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山西河曲當作老家的葉永青

林曙朝

扎根山西河曲

彼得·托爾杰森（中文名葉永青），出生在挪威西阿格德爾郡的一個工薪家庭。17歲那年，葉永青通過一場講座得知遠在東方的中國人民正經歷著空前的苦難，他深感意外和震撼。在講座結束時，聽眾紛紛為中國人民捐款。葉永青也掏出了錢包里所有的錢，并當場寫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還有我自己”幾個大字。

葉永青明白，要想實現“為中國獻身”的理想，就必須用知識武裝自己，同時掙夠遠赴中國的費用。于是，他一邊到美國求學深造，一邊找工作掙錢。1918年，他終于踏上了中國的土地。

經過兩年的語言訓練并參與對華北旱災饑民的賑濟活動之后，葉永青于1921年11月來到山西河曲。一年多以后，葉永青的未婚妻端正方（1892—1970）也來到了山西。他們于1923年1月在嵐縣舉行了婚禮，然后一起回河曲生活。

在河曲，葉永青開辦了一間育德小學，他的妻子端正方有醫護背景，便在當地開了一間診所。在那個民不聊生的年代里，葉永青一家提供的精神食糧以及醫療衛生服務，對當地百姓來說無異于是雪中送炭。

不久后，葉永青夫婦的孩子也相繼在山西出生。1924年，長子保羅（中文名葉德華）在河曲出生；1925年，女兒馬利亞（中文名葉嘉麗）在嵐縣出生；1928年，次子但以理（中文名葉但尼）在挪威出生，后在河曲長大；1931年，三子屬基（中文名葉蘇繼）在河曲出生。4個孩子很快就適應了河曲的生活，他們與當地的孩子友好相處，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也得到了當地村民的關照。他們發自內心地說：“我們在河曲度過了幸福的童年時光?！?h3>幫助軍民抗戰

葉永青生活簡樸，平易近人。他創辦的育德小學，擴大了接受教育的對象，使得貧困家庭的子女以及聾啞幼童也能獲得學習文化知識的機會，廣開平民子女受教育之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男尊女卑的禮教束縛。葉永青因此贏得了河曲當地百姓的信任和尊重。

由于葉永青在河曲百姓心中有著較高的威望，親日人士曾動員他參加“維持會”組織的迎接日軍的活動，遭到了他義正詞嚴的拒絕。在抗日戰爭中，他一直旗幟鮮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場：熱愛和平、反對侵略，同情被奴役的中國人民，憎恨殘害無辜百姓的侵華日軍。

葉永青的妻子端正方和他一樣立場堅定，受過專業醫護訓練的她開辦診所、救治當地百姓和傷員，不僅解了當地百姓求醫問藥的燃眉之急，更在河曲的抗戰活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長期以來，河曲農村的醫療資源極度匱乏，死于缺醫少藥的當地百姓不計其數，不少人為了求醫要走好幾天的山路。端正方開辦診所，為村民治療疾病，還向村民宣傳預防傳染病的相關知識，當地百姓大開眼界、受益良多。前來看病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絕大多數病人都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

戰爭形勢日益嚴峻，而河曲當地沒有紅十字會，也沒有野戰醫院。葉永青妻子的診所里每天都擠滿了在抗日戰爭中負傷的士兵以及無家可歸的災民，有時竟多達一兩千人。在開辦診所期間，葉永青夫婦竭盡全力救治病患，夜以繼日、不辭辛苦。

抗日戰爭初期，日軍對在中國居住的外國人采取按兵不動的態度。挪威是中立國，只要葉永青在院子里懸掛挪威國旗，就能在日軍空襲時平安無事。因此，不少當地百姓都在葉永青夫婦開辦的診所里躲避日軍炸彈襲擊。

魂棲中國“老家”

河曲是戰略要地，也是通往內蒙古的大門，是日軍的重點目標。葉永青夫婦積極幫助中國軍民抗戰的表現，徹底惹怒了日本侵略者。

葉永青夫婦的住宅和他們開辦的診所成了日本飛機的重點轟炸對象。人們日夜提防著“空中的死亡大鳥扔下致命的蛋”，然而還是防不勝防。

1939年12月14日，葉永青夫婦和往常一樣在院子里掛出挪威國旗。不料，空中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34架日本飛機氣勢洶洶地飛撲而來，一下子投下了近300顆炸彈，地面頓時成為一片火海。爆炸產生的巨大氣流將端正方震倒，滾滾濃煙嗆得她睜不開眼。幸好她沒有受傷，神志比較清楚，聽到了丈夫在被埋進坍塌的房屋前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她撥開了身上的碎石、碎玻璃和碎木塊，艱難地從廢墟中站了起來。她茫然四顧，不知所措。當地百姓多數躲進了防空洞，只有她和5位當地婦女在一起，而且其中4位已年過古稀?？找u一停止，當地百姓紛紛跑過來幫忙。人們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挖出深埋于廢墟中的葉永青。因為被倒塌的房梁擊中頭部，此時的他已經停止了呼吸。這一年，葉永青僅47歲。

葉永青的追悼大會于1939年12月31日舉行。人們在廢墟上搭起了一頂大帳篷，內外裝飾得十分莊嚴肅穆。曾受到過葉永青夫婦幫助的百姓紛紛從各地趕來參加。帳篷中間安放著葉永青的靈柩，人們圍著靈柩默念悼詞。

八路軍120師的政治委員關向應特派人前來參加追悼會，并向葉永青的遺孀端正方致哀。葉永青的好友霍砇從興縣騎驢走了4天趕來參加葬禮。他回憶道：“我在河曲看到的是怎樣的景象??！一排排的房屋變成了廢墟，到處都是可怕的轟炸后還沒來得及掩埋的尸體。從那個瓦礫堆上，依稀可以辨認出那曾經是彼得深愛的家園?！比~永青的好友聶思聰說：“葉永青身上體現出了與河曲人民同生死、共患難的高貴品質?！?/p>

當年，葉永青選擇了這片黃土地深深地扎下根來，與這里的人民同甘共苦、相依為命，度過了戰爭中最黑暗的時期。如今，他安息在了山西河曲大地。這里，是他全家人魂牽夢繞的“老家”！

葉永青的女兒馬利亞說：“我的父親沒有給我們留下錢財和土地，他甚至終生沒能擁有一處自己的房產，但他卻使我們懂得了什么是無條件的愛！”

1940年4月，德國法西斯入侵挪威。多年來堅持中立立場的挪威，也在納粹侵略者的鐵蹄下淪陷了。葉永青夫人端正方傷心地說：“我剛剛失去了一切依靠，現在連我親愛的祖國也保不住了！”

就在她孤立無助時，八路軍120師師長賀龍給她寄來了一封親筆信。信中，賀龍對德國法西斯表示了強烈譴責，對挪威人民給予了深切同情?？赐晷藕?，端正方感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她萬分高興地寫信給挪威的朋友，訴說她與中國共產黨的朋友們交往的事情。她在信中寫道：“我和中國共產黨的朋友們相處得十分融洽，他們親切又友好。當他們看到我丈夫的照片時，稱贊他是為了山西人民而獻身的?！?h3>重回河曲故土

1987年，居住在美國的葉永青夫婦次子葉但尼（但以理）在參加朋友舉辦的聚會時，認識了一位來自山西太原的兒科女醫生張大夫。葉但尼向張大夫講述了自己的父親葉永青不顧個人安危，幫助中國人民抗戰，最后犧牲在河曲抗戰前線的動人往事。張大夫聽完深受感動，主動幫助他們聯絡到了河曲縣人民政府。

1990年，山西省人民政府邀請葉永青的4個子女重返河曲，參加葉永青紀念碑的落成與揭幕典禮。這座紀念碑表達了山西人民對葉永青高尚品質的贊美，更表達了對這位國際友人的永遠懷念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