中國則主要站在一個潛在的出資國立場，雙方的角色定位和利益偏好存在一定的差異，具體表現在CRA的資本金規模、投票權分配、決策機制、與IMF的掛鉤比例、建立常設秘書處和宏觀經濟監測機制、提前贖回債權等問題上，雙方經歷了反復的磋商，最后才達成妥協方案。

第一，關于CRA資本金規模的問題。巴西提議CRA資本金規模不能超過1000億美元，中國提議2400億美元。巴西擔心資本金規模過大，會導致部分國家出資較多，部分國家出資較少，從而使得CRA內部權力分配失衡。中國認為如果資本金規模過小，會使得CRA的作用難以發揮。最終雙方同意將CRA的資金規模設定為1000億美元。

第二，關于CRA投票權分配的問題。與資本金規模相關聯，CRA的投票權分配既要保證CRA能夠發揮作用，又要防止CRA內部權力失衡，這是CRA談判的一大難點。為了找到談判妥協點，各方同意將5%的投票權設置為基本票，基本票由五國均分，其余的投票權將與各國承諾的出資額相掛鉤。按照這樣的投票權分配原則，在CRA的1000億美元資本金中，中國出資410億美元，獲得39.95%的投票權；巴西、俄羅斯、印度各出資180億美元，獲得18.10%的投票權；南非出資50億美元，獲得5.75%的投票權。這樣，在金磚五國中，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獲得了一票否決權。相比之下，IMF的資本金為7557億美元，中國出資300億美元，獲得6.06%的投票權；巴西出資135億美元，獲得2.22%的投票權；俄羅斯出資189億美元，獲得2.59%的投票權；印度出資184億美元，獲得2.63%的投票權；南非出資59億美元，獲得0.84%的投票權。

作為長期遭受金融危機侵害的拉美國家，巴西積極支持構建發展中國家的金融安全網。圖為位于巴西第一大城市圣保羅的貧民窟。

第三，關于CRA治理結構和決策機制的問題。CRA采用雙層治理和決策機制：由部長理事會負責戰略性的問題，包括接受新成員、修改資本金規模、修改投票權分配、建立常設秘書處等，部長理事會由各國財政部長或者中央銀行行長組成；由常務委員會負責操作性問題，包括批準通過流動性工具或者預防性工具獲得支持的申請、批準一方提前贖回債權的申請等，常務委員會成員從各國中央銀行官員中選派。巴西提出，部長理事會和常務委員會均應采取共識的方式來決策；而中國則強調，需要提高CRA的決策效率，建議采用簡單多數的投票決策方式。作為妥協，雙方同意部長理事會采用共識的方式來進行決策，而常務委員會則采用簡單多數的投票方式來進行決策，這樣既體現了金磚國家之間在戰略性問題上尋求共識決策的精神，又保障了金磚國家在操作性問題上具有較高的決策效率。

第四，關于CRA與IMF掛鉤的問題。作為主要的出資國，中國從保障資金安全的角度出發，考慮到在金磚框架內對成員國的宏觀經濟進行監測難度較大，因此建議CRA參照清邁倡議的做法，將CRA與IMF掛鉤，掛鉤的比例早期設定為90%。未來隨著金磚國家宏觀經濟信息交換機制的建立及完善，CRA將逐步降低與IMF掛鉤的比例。而巴西則從借款國的角度出發，提出與IMF掛鉤的比例過高則會降低CRA的有效性，強調與IMF掛鉤的比例早期不宜設定過高。作為妥協，雙方同意，CRA與IMF掛鉤的比例早期設定為70%。在未能獲得IMF貸款的情況下，借款國最多可以從CRA獲得30%的資金額度。

第五，關于建立CRA常設秘書處和宏觀經濟監測機制的問題。中國提出，可以參照清邁倡議在新加坡建立東盟與中日韓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的做法，建立CRA的常設秘書處，以提高對金磚國家宏觀經濟進行監測的能力。中國倡議，可以考慮將CRA的常設秘書處設在中國上海，以加強與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的協調。巴西則提議，為了體現金磚國家平等合作的理念，可以考慮將CRA的常設秘書處設在巴西的里約熱內盧。對此，雙方尚未達成共識。

第六，關于CRA提前贖回債權的問題。為保障資金安全，中國提出，一旦成員國面臨國際收支和儲備問題，或出現戰爭、自然災害等不可抗力事件時，可以申請免除出資義務以及提前贖回未結清的債權。而巴西則強調，免除出資義務或者提前贖回債權的一方需要向其他成員提供必要信息說明理由。雙方同意，在出現不可抗力事件時，出資方可以申請免于出資義務或者提前贖回債權，但前提是提供必要信息說明理由。

CRA的可操作性和研究能力不斷提高

總體上看，金磚國家在構建發展中國家金融安全網方面存在較大共識，但由于各國發展情況不同，利益偏好還存在一定差異。2014年7月，金磚國家簽署了《關于建立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的條約》，標志著CRA正式建立。這是金磚國家為應對共同的全球性挑戰，突破地域限制和各自狹隘國家利益的一次嘗試，體現了金磚國家互諒互讓、團結合作的務實精神。

CRA建立之后，金磚國家不斷提高CRA在實際運營中的可操作性和研究能力，期待其能夠真正發揮發展中國家金融安全網的作用。2015年7月，金磚國家完成了成立CRA的批約程序。2017年9月，金磚國家建立了CRA宏觀經濟信息交換機制（SEMI），以進一步提高CRA的研究能力。2018年7月，金磚國家開展了CRA首次與IMF貸款脫鉤部分的演練，提高了CRA的可操作性。2019年11月，金磚國家在增加復雜性的條件下，開展了CRA與IMF貸款脫鉤部分、包括提前贖回在內的演練。2020年11月，金磚國家開始對相關文件進行修訂更新，將《金磚國家經濟報告》作為支持CRA的年度分析文件，以提高CRA的分析能力。2021年9月，金磚國家開展了CRA第四次演練，完善CRA與IMF的協調框架，發布了《2021年金磚國家經濟報告》，提高了CRA的分析能力。2022年6月，金磚國家修改了CRA條約，以提高CRA的靈活性與反應能力。與此同時，金磚國家還開展了CRA的第五次演練，進一步完善CRA與IMF的協調框架，發布了《2022年金磚國家經濟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