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康
在杰爾穆克的日子,說得上是此行節奏最慢的時候。
美好時光易逝,我依依不舍地打包行李,準備回到旅程的起點也是終點——埃里溫。
載我回埃里溫的,是一輛嶄新的白色起亞轎車。司機善談,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己的家鄉杰爾穆克,這也令我再次回憶起上一段的旅途。當我經歷了幾天的環埃里溫之旅,重返旅途起點時,這個城市再一次給了我不同的感受,以小見大,這或許也是亞美尼亞給予我的,獨屬于這個國家的氣象。
在旅途中遇見一位健談的司機,是一種幸運。載我回埃里溫的司機,一路上向我介紹了很多亞美尼亞的風土人情,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杏子。
當司機說到杏是亞美尼亞的水果之王時,我愣了一下,回想這段時間,在亞美尼亞看到的杏子有的跟雞蛋一樣大,味道也確實與在國內吃到的不一樣。他說,亞美尼亞境內其實有不少礦山,但去挖的人很少,旁人奇怪為什么有賺錢的路子卻不做,面對疑慮,亞美尼亞人都會回答:“我們地上的杏不也是和礦藏一樣的寶貝嗎?”
杏子在亞美尼亞的種植歷史已經有近4000年,亞美尼亞人將其奉為國寶,在國家郵票上也能看見金燦燦的杏子圖案。他們改良了野生杏樹的血統,并讓培育的杏樹繼續向西擴散,最終將杏樹栽種到了地中海沿岸和歐洲大陸。
杏子在亞美尼亞是物盡其用的,果肉可以鮮食,也可以制成飲料,果仁被大量做成果干。在超市、小攤上還能看到杏醬和杏仁糖,味道獨特,可以當做禮物贈送親朋。除此以外,杏木也是亞美尼亞傳統樂器杜讀管(一種雙簧風鳴樂器)的必備材料。
與司機一路閑聊,當車開到一個叫“阿列尼”的地方時,路上突然變得擁堵,路邊停滿了亞美尼亞各地車牌的汽車。人們熙熙攘攘地在各家酒窖面前駐足、聊天。
望著眼前景象,司機告訴我每年10月的第一個星期六,這里會舉行盛大的葡萄酒節,亞美尼亞人會從全國各地趕過來,聚集一處喝酒、烤肉。他強烈推薦下車共襄盛舉,但我時間緊迫,只能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情,讓司機繼續開車。
后來才知道,阿列亞這個看上去極為普通的小鎮,據說是世界上最早釀造葡萄酒的地區之一,在阿列亞村子附近的山洞中還遺存著古老的釀酒作坊。遺址中有葡萄種子、干枯的葡萄藤、葡萄被榨取后的殘余物、初級榨酒器、發酵用的陶土罐、浸過酒的陶瓷碎片,甚至還有喝酒用的酒具,這些東西完整展現了古代葡萄酒釀造工藝的流程。
返回埃里溫的時候,司機選擇了遠離納希切萬邊境的路,因此一路上再也沒有哨所、碉堡和路障,下午3點半不到,車就停在了中央酒店的門口。稍事休息,我便下樓直奔北大街。
在埃里溫,北大街以寬闊的道路、優雅的建筑和國際品牌齊全而聞名。沿街而建的建筑風格多樣,既有傳統的火山巖石砌建筑,也有現代化的玻璃幕墻大樓,充分展現埃里溫融合古老與現代的城市特點,街道兩旁的咖啡館和餐廳也是購物之余不錯的歇腳選擇。
需要說明的是,北大街并沒有單棟的大型商場,所有的購物門店都散居于各大樓的一層門面之中,和印象中典型的購物中心不一樣。北大街同時設有地下購物街,對本地品牌比較感興趣的話,可以在這里找到滿意的產品。地下街在人流動線中間還安排了亞美尼亞傳統樂器展示,提升了購物環境。
埃里溫市區南側,坐落著整個南高加索地區最大的教堂之一——圣格列高利大教堂。圣格列高利,傳說是阿薩西斯王朝的王室成員,也是亞美尼亞的第一位基督圣徒。公元3世紀,他被國王提里達特三世投入深坑(當時為監獄),在深坑里待了14年,最終感化了提里達特三世,使得亞美尼亞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信仰基督教的國家。后來,為了紀念基督教成為亞美尼亞國教1700周年,亞美尼亞使徒教會倡議修建一處宏大的宗教建筑群,圣格列高利大教堂就是主要建筑之一。
從北大街往南,走出共和國廣場就能看到教堂高聳的鐘樓和門廊。和典型的亞美尼亞民族建筑一樣,這座大教堂外立面是用純天然的凝灰巖(一種火山碎屑巖)建成,顯得質樸莊重。
圣格列高利大教堂的八角形前廳中,供奉著從意大利那不勒斯迎回的格列高利圣髑和遺跡,亞美尼亞人用將近4000平方米的面積和54米的頂高來致敬這位他們心中的信仰,民族和國家的象征。
根據官方資料顯示,亞美尼亞菜重油重鹽,本地人更加喜愛食用烤肉。事實上,亞美尼亞的飲食文化融合了中東和高加索地區獨特的烹飪傳統,菜色遠比想象中豐富得多。
在埃里溫,可以嘗到亞美尼亞東部的風味,如果要問當地人有什么推薦的食物,豆醬拌茄子、羊肉湯蘑菇卷餅、烤豬肉配米飯、烤牛排和雞湯等都會被列入推薦名單。亞美尼亞的豆醬拌茄子是最先端上來的前菜。脆嫩的茄子,配上辣豆醬,佐以芝麻和西芹葉,非常開胃爽口。羊肉湯蘑菇卷餅也是一道非常驚艷的菜色,面餅外酥里嫩,卷著烤蘑菇,香氣四溢,蘸上瓦罐中燉煮入味,用料十足的羊肉湯,是凸顯食材原味的巧妙組合。
受到蘇聯時代倡導的城市人口飲食習慣的影響,埃里溫還有不少小食堂,這些餐廳有以自助餐為名的,裝修風格或傳統或現代,烤肉、配菜、主食、小食、飲料都是明檔自選,用料扎實,性價比特別高,相較于現點現做,這種以烤肉為主菜的餐食就顯得更加便捷。
“拉瓦什”(一種薄薄的大餅)是亞美尼亞的國民主食,歷史可以追溯到兩河文明時期,是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拉瓦什的吃法非常像中國蘇北魯南一帶的煎餅,一般情況下,人們通常將未發酵的拉瓦什卷上烤肉、配菜和芝士,做成肉卷,有時也會卷上酥糖做成甜食。
對食客來說,每一片撕好的拉瓦什都是可以任由自己發揮創意的存在,香腸、酸黃瓜、酸奶油醬、酸辣醬、蔬菜、水果,全都可以卷進去。在亞美尼亞人心中,這片能卷萬物的面餅,不僅僅是食物,更代表著食用它的這個民族和國家。
除了拉瓦什,亞美尼亞還有另一道經典的美食“霍羅瓦茨”,這是一種傳統的烤肉串,通常使用羊肉、牛肉或豬肉,配以洋蔥、青椒,提前腌制,確保肉質入味。制作時,用鐵簽穿好,掛在類似于馕坑一樣的爐子里慢火烤制,外酥內嫩。和拉瓦什一樣,這道菜常在亞美尼亞人的家庭聚會和慶典中出現,是當地人分享美好時光的象征。
埃里溫是我旅途的起點,也是旅途的終點。
結束所有行程之后,去機場的路上,亞美尼亞司機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會想從廣袤的中國來到我們這個小國旅行,還沒去格魯吉亞和阿塞拜疆?”
對于司機主動提起阿塞拜疆,我是有些意外的。在我描述了做攻略時掌握的三國風景、民風、飲食、文化、交通狀況的對比之后,他用非常平淡帶著溫和的語氣說道,作為亞美尼亞人,他其實很歡迎阿塞拜疆人來亞美尼亞玩。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曾經就像一個大家庭里的兄弟一樣走動頻繁。他自己也看過巴庫(阿塞拜疆首都)的照片,感覺城市風貌確實是有了不少亮眼的變化,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再去走一走。
準備踏進新航站樓辦理登機手續之前,我看到了茲瓦爾特諾茨機場老航站樓的廢棄塔臺。說是老航站樓,但它實際上是在茲瓦爾特諾茨機場投運19年后,于1980年才建成的。一核一環多連廊的結構,看起來像是科幻電影里的太空基地,充滿了蘇聯人對未來世界的暢想。
2011年開始,老航站樓不再有人維護,站在新航站樓的陸橋上,遠遠能看到天花板石板的剝落和鋼板的扭曲。要知道在當年,這是個旅客停車場,與停機坪距離只有15米,配備地下行李傳輸系統和隱形加油系統,極其先進的航站樓,但在被遺棄僅僅8年之后,就有了倒塌之兆。
舊的時光尚未完全離去,新的時代又未完全明晰。千百年來的亞美尼亞,總會在短暫的高光時刻之后,處于長久的逆境與不放棄的堅守之中,即便如此,亞美尼亞人對信仰的呵護、對文化的堅守、對生活的熱愛始終未曾改變。
此番亞美尼亞之行是我準備時間最長的旅行,從完全陌生的國度,到翻書看資料,查游記去了解;從擔憂交通和衛生,到初見的新奇震撼;從一面之緣的實感,到心悅誠服的欣賞。這趟旅行不光給了我打卡高加索的經歷,更給了我許多思考旅行意義的新角度。
歷史,對于旁觀者而言,是一段故事,對于親歷者,則是切身的喜悅和感傷。如果可以,建議大家多花些時間在這里停留,看看這群和我們有著相似歷史回憶的人們的生活,體驗另一種穿越數千年的獨特文化,也在南高加索的杏林花架、溫泉高山中感受小國亞美尼亞的大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