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民報》《大晚報》的兩篇郭沫若訪問記及其他*

2024-01-13 05:23金傳勝
郭沫若學刊 2023年4期
關鍵詞:郭先生新民郭沫若

金傳勝 羅 霄

(揚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貴州民族大學 美術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郭沫若一生與眾多報紙結緣甚深,其中便包括南京《新民報》與上?!洞笸韴蟆?。筆者在查閱這兩份報紙的時候,見到了1936 年、1937 年的兩篇郭沫若訪問記,未見郭沫若研究資料提及,茲披露如下,并對相關史實進行考證。

一、南京《新民報》的郭沫若訪問記

南京《新民報》創辦于1929 年9 月9 日,社長陳銘德。嗣后繼出成都、重慶、上海、北平(北京)等版,在現代新聞出版史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陳銘德、鄧季惺在《〈新民報〉二十年》一文中曾專門回顧郭沫若與《新民報》的關系,節錄如下:

郭老是四川同鄉,我們對他傾慕已久,一九三六年我們去日本,曾到千葉縣去訪問過他,分手時約請他為《新民報》寫些文章。次年六月,郭老寫來了《讀實庵字說》。(《實庵字說》是陳獨秀寫的,郭老這篇文章是通過文字學和陳討論中國古代文物制度),這篇文章于七月一日起同郭老來信在《新民副刊》上連載了七天。接著蘆溝橋事變發生了,郭老毅然從日本潛行歸國(當時國民黨政府對郭老的通緝令尚未撤消),參加抗戰。他于七月二十七日抵達上海,八月一日南京《新民報》就刊出上海通訊《郭沫若訪問記》,三日又發表郭老離開日本時所寫的詩……①陳銘德、鄧季惺:《〈新民報〉二十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63 輯,北京:中華書局,1979 年,第116 頁。

上述敘述被廣泛采納,如2017 年出版的《郭沫若年譜長編》在1936 年春譜文下系有:“結識《新民報》社長陳銘德及鄧季惺,應允為該報撰稿。后應邀為該報副刊《新園地》特約撰稿人?!雹倭指嗜?、蔡震主編:《郭沫若年譜長編》第2 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 年,第603 頁??芍?,郭沫若與《新民報》的緣分源于1936 年社長陳銘德的日本之行。

實際上,南京《新民報》諸人在訪日期間初識郭沫若的時間是有據可查的。1936 年5 月6 日、7日《新民報》第2 版刊出署名“致中”4 月7 日夜寫于日本海濱的“東京特派員通訊之一”《作客櫻島已多年 郭沫②原文作“沬”。若眷戀祖國》(小標題“家居簡樸躬身打掃階地 愛妻未脫日籍”),記述了作者與朋友由東京前往千葉市川拜訪郭沫若的經過。這篇文章在當時有一定的影響,如同月15 日、16 日《南華日報》和31 日《大同報》曾先后轉載?!妒⒕r報》8月10 日亦曾以《記郭沫若》為題節錄轉載。作者“致中”應是余致中,亦名余惟一、余唯一,與陳銘德系長壽同鄉,曾任國民黨中央通訊社主任,是《新民報》原始贊助人之一。此前在該報發表了《參觀日本士官學校 天皇是主人》等“東京通訊”。繼《作客櫻島已多年 郭沫若眷戀祖國》后,《新民報》又連續登出《櫻島考察別紀:雅敘園詩酒聯歡》《處處顯出合理化 東京三報參觀記》《日統制新聞事業 電通同盟將結婚》三篇“東京特派員通訊”,前兩篇署“致中”,末一篇署“春秋”。

據《作客櫻島已多年 郭沫若眷戀祖國》記載,1936 年3 月26 日下午,作者與季惺、君鼎和范映霞小姐一同搭車從東京往郭沫若在須和田的住所。季惺即陳銘德夫人鄧季惺,任《新民報》常年法律顧問。君鼎全名張君鼎,是《新民報》經理,十余年前曾聽過郭沫若在上海美專的演講。范映霞1927年與王昆侖結婚,離異后赴日留學,入讀明治大學法律系,“在學生團體中,也是一位活躍的人物”③《留日女生現狀 范映霞女士歸來談》,《大公報》(上海)1936 年6 月19 日,第7 版。。1936 年初夏曾短暫返國,9 月再次赴日④《范映霞今日赴日》,《大公報》(上海)1936 年9 月5 日,第15 版。。1937 年1 月,由留日學生聯合會主推,“中華留日戲劇協會”在東京神田一橋講堂公演田漢據托爾斯泰原著改編的《復活》,主角喀瞿沙(今譯喀秋莎)由明治大學范雪梅飾演⑤參見《北晨畫刊》第11 卷第5 期“東京中華戲劇協會公演專頁”,1937 年1 月30 日。。同年《北晨畫刊》第11 卷第5 期“東京中華戲劇協會公演專頁”則刊有“飾復活主角喀瞿沙之范映霞女士”⑥碧泉:《留日學聯主催的東京的〈復活〉公演》,《大晚報》1937 年1 月26 日,第6 版。的照片,可知范映霞亦名范雪梅,是“中華留日戲劇協會”的成員之一?!爸腥A留日戲劇協會”是1936 年春由“中華同學新劇公演會”“中華戲劇座談會”和“中華國際戲劇協進會”聯合組成的文藝團體。參加過“中華留日戲劇協會”的顏一煙曾在文章中回憶:“郭老雖然遠住在東京郊區的市川,而且公開和中國留學生來往是很困難的,但是,他還是克服種種困難,多方面地給了我們許多具體的指導;我們經常到他的住所求教,他也盡可能地出席我們的集會,給我們作報告?!雹哳佉粺煟骸丁爸腥A留日戲劇協會”簡憶》,《上海戲劇》1980 年第5 期。除顏一煙外,干事杜宣、陳北鷗、林林、任白戈等都與郭沫若聯系緊密。范映霞作為留日學生,又是“中華留日戲劇協會”的成員,顯然與郭沫若不乏接觸。鄧季惺、張君鼎、余致中得以拜訪郭沫若,范映霞可能是居中牽線的介紹人。訪問者首先詢問了郭沫若的家庭情況,隨后話題轉向了日本的“二·二六事件”和日本對華政策:

東京二二六事變以后,郭先生曾被這兒的憲兵司令部請去詢問了兩個多鐘頭,于是我們便談到東京事變上來了。

東京事變的動機,據說是日本對華大陸政策的強化,事變發動時都是陸軍的下級干部。正因為是清一色的武人,沒有政治手腕,缺乏嚴密組織,所以結果是不可避免地失敗了。這種同樣的事變××××年也曾發生過一次,所不同者那次參加的是校官,而這次是尉官。

我們隨又談到××的對華政策。

“原來我們的鄰人是想效顰我們古代英雄成吉思汗,夢想擴張他們的版圖到全世界的。陸軍部和海軍部都想加緊侵略,作戰邀功,不過他們的目標略有不同。陸軍部發展的目標在華北,而海軍部發展的目標在華南。然而上海事變的經驗,他們知道愈向南進,抵抗力愈大。所以他們侵略的目標只好集中于華北。不過××也是有他的極大的危險的。他最大的危機是只知仗恃自己的海陸軍,不知道海參威,華盛頓,倫敦是有著龐大的飛機的?!雹僦轮校骸蹲骺蜋褝u已多年 郭沫若眷戀祖國(上)》,《新民報》(南京)1936 年5 月6 日,第2 版。

雙方還談到了中日之間可能會爆發的戰爭。這次會面持續了兩個小時,結束時在張君鼎的要求下,郭沫若題贈了王國維的《嘲杜鵑》,手跡隨文章一同刊登。文末還添加了一個小注作為“郭先生的著作在海外小小的逸話”:日本元老西園寺公望曾致函日本某書店老板,對郭沫若的考古論著大加贊賞。

1935 年5 月瞿秋白在給郭沫若的信中寫道:“多年沒有通音問了。三四年來只在報紙雜志上偶然得知你的消息,記得前年上海的日本新聞紙上曾經說起西園寺公去看你,還登載了你和你孩子的照相。新聞記者的好奇是往往有點出奇的,其實還不是為著‘哄動’觀眾?!雹邛那锇祝骸饿那锇孜募の膶W卷》(第2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 年,第417 頁,第419 頁?!饿那锇孜募肪幷邔ξ鲌@寺公添加了一個注釋:“西園寺公,即西園寺公望(1894—1940),曾任日本首相。他很賞識郭沫若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等學術著作,曾為此于一九三四年春設宴款待郭沫若?!雹埚那锇祝骸饿那锇孜募の膶W卷》(第2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 年,第417 頁,第419 頁。然而瞿秋白信中寫的是“前年上海的日本新聞紙上”,“前年”明顯系1933 年。雖然一時難以查到瞿秋白所指上海日本報紙所刊消息的具體內容,但筆者推測新聞源頭應是1933 年1 月6 日東京《朝日新聞》第7版刊載的記事《愛妻の國に晴耕雨読 著書を通じて園公の知遇革命闘士の夢を見棄てて亡命の支那詩人》(中譯名《在愛妻之國晴耕雨讀 由著書得園公知遇 拋棄革命斗士之夢 亡命的中國詩人》)。據載,東京某書店(即文求堂書店)將四冊《金文叢考》贈給了西園寺公望,結果收到其致謝函:“難獲良書,辱荷惠與,自晨至夕,已讀完三分之一,啟蒙殊多,感激之至!”本文在國內受到一定關注,如同年1 月23 日上?!吨腥A日報》的副刊《小貢獻》第208 期刊有署名“馬風”的《郭沫若在日本》④馬風:《郭沫若在日本》,《中華日報》1933 年1 月23 日,第5 版?!澳痹鳌皼i”。,摘譯了上述日文記事的主要內容。2 月19日《漢口中西報》的《新聲》副刊以《郭沬若化名佐藤貞次》為題予以轉載。同年崔萬秋《郭沫若在日本》一文開篇也提到了這篇記事?!豆裟曜V長編》1933 年譜文著有:“得西園寺公望讀《金文叢考》后所致感謝信,謂,‘難獲良書’,‘多謝啟蒙’。復在寓中接待西園寺公望探訪?!雹萘指嗜?、蔡震主編:《郭沫若年譜長編》第1 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 年,第502 頁。但誤將東京《朝日新聞》作《東京新聞》。此則“逸話”,余致中可能是依據當天郭沫若的談話,也可能早有耳聞。

關于郭沫若“二·二六事件”后被憲兵司令部盤問一事,陳乃昌曾在1941 年的《沫若先生印象斷片——為先生五十誕辰而作》一文中作過具體回憶,只是審詢時間的描述是“前后四小時之久”⑥陳乃昌:《沫若先生印象斷片——為先生五十誕辰而作》,《新蜀報》1941 年11 月16 日,第3 版。。

《〈新民報〉二十年》提到報社日本之行緣于購買日方設備:“一九三六年春天,報紙發行額已迅速增長到一萬六千萬份左右,廣告收入達總營業額百分之五十以上。由于發行激增,平版機已不能適應印刷需要,乃由經理張君鼎和我們先后去日本,向《讀賣新聞》購回該報的舊輪轉印報機一部,并置備有關印刷設備,改換字模?!雹哧愩懙?、鄧季惺:《〈新民報〉二十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63 輯,北京:中華書局,1979 年,第112 頁。1936 年3 月26 日這一天的訪問者共計四人,并無陳銘德,可能他當時另有安排或尚未來日。

5 月8 日刊出的《櫻島考察別紀:雅敘園詩酒聯歡》再次出現郭沫若的身影。據文章敘述,東京帝大醫學士太田先生,特邀陳銘德、張君鼎在雅敘園歡宴,出席者包括郭沫若和多位日本作家,鄧季惺因病缺席。文末落款時間是“四月廿四號”,說明此次宴會或即發生在1936 年4 月24 日。席間,郭沫若題詩兩首,分別贈給太田、陳銘德。其中寄給太田的四句詩出自蘇軾的《送張嘉州》:“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謫仙此語誰解道?請君看⑧原詩作“見”。月時登樓?!奔馁涥愂系氖且皇孜褰^:“呢喃剪新譜,青翠滴清音;對此欣欣意,如窺造化心?!壁w純繼《抗日戰爭前的新民報》曾摘錄此詩①趙純繼:《抗日戰爭前的新民報》,《新聞研究資料》1981 年第1 輯。,王錦厚、伍加倫編著《郭沫若舊體詩詞賞析》以《贈陳銘德、鄧季惺夫婦》為題輯錄。據蔡震先生研究,郭沫若還曾將這首詩歌題贈東洋文庫主任、日本漢學家石田干之助②參見蔡震:《“坐見春風入棘籬”——郭沫若流亡期間舊體詩創作論》,郭沫若紀念館等編:《郭沫若與文化中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 年,第5 頁。。

值得一提的是,文中還抄錄了郭沫若在太田所繪中國國畫《天橋》上的題詩:“太田畫天橋,橋高高上天;再飲一杯酒,包管老陳會登仙!”經查,這是一首郭氏佚詩,詩中的“老陳”即陳銘德??梢?,《新民報》同人在日本期間與郭沫若交往頻繁。惜乎宴會主人太田的全名不詳。

由于陳銘德對郭沫若傾慕已久,兩人有同鄉之誼(陳的家鄉重慶長壽舊屬四川),作為文人的郭沫若需要國內報刊提供發表文章的陣地,而《新民報》雖是民辦報紙,編輯與撰稿隊伍卻吸收了陽翰笙、田漢等左翼人士,所以獲得了郭沫若的好感與支持。鄧季惺等訪日歸國后,與郭沫若有進一步的聯系。不過,郭沫若正式接受為南京《新民報》撰稿是在一年之后。1937 年2 月17 日,郭沫若在回復陳銘德、鄧季惺約稿的書信中表示擬寫一篇“自傳式的小說”③王錦厚、伍加倫、肖斌如編:《郭沫若佚文集》(上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88 年,第299 頁?!读魧W時代》,還準備翻譯《浮士德》第二卷,大約三月中旬可以發表。只是后來寫作計劃有變。6 月9 日,郭沫若將《讀〈實齋字說〉》隨書信寄給該報(信末落款“六月十日”)。此函以《郭沫若先生來書》為題7 月1 日刊南京《新民報·新民副刊》,同期《讀〈實齋字說〉》開始連載,直至7 日刊完?!豆裟曜V長編》譜文記有本函與《讀〈實齋字說〉》同日載成都《新民報》,“成都”疑系“南京”之誤,抑或成都版、南京版均曾刊發。因筆者未能查到成都《新民報》,尚難判斷何種情形屬實。

二、上?!洞笸韴蟆返墓粼L問記

上?!洞笸韴蟆酚伞稌r事新報》經理張竹平創辦,1932 年2 月試發《國難特刊》,4 月15 日正式發刊??偨浝砑婵傊鞴P為曾虛白,崔萬秋1931 年末短暫返滬期間曾參與該報的籌備工作。1933 年1 月30 日,崔萬秋曾往東京郊區市川郭沫若寓所拜訪,但當天郭沫若不在家,僅遇到郭的日籍夫人安娜(佐藤富子)④參見崔萬秋:《郭沫若在日本》,《新時代》第4 卷第3 期,1933 年4 月1 日;崔萬秋:《八·一三前夕郭沫若先生歸國經過》,《時事新報》1941 年11 月16 日,第5 版。。同年3 月,崔萬秋自廣島文理科大學畢業歸國,正式入《大晚報》為副刊編輯。1933 年至1937 年抗戰爆發前,崔萬秋可能與郭沫若有過通信,但一直沒有見面。1941 年,為了紀念郭沫若創作廿五周年,崔萬秋發表《八·一三前夕郭沫若先生歸國經過》一文,在回憶自己與郭沫若的交往時言道:“在抗戰前一年,我編輯大晚報火炬,曾無一面之緣的郭先生,于研究甲骨文及中國古代史的百忙中,曾為火炬撰述長篇《創造十年續編》,而抗戰軍興之后又以同是從事宣傳工作,郭先生又極誠懇地賜以種種助力與指導,公誼私情,都不允許我在這喜慶的日子,無一言以為祝?!雹荽奕f秋:《八·一三前夕郭沫若先生歸國經過》,《時事新報》1941 年11 月16 日,第5 版。郭沫若1937 年春為崔萬秋主編的《大晚報》副刊《火炬》撰寫《創造十年續篇》,已為學界所共知。在《創造十年續篇》之前,郭沫若還曾在《火炬》發表過《漫話“明星”》(1936 年12 月18 日)、致若英(即阿英)短信(1936 年12 月21 日)以及《答田軍先生》(1937 年1 月25 日)三篇文字。郭沫若之所以為《火炬》供稿,顯然與作家阿英有關。崔萬秋大約1933 年春回國后認識阿英,1934 年曾支持阿英、夏衍在《火炬》中發行《星期電影》周刊,1936 年春又借《火炬》版面推出由阿英具體負責的《通俗文學》周刊。金祖同在《郭沫若歸國秘記》中寫道:“據我所知,那《創造十年續集》,題目是阿英替他出的,慫恿和介紹的也是阿英,稿費言定每千字六元,而且保留版權,在那時的寫稿待遇中可說是很高的了?!雹抟髩m:《郭沫若歸國秘記》,上海:言行出版社,1945 年,第104 頁??梢?,郭沫若為《大晚報》撰寫《創造十年續集》(即《創造十年續篇》)是阿英“慫恿和介紹的”。

郭沫若答應撰寫《創造十年續篇》的時間應是在1937 年2 月。本月22 日《大晚報》第3 版隆重刊出廣告《本報火炬的新貢獻 郭沫若先生名著〈創造十年續篇〉不日開始刊載》,文字內容如下:

說起中國的新文學運動,是誰都忘不了在運動中的一個主要集團——創造社。文壇名宿郭沫若先生,曾經寫過一部《創造十年》,記創造社的歷史甚詳,且是一部極可靠的信史,當時備受讀者的歡迎。無如此書只寫到《創造日》??癁橹?,僅僅完成了前期的記載,未免是一大遺憾?,F本報征得郭先生同意,賡續前稿,成《創造十年續篇》一書,按日在本報《火炬》發表,以饜讀者要求。原稿現已陸續寄來,不日即可揭載。此大好消息,想為愛好郭先生作品,及留心中國新文學史料,和注意新文壇逸聞者所樂聞也。

按照當時中日兩國間的通郵需要一周左右推算,郭沫若在2 月15 日前后致函崔萬秋或阿英,允諾將寫《創造十年續篇》一稿。為了吸引讀者,開展“饑餓營銷”,得到消息的《大晚報》立即刊載廣告,為即將問世的郭沫若作品作預熱宣傳。此則廣告23 日至25 日連續三天登出(分別在第1 版、第5 版、第4 版),26 日第3 版刊載第二份廣告《郭沫若先生創造十年續篇將在上海大晚報連載》,提醒讀者“凡欲重頭讀郭先生近著并讀最前進之報紙者望從速訂閱大晚報”。27 日第4 版、28 日第2版、3 月1 日第2 版皆有刊登。不僅如此,這份廣告2 月28 日至3 月4 日間還在上?!稌r事新報》《申報》《新聞報》等大報上多次刊出??梢姟洞笸韴蟆穼Α秳撛焓昀m篇》的“造勢”做足了功夫。

3 月1 日,小報《鐵報》刊有一篇無署名的文章,謂郭沫若《創造十年續篇》的稿費條件是千字五元,《大晚報》已匯去一個月的稿費,“他也寄了好些稿子來了”①《郭沫若寫稿有二條件》,《鐵報》1937 年3 月1 日,第3 版。。不知這篇報道是否可靠,至少稿費的說法與上引金祖同的描述是存在出入的。10日,該報又有一則短文云:“《大晚報》請郭沫若著《創造十年續篇》,預告已刊報端多日,但稿猶未寄到,蓋郭擬先撰成一部份②“部份”今作“部分”。,整理后再寄滬也?!雹埏L客:《風傳人語》,《鐵報》1937 年3 月10 日,第2 版。相對而言,此篇的記述似乎更為可信。

1937 年3 月30 日,《大晚報·火炬》刊登“本報東京特派員碧泉”的《創造十年續篇作者郭沫若訪晤記》(以下簡稱《訪晤記》)。同日《剪影》中登載郭沫若與子女的一張合影,亦由碧泉提供。文末落款日期顯示,本文是3 月15 日從日本寄出的,顯然費了兩周左右才寄達。因國內讀者對郭沫若的《創造十年續篇》與近況翹首以待,《訪晤記》的脫稿當在寄稿當天或前一日,而作者“謁見”郭沫若的日期估計在3 月13 日或14 日。

碧泉此前曾在《大晚報》發表過《“映畫”的青春在中國:中日電影比較觀》(1937 年1 月20 日)、《留日學聯主催的東京的〈復活〉公演》(1937 年1月26 日)等文。碧泉是留日學生,自述“并非一個專門的職業記者;只是為了自己工作的興趣,為了要以筆耕找得讀書的資斧,尤其為了社方當局的囑托,所以于讀書的時間中,擔任了本報東京特派員”④碧泉:《歸航雜筆》,《大晚報》1937 年4 月8 日,第5 版。。同時還為《光明》《國民》等雜志撰寫文章。正是兼職記者的身份讓他(她)獲罪于日本當局,遂于1937 年4 月初放棄學業,選擇回國。4 月11 日《鐵報》上一篇匿名文章《在日被逼回國的碧泉系某作家的化名》透露“他是一個相當有名的文學家,在國內時,他在文壇上是相當有權威的”⑤《在日被逼回國的碧泉系某作家的化名》,《鐵報》1937 年4 月11 日,第3 版。。6月1 日《世界晨報》上一篇未署名的文章《日本通碧泉 袁逍逸的化身》爆料道:“據探息,碧泉就是袁殊的化身?!雹蕖度毡就ū倘?袁逍逸的化身》《世界晨報》1937 年6 月1 日,第3 版。諸多證據表明,碧泉的真實身份確為作家袁殊。具體的考證過程此處不贅,筆者擬另作專文。不過目前所見袁殊的傳記資料或回憶文章中,均未找到他1937 年前后留學東瀛及在東京拜訪郭沫若的相關記述,其遺稿《我所知道的魯迅》中僅寫及:“抗戰前夕,郭老從日本回到上海時,住在滄州飯店。我去看他時,他還對我說:‘魯迅這篇文章(指《上海文藝之一瞥》——引者注)還不錯’?!雹咴猓骸段宜赖聂斞浮?,上海魯迅紀念館編:《上海魯迅研究2》,上海:百家出版社,1989 年,第83 頁。當然,這里的“抗戰前夕”顯然屬于誤記,因郭沫若回滬是盧溝橋事變之后。

《訪晤記》開篇首先交代了《創造十年續篇》遲遲未能刊出的原因:郭沫若出于嚴肅審慎的寫作態度,將已經寄到上海的稿子索回重寫。接下來,文章進入正題,敘述了作者為接洽《創造十年續篇》稿件而訪晤郭沫若的經過:

記者為了這稿件事務的接洽,昨天特地去謁見郭先生,告訴他讀者們殷切盼待的情形,他一面允許記者即日把重寫的前數章寄出,一面還對記者談了關于寫刊《創造十年續篇》的許多話。這是可以當作正文前的《序言》或《小引》讀的。既勞讀者諸君久待了,記者就先把訪郭先生的經過報告出來吧。

關于《續篇》要說的話

提起已經出版了的《創造十年》,原印行于六年前,那本來只是全部之半部的《前篇》,關于創造社的經過,也只寫到1924 年(民國十三年)為止,不過寫了五年。但當時出版的書店,為了生意經的原故,竟獨斷的把《前篇》的字樣刪去,郭先生既沒有適當的機會聲明,這就成了他幾年以來時刻忘不了的心事。本來他早就打算把續篇寫出,可是被別的學術研究工作乃至其他的理由,一直待到今天才來寫,在他自己,都似乎有稍遲之憾;雖然一般讀者也渴待了幾年。

我們知道,文化運動對于革命運動,是具有著母胎的作用。凡關心研究大革命期中國的革命運動與文化運動者,莫不認為創造社是代表著一個文化運動之主流的。特別是后期的創造社,與大革命期的關系尤為密切,而這續篇中所要記的事跡,正是后期的創造社。

郭先生對記者說:“這部《創造十年》,我要把它寫成為一部現代文化的信史,在我不過是要寫真實的歷史資料的回憶錄。前篇出版了以后,直接間接有許多人催問后篇的消息,就是許多日本研究中國文學的朋友,也屢屢的來提到,希望它趕快出版。甚至還講到中國作家的習慣,每每有頭無尾,如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出版了‘上卷’之后,‘下卷’至今杳無消息,就是這批評的好例。其實,我對于《創造十年》的續篇,老早就想把它完成的,因為種種的事情耽擱到現在,自己心里也頗不安。這次決定給大晚報發表,如你要我說‘作者之話’,先發表些什么寫作的動機或開場白,那只是一句:要完成一件未完成的工作而已。最近剛好結束了另一件工作,雖然待做的事,堆集得極多,既然承大晚報的好意,我也不得不抽出功夫來開始寫了。這是以后期創造社為中心的。寫這一部回憶錄,自然與創作不同,沒有先說什么主張,宗旨那一套的必要;不過趕著許多老朋友都在,可以為我的記錄作證,記錄錯了既還有辯明的機會,既不容我個人來歪曲,尤不許別人的歪曲!”

郭沫若與魯迅兩人

聽到郭先生談話有“歪曲云云”的字眼,立即促起記者心中連想①“連想”今作“聯想”。到文壇紛爭的問題。讀過《創造十年》前篇的人,不難知道這些;前篇的序言中就曾說過,急速的促起他寫《創造十年》的動機的,是魯迅先生一篇題為《上海文藝之一瞥》的演講。那篇演講的速記稿,最初刊載于一九三〇年春的《文藝新聞》上,魯迅先生提到創造社與語絲派的論戰,好像有過諷刺的言詞,后來被一個日本人翻譯了去,還特別找到魯迅先生把速記講稿修正,發表到日本的《古東霊卍》(即《言霊》二字的日本音寫)雜志上,被郭先生看到了,于是出版了《創造十年》的前部?!段乃囆侣劇芬苍d過王獨清先生關于創造社的論文,近年來各文藝刊物中論及創造社的文字也極多,不過由創造社中人自己來具體而系統的記述的,只有《創造十年》才算得正史。何況郭先生又是創造社的中心人物呢。

自然,我們不能把《創造十年》僅當作創造社的社史看。尤其我們不能認為這只是一部興味的文壇“逸話”。許多沉溺在“興味”的深淵里的作者(包括專寫文壇消息的文豪)和讀者,或許不免懷著低劣的觀念,認為這是創造社和語絲派的糾紛,甚至認為這是郭沫若等和魯迅的“爭雄”;要作如是觀,那就等于最近把西安事變解釋為地盤之爭一樣,國家民族無救,文壇也無救了。據記者看來,魯迅先生的精神,從無要做文壇“霸王”的心思,(把他這樣看,是侮辱他的?。┒壬?,魯迅死后,他做過多篇的追悼文章,可說他是深刻理解魯迅的人。東京追悼魯迅的大會,郭先生有沉痛的演說,他手書的挽聯是:“方懸四月,疊墮雙星,東亞西歐同殞淚;欽誦二心,憾無一面,南天北地遍招魂?!薄半p星”者,把魯迅與高爾基同悼,“二心”則借《二心集》書名以寫意;尤以“無一面”為憾,可見他對魯迅的熱情了。

要求文藝品質向上

因此,我們的談話,涉及到今日文壇的現象。記者先提到去年文壇上“國防文學”與“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這兩個口號的論爭,雖然記者是不配來參加意見或發表對于這論爭的批評的;不過以一個文學讀者的立場,從各種雜志報章上讀到許多文字,總以為那些論爭之中,存在著不少的無聊的意氣,暴露了文人們某種生活態度的執著,而這“執著”又不是從真正要活用他的思想與主張來出發的。尤其有頗不少不文的“文人”,囂張浮夸,在文壇里掀風鼓浪,挑撥是非,這對于一般青年讀者的影響極壞。當時《文學界》雜志,曾發表過郭先生做的一篇《國防,煉池,污獄》。應該說是最客觀正確的意見。有許多人也是與記者抱同感的。郭先生說:“我遠離故國很久了,國內有許多實際情形,以及人事上的糾紛,我雖不能詳細知道,不過上海的文壇現象,我相信與過去并沒有什么大的進步。中國自古就有‘文人無行’與‘文人相輕’的話,這種缺點,在今天的文壇上,依舊沒有完全克服掉。這是一種開倒車的現象。前幾年,吳老頭子說什么‘文學不死,大亂不止’的話,無非是對于新文學之發展的攻訐。所以,我們現在要呼喊:把文藝的品質提高起來!把文學的社會意義,把文學的‘信譽’健全起來!這一點上,我對于新的青年作家們的要求,尤其殷切。我們期待青年們把文學領導起來?!?/p>

其次又談到化名的問題。他說:“一個作家,做一篇好的作品,他要用化名發表,這是他的自由,與人無關。但如為了發表意見和批評,就要光明磊落,公開負責。因為環境上政治的理由,有所不便的時候,自是另一問題;不過如對人的批評,萬不該藏首露尾,指桑罵槐,隱起自己的面目來放冷箭。這是一種卑劣的行徑。而且被批評的人,若稍無修養,或者實在有忍受不了的難堪,就不免引起一場惡罵,結果不僅失去了批評的效果,及那批評的本身,也成了最無價值的東西了?!?/p>

歷史研究上的雜談

郭先生現住在東京鄰近的鄉下,他的鄉舍是在田野中,面向叢林,離海也不遠。環境極為幽靜,屋內的茶間,對臨著小小的庭院,園中雖無十分的潔飾,但時屆早春,已有兩三不同的花開放著。茶間內掛著他自書的橫額?!伴_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眻@內還養著雞禽,生活在山林的鄉趣之中。不禁令人想到植柳五株,而不為斗米折腰的陶潛。

就在這鄉舍中,他產生了《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幾大冊龜甲文和金文的巨制,以及《創造十年》及其他種種的著作。他收集了將近一千枚出土的甲骨,對于古代社會的研究工作,至今未怠,不過他痛感到生活不安以致不能安心治學的苦處。一個學者的生活,應該有完全的保障,在中國這是談不到的。甚至中國的政治家,對于學者,每出以不惜摧殘的手段,文字興獄,立言賈禍,中國文人學者所遭遇到的不幸,也不必一一指述了。

去年西安事變發生后,日本的新聞記者去訪問過他,登著他的像片,稱他為“郭中將”,使人想到當年國民革命北伐征途上,戎裝跨馬的他的雄姿。對于國內最近的政治現象,他沒有什么話,但他略微的表示一點,希望在朝的當局,能從大局的見地上勇敢的開明起來。我們談說關于中國歷史的研究,他認為這還是學術上未開辟的新土,現在國內許多做史學努力的人,因為他們的觀念有問題,不能把握正確的方法論,所以他們的工作,只是材料的提供而已。最近日本人出版了一部《中國古代史講話》,其實十九都是酌取他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的。

在研究中國文化史中的歷代文字禁獄的研究,一般人都認為,遠起于秦漢。郭先生告訴記者,文字獄最盛最殘酷的是乾隆,次為康熙的時代;始皇焚書坑儒,其實不過是誅戮了一些欺騙他的方士,如惑言渡海求仙的徐芾之類。乾隆,康熙時代,卻是禍及九族,廣大的殺伐,反映出當時政治上的黑暗,比數年前某人主粵政以及武漢等地的黨獄,有過而無不及。記者以為所謂文字獄,就是現代語的“言論自由”問題,順便在此希望治史的人,少講些皇室宮闈的軼聞,多多發掘與文物政治相關這個部門。我們今日還是在要求言論自由的。

發表在今日剪影上的一幀照像,是郭先生和他的四女淑子,五子志鴻的合影。郭先生現在兒女成行,共有五人,自一九二八東渡后,離開故國已八九年了??墒怯浾咧浪男?,是無時不在眷戀著故國河山的啊。(三月十五日寄)

總體而言,本篇雖然若干地方表述不太準確(如一九三〇年應為一九三一年,《古東霊卍》應作《古東多卍》或《古東多萬》,《國防,煉池,污獄》應作《國防·污池·煉獄》),但還是提供了不少獨家信息,尤其是“關于《續篇》要說的話”一節,確實可以當作《創造十年續篇》“正文前的《序言》或《小引》”來讀,有助于廣大讀者把握郭沫若的寫作動機與心態。

自謙為“一個文學讀者”的碧泉(袁殊)對郭沫若的生平創作與文壇掌故實則非常熟悉。促使郭沫若寫《創造十年》的魯迅演講《上海文藝之一瞥》,正是馮雪峰、袁殊1931 年共同出面邀請魯迅所作的,記錄稿也是經主編袁殊之手分兩期發表于《文藝新聞》?!啊段乃囆侣劇芬苍d過王獨清先生關于創造社的論文”,當指1931 年王獨清的《創造社與中國文化過程》一文。從《創造十年》到《創造十年續篇》,袁殊以不同的方式或影響、或見證了郭沫若的寫作,足以引為現代文學史上的一則佳話。

這篇訪問記內容豐富,涉及1937 年前后的文壇熱點,即“國防文學”與“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兩個口號的論爭。關于“化名的問題”,文章雖然沒有挑明,但明眼人很容易聯想到前不久發生的、牽涉郭沫若的“文壇領袖”之爭。論爭最初由孔另境化名東方曦撰文批評文壇現象而引起,實際上是“兩個口號論爭”的余波。這次論爭的參與者除郭沫若以本名發表《漫話“明星”》外,論戰雙方孔另境、阿英均使用了化名(筆名),同時參與討論的陳阜、林黛、紀塔等也大多是化名。1937 年1 月14 日《大晚報·火炬》發表“對此次論爭的總結文章”①廖久明:《論魯迅逝世后的“文壇領袖”論爭》,《現代中文學刊》2020 年第1 期?!惛返摹兑鈿庵狻?,此后未見發表相關文章。郭沫若談及化名問題,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文壇領袖”論爭的小小尾聲。

《訪晤記》提及的“最近日本人出版了一部《中國古代史講話》”,應指日本學者赤松啟介的《東洋古代史講話》,1936 年8 月白揚社出版。據同年10月日本《人類學雜志》第51 卷第10 期介紹,本書基于辯證法唯物主義為歷史研究最大武器的立場,對東洋古代社會史進行編述,充分吸收了最近發表的許多根本性文獻②參見《人類學雜志》第51 卷第10 期,1936 年10 月。。郭沫若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1930 年由上海聯合書店初版,“是他運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和辯證法研究中國古代史的初次嘗試”③蔡震:《郭沫若著譯作品版本研究》,上海:東方出版社,2015 年,第112 頁。。日譯本《支那古代社會研究》(藤枝丈夫譯)1935 年由東學社初版。赤松啟介在寫作時參考《支那古代社會研究》是很有可能的。目前有關郭沫若與日本漢學的研究成果(如王舒琳《郭沫若與日本漢學界之學術關聯考述——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為中心》④參見王舒琳:《郭沫若與日本漢學界之學術關聯考述——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為中心》,《中南大學學報》2018 年第5 期。),似乎尚未論及《中國古代社會研究》《東洋古代史講話》兩書的關系?!对L晤記》說《東洋古代史講話》“十九都是酌取他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的”,既可理解成作者的觀點,也可能是轉述郭沫若本人的判斷。至于前者多大程度上“酌取”了后者,尚待進一步考察。

結語

綜上,《作客櫻島已多年 郭沫若眷戀祖國》《創造十年續篇作者郭沫若訪晤記》是《新民報》《大晚報》的東京特派員分別為兩報采寫的郭沫若訪問記,對于了解1936 年至1937 年間郭沫若在日期間的生活、創作與交游頗多助益。前文記錄了郭沫若對于日本“二·二六事件”與對華政策的思考,后文則呈現了郭沫若寫作“一部現代文化的信史”的宗旨與抱負,以及對國內文學發展和歷史研究的殷切期盼?!稒褝u考察別紀:雅敘園詩酒聯歡》則記述了一次中日文人的聚會,留下了郭沫若與陳銘德、太田詩酒唱酬的一幀剪影。它們既豐富了郭沫若在日期間的文獻資料,也為深化相關研究提供了新的線索或思路,如郭沫若與袁殊的交往、《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對日本史學研究的影響。

猜你喜歡
郭先生新民郭沫若
該干什么干什么
該干什么干什么
郭沫若書法作品分享(二)
郭沫若書法作品分享(一)
父親9年20萬字記錄孩子成長
郭沫若佚詩一首
反七步詩
西郭先生和狼
初中英語單項選擇練與析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