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人生（組章）

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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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半百時，依然敢于自稱詩人，那他就是一位詩人了。在蜿蜒于整個青少年及中年時代的文學創作路途，詩歌饋贈于詩人的一切，猶如滿天繁星再加上一輪明月，照耀并引導著他，走過一個又一個人生的夜晚，總會迎來滿目生機的黎明。

詩歌，如同一個有著無邊智慧的精靈，在星星和月亮的柔光中，教會一個內心冷熱交加的鄉下少年，抽絲剝繭一樣梳理出美好而朦朧的夢想，以少年心性編織草芽一般的文字，慢慢長高到了隨風起伏。它又慢慢鋪展開來，慢慢爬滿那個少年最初徒步行走的鄉間小路，慢慢開出細白細白的小花，慢慢綻放成那個少年最初的詩行。

2

就這樣，少年以詩為拐，以文為杖，慢慢走出重巒疊嶂的山坳，慢慢涉過蓄滿野性的溪流，學會以山水為師，以泥土為路，探尋到了人生第一株長在流浪路途上的智慧之樹。

最早，智慧似乎生于詩歌，唐詩宋詞元曲，古典唯美、雄渾蒼涼、婉約清麗……這些只能依附于詩句的生命情境，為少年人洞開了思考人生、打量萬事萬物的入囗，經過夜以繼日地閱讀、閱讀、再閱讀，蛻變如期而來，再次給予了他更為神秘的啟蒙——

詩歌的力量仿佛可以加倍傳遞，也一定是越來越堅定，越來越有份量。

3

這就是一個可塑性極強的少年人，他對人間無處不在的詩意中所蘊涵的智慧，如同海綿吸水，幾乎著魔般地竭力汲取。由此，他不斷地接收到幾乎超越他本人所有生存經驗和生活常識的人間浩瀚信息，以慧眼與詩情，還有后來者不可復制的幸運與通達，兼收并蓄、直抵心靈，持續鑄就了一枚厚重而銳利的智慧之矛。然后，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首先，苦難所蘊藉的詩意，可以成就一個出身低微的出發者。幾乎所有的出生地，在給予過度的貧瘠之時，一定會在某處給予更為豐富的補償。這種平衡也許是這個人間，所給予一個鄉村少年的，唯一可以信賴的夢境，如同野草一般，沒有赤腳走不到的遠方，沒有抬頭看不見的云彩。關于奮斗與成功的智慧，在遠行的路途，開始不斷萌芽破土，直至葳蕤生長，如少年人所鐘愛的詩歌，具有無限復活的力量。

然后，少年人自知需要突破的困境無邊無際，在舉目蒼茫的塵世，這個一無所有的流浪者，在經過反復掙扎之后，潛意識里漸漸明白，唯有以詩歌為舟，以文字為楫，才能于時代的滾滾洪流中，迎風破浪追上自己的夢想。詩歌在為他開啟命運之門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教給了他許多生存之道——在不甘沉淪中奮力跋涉前行，在不斷豐富和強化自我中突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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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與泥土的戀情總是纏綿悱惻。當少年通曉了人間陰霾中的自我救贖與貧苦生存境況下的揚棄之道，便總能找到一條通向詩意的羊腸小路。他借由此路翻山越嶺，終是走出了一隅之地，能夠眺望世外的山川河流，一個被夢想不斷改造的少年詩人，終于開始長大了，漸漸明白，最好的詩歌便是走出自我的過程。

無論多少年過去，最早的頓悟都隱匿在少年的骨子里，一直在為他釀造著更多的新鮮血液，流淌在他的眼眶、指尖和靈魂之中。在他最迷茫、最孤獨，無論怎樣思考都不知何去何從的歲月里，詩歌起到的作用不僅僅是鼓勵和解救，還是陪伴、是交流，是一種全方位的智性培育與綻放。

5

此時，一個初知贊美人性、頌揚進步、文明和普遍解放的叛逆期青少年繼續成長，這個孩子可以在煤油燈燃盡之后，在月光下看郭小川，看泰戈爾，然后提筆沿青紗帳追望遠天的飛鳥，以未脫稚氣的詩句續寫獨孤和堅韌，沒有哪個長輩或者老師能起到這樣的作用，這是誠摯的詩歌饋贈予他的智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