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求救信號（1）

怪譚。

作為一種上不了臺面，缺乏可信度，但卻永遠都存在于人類社會文化中的東西，這玩意兒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人類的好奇心與對傳播信息的沖動“雜交”出來的產物。除了社會學家與某些嘩眾取寵的傳媒之外，很少有人會在公開場合宣布自己相信、或者公開討論各種各樣的怪譚，但私底下，總有許多人會認為某些怪譚的內容有可能是真實的，甚至試圖對其一探究竟。

而不巧的是，在遍地工業廢墟、毫無可取之處的土龍星上，恰好也存在那么幾個怪譚。

據說，在土龍星的W-3區里，游蕩著一個生前遭遇了特別不幸的怨靈，會專門挑闖入這一帶的美少女下手，用最殘忍的方式殺害她們。由于保安隊內部的一系列人事調動，我在半年前才剛剛接手這片有問題的區域的，雖然我本人對于怪譚毫無興趣，但基于開展工作的需要，還是對相關事件的前因后果進行了一番調查。

當然，由于大多數有價值的相關信息都保存在土龍星保安隊總部的檔案庫里，因此，我的調查其實沒有花費太多功夫：沒錯，確實曾經有不止一個女孩死在這個劃歸我管轄的新片區里，只不過，那些死亡事件并沒有被確定為“謀殺”——根據保安隊、以及之后由邦聯司法部派來的調查委員會所出具的調查報告，前后五名死者都“很有可能”死于事故，而且死亡方式非常凄慘：其中兩人在墜入危險的腐蝕性液體槽之后喪生，一個人被高空墜下的鋼梁壓斷了一條腿，并在掙扎了至少一個小時后才因為疼痛而咽氣，一個人不慎點燃了管道內的殘余易燃氣體，結果死于全身皮膚90%灼傷，最后一個人更是只留下了些許碎骨殘肉，根本沒人知道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這些人自然全都是非法潛入土龍星的“游客”。

在我看來，一處奪去多人性命的危險工業廢墟理應惡名昭彰，令人敬而遠之才對。但不知怎么搞的，這些怪譚反而成為了這地方的“廣告”：隨著怪譚的傳播，越來越多對土龍星感興趣的家伙將注意力轉向了這個區域，就像被蜜糖吸引的螞蟻一樣紛至沓來。其中一些人只是出于炫耀膽量的目的前來“打卡”，但也有些人是為了別的目的……但無論如何，這些家伙對我而言都只是個麻煩罷了。

“抵達W-3區上空后，按照慣例先進行警告廣播，”在乘著那架“鰩”式多功能垂直起降運輸機離開溫暖舒適的小窩之后，我對負責駕駛的小莎吩咐道，“如果他們自己出來，那就按規矩把他們帶回保安隊總部準備禮送出境。如果不出來……”

“我和您一樣了解保安隊的工作流程，”駕駛座上的粉毛小女孩一邊操縱著運輸機，一邊用毫不客氣的語氣對我說道——唔，當然，這個“小莎”其實只是個什么都做不了的投影，唯一的意義不過是避免我在看著空蕩蕩的駕駛座時感到不安，“請別說廢話，謝謝?！?/p>

“唔……我只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在行動之前提醒一下自己罷了。畢竟，我還是第一次在W-3區搜索非法闖入者呢?！蔽覍擂蔚貙χ种?，說著聽上去像是那么一回事兒的借口——當然，事實是，我之所以會把這堆廢話說上一遍，不過是為了找到“正在做事”的感覺而已。畢竟，我雖然也可以像個稻草人一樣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路悶聲不響地抵達目的地、再干等著小莎替我把活兒干完，但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嚴重缺乏存在價值，對于確保心理健康可不是好事。

小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駕機抵達了W-3區的上方、并在離地面不足百米的高度開始盤旋。即便是在土龍星上的工業廢墟中，目前由我負責的這個區域也是破敗程度最嚴重的之一：由于在廠區建設過程中，這片區域的下方恰好發現了一條重要的稀土金屬礦脈，因此，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這里長期經營的兄弟會索性選擇一邊讓上方的工業區——而且還是個危險的化工車間密集區域——繼續投產，一邊加緊開采地下的礦物。至于未來的地面沉降乃至坍塌的風險？那些家伙自然是毫不在乎的。正因如此，這一帶的工廠建筑物目前幾乎全都左歪右倒、破破爛爛，高大的排煙管、冷凝塔和液體原料儲藏罐幾乎全都像常見于凍土地帶與滑坡區域的“醉林”一樣歪歪扭扭，修建得極其密集的成排廠房和倉庫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座壓著一座倒下。在為數不多的開闊地上，可以看到無數脆弱的地面被建筑物重量壓裂后出現的裂紋，一些成功扛過了工業污染毒害的植被在這些地表的“傷痕”之中頑強地生長著，為這片光是看著就讓人感到糟心的廢墟稍稍增加了一丁點兒生命活力。

“喏，我們在區域東北部探測到了一個未登記物體，確認為非法入侵者的穿梭機，”在這架笨重的“鰩魚”盤旋了一小會兒之后，小莎將一幅圖像投射在了駕駛艙的顯示屏上。那是一處位于一整排倉庫邊緣、曾被圣體兄弟會用于起降小型穿梭機的停機坪，就像W-3區內的其它地方一樣，這片開闊地現在已經裂痕遍布、凹凸不平，不再適合用于航天器起降。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幾個家伙冒險將一架綽號“太空跳蚤”的小型廉價穿梭機降落在了那兒?；蛟S是擔心被發現的緣故，這幫人在離開之前在穿梭機周圍設置了幾座用于偽裝的全息投影儀，但不幸的是，其中一臺投影儀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就出了故障，讓這架寒酸的小型航天器暴露了出來，“要怎么處理它？”

“這個嘛……雖然我是蠻想把它當成射擊練習的靶子打的，不過還是算了，”我想了想，然后說道，“在周圍的制高點投放兩座震撼炮臺，要是那些家伙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打算上穿梭機溜走……”

“合理的計劃，炮臺已經投放?！毙∩杆俨倏v著“鰩”式運輸機減緩速度、從掛載在兩座升力風扇側面的莢艙里投下了兩座自動炮塔。當然，與其說是“炮”，這東西其實更接近于一種短身管榴彈發射器，既能發射常規炮彈，也可以發射包裹在泡沫狀軟殼里的非殺傷性彈藥，“開始播放警告廣播?！?/p>

在之后的十五分鐘里，我們就這樣一邊在W-3區的上空盤旋，一邊用擴音器向下方廣播著那堆老掉牙的警告，不過，似乎沒有人對此做出回應?！皡?，小莎，你覺得那些家伙聽到這些廣播了嗎？”我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道。

“無法確定?！毙∩幕卮鹧院喴赓W，“畢竟，對方多半是沉浸式主播?！?/p>

“所以呢？”

我的人工智能助手瞥了我一樣：“你不知道嗎？在各種危險區域上躥下跳作死的同時戴著耳機播放‘背景音樂，可以說是沉浸式主播這一行的老規矩了。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人之所以真的丟了性命，也正是因為沒能及時聽到危險接近的信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