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組詩）

胡既明

顏色魔術

舊建筑是灰色的。再怎么

試圖抵近也只是陌生人的灰色

場景布設與記憶的齒輪溝壑

流動是綠色的盛宴

你住在棕色的培養皿里

向日葵朝向你，一臉憂郁

笑容是黃金雕塑的顏色

描好了芙蓉眉

雨有時是一片空白

傘沿是微微翹起的深黑

畫家愛惜自己的才能和手臂

正面是彩色，背面也是彩色

二月春

細雨像你命盤上注定出現的人

在屋后出現了

苗族銀飾此時選擇沉默。它不知道

琳瑯聲碎該不該為此而響

腳步匆忙如小家碧玉的羞赧

椅子擺放像星辰羅列

天色尚不晚，船家的酒醉才行至中途

值得將自己全盤托出。氤氳間

生平淡得需要添幾味中藥著色

袖里泛紅出梅花，也許

更垂青一碗桃花羹

皮質骨

閃電如午夜鐘聲降臨，回溯的浪

席卷床頭，又是一份研究逝去的時間切片

小臺燈在摸索后宣布罷工

一場雨過后我們回到史前世界

我們用最原始的手段看清彼此

越過艱澀的毛發觸碰跳躍的核心

這些魚狀的情緒，在雨下

宛然構筑自己的新國都

技術員檢修一塊散落的皮質骨

潮水已洗去我們的煤油和韶華

一次雨水的奔襲

雨水把值得寫出的故事都贈給人類

而自己保持均勻不越界的沉默

我們分羹，陳述才能的不確定性

領略小提琴后那只顫抖的左手

雨有時像個篾匠，編織蝴蝶翻飛的舊事

竹片搭建戲臺，等待一只綠皮樹來

登臨獻唱。有人行走在河道深處

蹲守一次史前隕石的奔襲

鮮花不斷開滿，于是要寫下的故事又在園

圃里

繁盛如木，你記得時針分神的間隙

歸 來

呼吸一度微弱，你再次營救我

書齋里不起眼的角落徒增哀愁

獨坐在庭院里的皇帝，背景音呈現出

一幅長城宋朝時的景象

愛，鏡子里藏著一真一假的手臂

你的御林軍已收悉，交我掌印

你體內的幼虎如今游蕩

亦如憂傷的國境。春草年年綠

江南又添置了新家具，還是你

坐在舊朝的岸邊，說著愛我

愛故國的氣若游絲，你沒有離去

你的鎧甲還在最新的干洗店

雕刻時光

桌上那枚蠟燭許久沒被注目，也許是

電力時代來得太快的緣故。我們拉閘

使一束城市歸于寂靜的本質

人們陌生到顫抖，絮語飛出如將死的白鴿

我們到此為止已用完慘淡的一生

然后縫合好嘴唇，品味寡淡水聲下的新痛

你皺眉的間隙，時光側過身子去

不忍注目自己的雕塑神跡般坍塌

春山見

春天悠然見荒山圖景的文人舊居。鳥雀銜來

野枝，鋪陳清酒、舊詩和未盡之言

縱使相逢多不識，滿座嘩然的野獸賓客

塵土成為他們最好的一方手帕

多祈禱，多向內求索，把竹片整日置在心口

推測八個星辰的走向與路途

你所謂的“星途”究竟與我們相差程度幾何

座上如是說。但是平淡，在水里提煉出

茶的澀與甜，荼蘼記事，敘述就如蝴蝶凋落

在未得求索的桌上庭院里羽化

酒不喝更醉人，身旁的紫藤樹與青槐

相繼幻覺成更深的故人，從彼此問詢的汛

期中

敲定來年，兼致許許多多在夜間冷去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