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洋流

厲敏

[作者簡介] 浙江舟山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浙江省作協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星星》等，著有《穿越動蕩的午夜》《飄蕩的情懷》《時光的身影》《海山間》等詩文集七種。作品曾獲浙江省首屆青年詩歌獎、全國散文大賽“華表獎”等。

鹿欄晴沙

一群野鹿沿山坡飛奔而下，而藍色的草原

原來是一片迷人的幻境。于是，鹿回頭

歷史定格在岱山的一角。那些灌木

如鹿角的柵欄，讓欲望

止步于一片枕著波浪的細沙

本來是紅塵中的微粒，為何齊聚在此

永久的沉默，鑄成鐵板一樣的肩膀

對抗波浪。洋流中的飛翔

是一種無根的流浪，母愛已漂遠

故鄉的紅楓葉是否停留在秋天的枝頭

撈起大海中丟失的靈魂，用微弱的分量

沉淀。從渾黃的海水中抽身而出

卑微與卑微的凝聚，將勾勒出

一片坦蕩。這細膩的肌膚讓赤腳

感受一粒沙子的滄桑和心靈的軟語

大浪淘沙。渺小的沙子拒絕了誘惑

讓自己做回一粒種子，落腳之地即是故鄉

陽光下，沙子瞥見自己靈魂的閃光

一種愛意在面海的方向開始流傳

敞開胸懷，讓腳步和海浪在相互進退中

達成和解

瓷 器

一只瓷碗，有漫長的路要走

也可能破碎于瞬間

被捏造和輾轉的命運

來自一雙虛無之手

藏于山間的隱士，高嶺石

在開天辟地之間保持了潔白之身

火焰將軟弱的事實煅燒成鐵證

釉彩鎖住時間的真相

已無法返回閑云野鶴的前身

瑣碎的時光擺出一種持久的姿態

只有鮮活的樂音，在敲擊中

才會蕩漾開來

漩渦的方向

漩渦是一把海的卷筆刀

看不見的刀片鋒利無比

它卷碎波浪，卷走船只

還可以將時間一層層碾碎

無論漩渦朝哪個方向轉動

都圍繞那個幽暗的內心

這是一個直達暗礁的懸崖

一踏入這個旋轉的舞場

你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舞步

你的處境已深不可測

動蕩的海面依然密布漩渦的磁場

一些邊緣的事物紛紛卷入

那張大網。在漩渦的卷刀下

海面上寸草不生，暗流洶涌

遠離漩渦吧

讓自己隨時間的洋流漂浮

讓內心空曠得如千年深谷

海邊長滿茂盛的礁石

在海邊，一叢叢礁石生機勃勃

這些綻放的礁石是海浪喂大的

成群結隊的海浪一生浪跡天涯

漂泊之后，在礁石上喧嘩著鄉音

鞭打出來的性格刻滿深邃的傷痕

而粗糲的褐色有著風和鹽的閃光

這千里迢迢的母愛隱藏著海的柔軟

也蟄伏著對一個島嶼暗戀的側影

礁石把濤聲折疊出澎湃的花朵

把悲苦的海岸站立成慷慨的詩句

就在此地，礁石接納每一束光芒

用浩瀚的心胸聆聽滄海的悲歡

八月的洋流

八月的洋流如春草般茂盛

風吹草低，波濤的羊群

如白云在大海的穹廬里隱現

天蒼蒼，野茫茫

馳騁的船隊揮舞黑煙的鞭子

縱橫奔突，在曠野下放牧

白云在藍天的宣紙上運筆

一場云雨即將在畫面上揮灑

季風將月亮升上夜的旗桿

簇擁的洋流，踩著月光的碎片

大海的情緒漸漸浮出水面

用波浪的手指撥弄海岸的琴弦

岸邊的道路已經融入海的聲部

大潮的合奏出現在八月的拐角

不期而遇的洋流顯現出勃勃生機

遇 雨

春夜的雨

我被隔離在一頂傘下

偶爾墜落下來的星星

也像雨點一樣黑

一份近在咫尺的思念

孤懸著，找不到插座

沉默是一座城市的

隱痛。如碗片割破手指

唯獨一個嬰兒的

啼哭，使夜雨不再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