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饅頭

楊力

街頭有一家山東人開的面食店，賣得最多的是饅頭。每天早上，很多人會來到面食店，在熱氣蒸騰中看新鮮，在匆匆忙忙中填肚子。

開面食店的山東人，是一對中年夫婦，男人在案頭上做饅頭，女人在店堂前賣饅頭。買饅頭的人排著隊，一邊稀奇地挑選各種花色的饅頭，一邊贊不絕口地吃著饅頭。饅頭是小店的招牌，做饅頭的手藝則是小店的魂。

早些年，外婆尚未離世的時候，最喜歡在家里做饅頭。母親把外婆的手藝學到后，也喜歡在家里做給我和我父親吃。父親很喜歡夸母親，說她做的饅頭，就是餐廳的大廚也做不出那種味，剛剛端出蒸籠的饅頭，散發著特別的面粉香，父親一邊嚼一邊夸，母親一邊忙一邊笑，饅頭香里透著愛和其樂融融的親情。多年以后，兒女長大成人，父母漸至花甲，缺少精力的母親做饅頭的機會少了，偶爾做出來，父親吃在嘴里，總是忘記了表揚。

一日，母親來到街頭，她看到了那家面食店，看到了蒸格里擺放的饅頭，大的招牌饅頭有半個臉盆大。母親好奇地站在那兒，看男主人嫻熟地在案板上操作，看女主人勤快地在店堂前招呼著食客，母親頓時受到了感染，當即買了2個剛出籠的白饅頭。

母親把饅頭拿回家，熬兩碗稀粥，炒2碟小菜，端到父親面前。架著老花鏡的父親正在看報，突然聞到一股饅頭的香味，他不相信似的看了一眼母親，又轉頭看了一眼餐盤，然后使勁咬了一口饅頭，沉吟半晌，忽然淚流滿面。

父親說，他祖輩生活的山東，盛產非常優質的小麥。30多年前，父親參軍離開家鄉，口袋里裝著的就是家鄉親人做的饅頭。父親到了部隊，每天營房開伙，最想吃的也是家鄉的饅頭。

后來，父親轉業到了南方，他愛上母親的一大理由，就是母親也做得一手好饅頭。饅頭里有了愛情和親情，父親就覺得母親做的饅頭和他老家的饅頭一個味。后來母親做饅頭的次數越來越少，父親思念老家味道的心緒越來越濃。

現在，一口熟悉的味道吃進嘴里，兒時麥田里撒歡，與親人和鄉鄰一起吃面饃，參軍時家鄉親人送來饅頭的場景，一一如電影般在眼前流動，遠去的鄉情不僅喚回了父親的記憶，也讓游子對故鄉的思念在饅頭香中漲滿心房。

過了2天，父親讓母親陪著去街頭的面食店。父親一個人要了2個白面饅頭，嚼得津津有味，剩下半個時，眼睛就盯著那白面饅頭長時間不動。母親很奇怪：“你是不是還有事？”父親搖搖頭說：“我在想，如果這饅頭會說話，一定是俺山東口音！”

從那之后，父母經常會光顧那家面食店，那是父親親近家鄉，與故土親人心靈相通最直接的一種方式。每次接過那對憨厚樸實的中年夫婦遞過來的饅頭時，母親都會故意打趣地問父親：“你說這饅頭會說山東話，我怎么聽不見？”

父親佯怒道：“老婆子，要用心，用心聽，明白嗎？”

說完，我們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