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農架“釀酒”

陳之秀

近日，記者閱讀了著名作家古清生的散文集《森林中有許多酒》一書，該書共分為四個部分：第一輯、森林給我禮物；第二輯、我是一個地道的山民；第三輯、鳥語花香，野獸鳴叫；第四輯、我的酒是森林的榮耀。跟隨書中的文字，不僅了解到了神農架原始森林山村的現狀，還知道了森林里的花朵、果實、鳥獸等，更能聞到一股醇香濃烈的酒味在慢慢地撲鼻而來。書中，既寫了瑞士梨酒，也寫了獼猴桃酒；既有玫瑰酒，更有神農露酒；既有制作酒的介紹，更有人生這杯酒可以細細品味。正是聞著這股“酒味兒”，記者聯系上了古清生，希望了解他創作該書背后的故事。

森林中有許多酒

“《森林中有許多酒》的書名頗易引發讀者誤會，第一時間聯想到作者可能是個酒徒，并寫下森林中各種酒的味道。在一片充滿酒氣的森林講述一些故事?！惫徘迳f，森林中的確有許多酒，只要有心釀制。神農架森林中有各種花果，都是釀酒的上好材料。

古清生從北京出發來神農架的時候，有朋友給他介紹瑞士梨酒，建議他在種茶之際，釀制瑞士梨酒一樣的酒，讓人品味到神農架森林的味道。正如他在《森林中有許多酒》這篇隨筆中所寫：“我從木魚基地搬到紅舉村之后，便開始了釀酒，并尋找到了藏酒的山洞。從獼猴桃開始，各種野果都被我一一釀出美味的果酒，風味最佳的果酒應該是五味子酒。我認為，它足以壓倒大多數的波爾多葡萄酒。如果是釀酒愛好者讀到這篇文章，或許有所啟發?！?/p>

古清生說：“我寫該書，主要是寫我在神農架森林的耕讀活動。從北京到神農架十幾年了，回首過去，我也驚訝自己居然能夠一個人在森林中堅持十幾年時間，并以散文隨筆的形式，寫下諸多記憶中不能磨滅的片段。自然寫作在西方擁有傳統，我用生命中最好的年華投入到森林中，完成個人理想中的文學寫作的轉型。這是我的夢想，包括今后的日子，我將建立自己的文學體系：一個人，一座山，自然系統中的萬物?！?/p>

釀酒只是業余愛好

在書中，古清生多次提到他釀酒的故事。問他釀酒的初心是什么時，他說：“嚴格地說，釀酒只是我自己的業余愛好。從山上采來果實，經過釀制過程，變成美不可言的味道，如同將普通的文字組合成漂亮的文章。我的正經職業是茶農，一個優秀的炒茶師。我喜歡酒，更熱愛茶。在北京賣文為生的日子，苦求一杯好茶。沒有茶，我會寫不出文章，十分痛苦，有很多時間花在尋茶的路上?！?/p>

問及為何敢稱自己是優秀的炒茶師時，古清生表示，他生產的茶葉均由他自己炒制，綠茶、紅茶、花茶和系列茶露，并有一項金茶的國家發明專利。而這些并不是大多數炒茶師能做到的，包括一些號稱大師的炒茶師。

其實，古清生很少寫字宣傳他的茶。他說：“因為，我太想把茶寫好，導致心理上總不敢寫。什么樣的文字可以匹配我的茶呢？我將‘古清生三個字注冊為茶的商標。如果茶不好，我的名也毀了?，F在，北京大董烤鴨店（大董）和海參店是我的茶最大的采購商。食界可知，能做到大董的供應商，是多少食材生產商的夢想。而我，從開始就做到了?！?/p>

古清生表示，在他的產品序列里，酒不重要，重要的是茶。他的營業執照經營范圍包括農業和文化，但生產許可證許可的只有茶。所以，釀酒只是一種放松身心的娛樂，酒的生產許可得不到，不能賣，釀酒只能自飲及招待朋友。

不釀酒仿佛人生缺了一種味

當記者問及古清生，飲酒也好，釀酒也罷，對他寫作有什么幫助時，他說：“文學如酒，我只能這么說。經過人生與歲月的釀制，每一個作家的名下文章，都有它各種不同的味道，或辛辣、或香甜，有各自獨特的風味。我倒不是在飲酒以后寫文章，而是難得的友人來了，圍爐小酌長談，那是一種美妙的時光。如上海的老皮皮，他關掉公司，買了一輛比亞迪·唐，花大半年時間自駕游玩了半個中國，又準備開始駕車環球旅行了，到我這里長長休息一站。我們飲酒長談，話題古今中外，無所不談。 因此，對我來說，沒有朋友，就很寂寞。酒可能被我遺忘一些時間。茶卻不同，我的茶純天然，從茶園培育到車間制作，我都以世界頂級的標準要求自己。我想，我的一生就只做兩件事，茶和文學。我想將這兩樣都以自己最大的能力推上世界頂級?！?/p>

古清生表示，如果光制茶而不釀酒，仿佛人生缺了一種味道。在疫情期間，古清生沒有釀酒，因為他心里知道在這種時期，不會有朋友來。他說：“釀酒，多少有引誘朋友前來品飲的潛意識?！?/p>

耕讀是文人內心的一個夢

古清生也談到了他進入神農架的耕讀生活。他說：“我最開始在地質隊工作，作為一個地質隊員，山野里有很多的時間，我就用它來從事文學寫作。那時候，我只追求能夠成為一個作家，擁有稿費收入和采風旅行。那時候，看到許多文學筆會的消息，都是可以報銷旅差費的。后來，果然實現了?！?/p>

古清生提到，當時有一種文學理論，那就是寫你最熟悉的！古清生相信除他之外，也有許多人受到這種理論的影響誤入歧途。那時，他在地質隊，后來到銅礦山，他熟悉的是職業范圍內的生活。在一個大型國有企業，其實生活是格式化的，一切都被規范與限定。工人就是工人作家，農民就是農民作家，軍人就是軍旅作家。這種被限定的職業寫作，與文學是背道而馳的，文學應該有豐富多采的內涵和想象。

于是，古清生離開幕埠山，背著一臺286電腦獨自闖北京，從事文學寫作。北京為中國的首都，如果在這樣的地方無所作為，那就是自己的才氣不夠和勤奮不夠。作為最早的北漂一族，有得意也有失意。小說、散文、詩歌都寫。長篇小說出版有《追殺索羅斯》《2038》《把我寄出去》等。出版最多的仍數散文，以至他認為自己最適宜寫作散文。

古清生表示，他習慣分階段總結自己。在集結出書的時候，從前在南方寫作的散文都不能收入書中，因為那時候的文字隱約中都有一些怨，這種怨仿佛無所不在，以致他研讀《紅樓夢》時，也感覺文字里有怨。這是一種形而下的感覺，陷于其中不能自拔，能徹底毀了自己。做報紙編輯的時候，許多文章也不能入書，因為文字不免被業余作者所影響。再后來，終于有了逃離京城的念頭。在北京，有一個強大的場，這個場將每一個文人卷入其中，相同的思緒，相近的目光，直至相差無幾的文字，令他感覺到一個大都市，可以是文學的生產地，也可能是文學的粉碎機。意識到這一點，他開始了全國的漫游。

“耕讀是文人內心的一個夢。我到神農架是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當時有一位當領導的朋友約我到神農架寫金絲猴，我就騎摩托車去了。那時候，已經非常珍惜每一次在路上的體驗。自己考察、寫作。第一次以寫作的姿態觀察神農架，發現它是如此美麗?！惫徘迳f，寫罷《金絲猴部落》這本書，他還暗暗告誡自己：注意，不要把自己陷在這里。

那時候，古清生渴望能在這里擁有一片茶園。他的內心被識破，當地領導說“我們給你提供一塊茶園，你在這里種茶吧”。果然，他被陷入森林的環境里來了。他很警覺，但無效。神農架完整的生態鏈、優越的生態環境和自然氛圍將他深深吸引。他想，種茶吧，隨時也可以離開?！拔覐男鄯N花，這是我全部的農耕經驗。種上茶以后，完全淪陷。記得開始，我提著開水瓶，帶上茶杯，到茶園泡茶品飲。然后，躺在長滿苔蘚的石板上，枕著河流的水聲、樹上的蟬鳴和鳥啼入睡，那樣的美妙真的無以言表?！惫徘迳f。

這種體驗，尤其暗合古清生的文學轉型之夢。轉移到自然寫作，使古清生成為自然的一分子。在《森林中有許多酒》這本書出版之前，他還出版了一本《我就是山中那盞燈》，到了這時候，城市才開始流行自然文學。

人與自然的關系，較之城市社會的人際關系大有不同。古清生先解讀自然，認識植物、鳥類和昆蟲，還養了水生物，包括娃娃魚。有了這些準備，使所寫文字均有所本。這種文學思路既很西化，又含有中國歷史的山水文學傳統。

“投入十幾年的準備，我相信我的文字一粒粒都是流出于自然。我擁有了一座山——神農架。神農氏雖不作文，但神農架南坡出了屈原，有《楚辭》巨著；北坡出了尹吉甫，著有《詩經》。有了厚實的文化土壤加生物多樣性的大自然，我的文學財富太豐厚了！”最后，古清生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