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味龍膽花藏藥方劑的藏中醫理論解析與優勢病證探討

楊 帆 鄺婷婷 明吉措姆 邱曉軍 白瑪群仲 葉 瑩

十味龍膽花制劑（十味龍膽花顆粒和十味龍膽花膠囊）是藏藥現代化的代表品種。上市20 年來，為藏醫藥文化的傳播、藏醫藥事業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但是，由于產品的藏中醫理論目前不夠明確系統，藏醫、中醫師無法準確理解和精準使用，導致產品在高原以外的其他區域推廣受限，無法為更廣泛的醫務工作者和患者服務，因此，本文通過梳理十味龍膽花制劑的藏醫組方和中醫組方理論，比較其異同，探索其優勢應用場景，以期為該品種的后續研究和運用奠定理論基礎。

1 十味龍膽花組方藥材介紹

該方最早方劑名為十味龍膽花丸，始載于公元19 世紀著名藏醫藥學家迷旁·朗杰加措編著的《醫方甘露精華》，后由西藏自治區藏醫院藥物研究所經過長期臨床試驗證實其療效確切，將本方收載于西藏自治區藏醫院藥物研究所編著的《新編藏藥配方》及《藏藥標準》中[1]。本方在藏區已有數百年的臨床應用歷史，主要用于呼吸系統疾病的治療。該方的傳統用藥劑型為丸劑（院內制劑），目前市場上顆粒劑和膠囊劑應用更廣泛。

盡管該方功效主治明確，藏藥基原清晰，藥用部位明確，但藏醫和中醫的組方思想和對藥物的認識有一定差異，中醫醫生無法精準運用。以下就此方劑相關的藏醫背景知識進行詳細介紹。

2 藏醫理論及組方描述

藏醫理論認為，隆、赤巴、培根是組成身體的三大因素，隆，類似“風”或“氣”，很多典籍也譯成“龍”，其含義比中醫的風或氣更為廣泛。它的功用是主呼吸、血液循環、肢體活動、五官感覺、大小便排泄、分解食物、輸送飲食精微，是維持人體生理活動的動力。隆一旦失調，就會出現心、肺、肝、胃、腸、腎、骨、膽、血液等部位疾病。赤巴，譯成漢語是膽或火，其含義比中醫的膽或火更為廣泛。它的主要功能是產生熱能，維持體溫，增強胃的功能，長氣色，壯膽量，生智慧等。赤巴失調將導致體溫、消化等改變，出現眾多熱癥。培根，譯成漢語是涎，相當于中醫的津、涎，但其含義更為廣泛。它的功能是磨碎食物，增加胃液，使食物消化吸收，司味覺，供人體以營養和輸送體液，保持水分，調節人體的瘦胖，使睡眠正常，性情溫和等。若培根失調則引起脾、胃、腎的機能紊亂而致病，其增長將導致痰液增多。

人體健康時三者是平衡協調的，但當其中之一偏盛或偏衰則平衡被打破導致疾病發生，出現增多、耗損、紊亂，表現出相應癥狀。所有疾病歸納起來總體分為熱性病和寒性病，隆病、培根病、慢性病屬于寒性病，赤巴病、血病、急性病屬于熱性病?？傊畏ā昂邷刂?，熱者寒之”，此與中醫相類似。

藥治方面，隆病應當用味甘、酸、咸，性潤、重、軟的藥物；赤巴病應用味甘、苦、澀，性涼、稀、鈍的藥物；培根病應用味辛、酸、澀，性銳、糙、輕的藥物[16]?！端牟酷t典》第十九章講到藥物配伍考慮的三大因素：藥物的藥味、化味（指藥物在胃部消化后的藥味，甘味和咸味被消化后變為甘味，酸味消化后仍是酸味，苦、辛、澀消化后是苦味）和性能，對十味龍膽花各藥材之性味、化味分析，龍膽花味澀、苦，化味苦，性涼；烈香杜鵑味甘、澀，化味甘、苦，性溫；小檗皮味苦，化味苦，性寒；矮紫堇味苦，化味苦，性涼；馬尿泡味甘、苦，化味甘、苦，性涼；螃蟹甲味甘、苦，化味甘、苦，性平；藏木香味甘、辛、苦，化味甘、苦，性溫；雞蛋參味甘、苦，化味甘、苦，性平；甘草味甘，化味甘，性平。該方中苦味藥材所占比例最大，部分有辛味和甘味，化味的角度分析仍是以苦味藥材為主，輔以甘，全方性寒涼，治以赤巴增多為主的疾病。

十味龍膽花從藏醫熱證的角度更易于精準理解其作用病證和階段，《四部醫典》第十五章熱證擴散治法中談到了熱證的擴散期[16]，也稱熱證增盛期，此期由于熱證成型（或稱熱癥成熟），主要病因是赤巴，總癥狀為脈象洪而有力、實而速緊；尿色赤黃、味濃、蒸汽大；痰多，其色赤黃；口干口渴、喜涼爽；身上汗味臭而難聞。當發病部位在肺部時，其具體癥狀包括氣短、胸背刺痛、頭眩暈、喘氣、音啞、心肺叩診若鈴、夜間臨睡時咳嗽多、面容腫脹，此即肺熱擴散期。治法服用涼藥清殺，清消熱癥。同時也要服用降“隆”的藥物，以防疾病擴散及激化。此階段治療要點便是及時有序地消除各種癥狀。在2020 年西藏自治區藏醫藥管理局印發的《西藏自治區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藏醫藥防治方案（試行第二版）》中十味龍膽花丸（顆粒）用于清消熱癥[17]。

結合中藥材的性味功效、化味分析及占堆等[18]對十味龍膽花方解基礎上進行了細化總結出十味龍膽花藏醫方解如下：方中龍膽花清肺熱，川貝母治胸急熱痛，甘草治肺病、祛痰[19]，三者合用清胸腔及肺部熱癥，化痰、潤肺、止咳；烈香杜鵑[2,19]治隆、赤巴、培根諸病及肺病，喉炎音啞，氣管炎，肺氣腫，氣喘等癥；螃蟹甲治培根寒證[19]。矮紫堇、藏木香清“龍”血合并癥[18]；小檗皮、馬尿泡清熱消炎[18]。諸藥合用，治肺熱咳嗽痰多、咽部及氣管發炎、呼吸困難等病癥。方中龍膽花、列香杜鵑、川貝母為主藥，清熱消炎，潤肺，化痰止咳平喘；矮紫堇、藏木香等其他藥物輔助消炎、祛痰平喘、止痛。

上述龍血合并癥即為血隆病，隆接近于中醫的氣，能使呼吸運行，增強體力，使五官功能正常及意識清楚。此病為遍行隆紊亂，遍行?。ㄓ纸型ㄐ新。┚佑谌梭w內最重要的五臟中的心臟，運行于聯絡人體上、下、內、外的血管和七精華物質運化的孔道之中。功能是將血液等飲食生化的七精華，運輸到全身各處，推進循環，主司四肢舉止、屈伸、行走等運動，閉啟口眼等孔竅，司理語言和思考。體內氣血擾亂而妄行所發疾病，又稱血隆上壅病。病因包括饑餓，多夜不眠，長期寒風吹襲引起，講話過多，聽聞噩耗，過度悲傷，久聞大水喧嘩之聲，久居風雨寒冷地區，過食性涼、粗糙無營養的飲食等，引起體內固有的隆激增，此為隆上壅??；體力、語言、思維三者勞作過度，曬日烤火過熱，引起血壓增高，稱血上壅癥，兩病合稱為血隆上壅癥。癥見呼吸急促，氣壅上喘，口舌干燥，口渴引飲等，矮紫堇清血熱、藏木香理氣，使血隆減少，遍行隆恢復正常。另外，血隆上壅病與培根病并發，此方中藏木香、螃蟹甲解培根病?！端牟酷t典》在第三十五章肺病治法中提到肺是培根的依附之處，肺病發病是由于隆、赤巴、培根、血液等失調引起，培根性本寒涼，容易導致津液凝滯，凝而成痰。因此肺部清培根病十分重要，飲水、進食了酸腐飲食和變壞桶酥及鹽類、鹽熏、感冒、勞累過度等原因而致病。從中醫的角度來看即為痰熱壅肺證，同時又兼血瘀。肺失清肅郁而化火，痰熱日久損傷氣陰，氣損導致氣化津液無力，損及肺朝百脈，可致血瘀。從現代醫學的角度更類似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急性發作期，其主要病機就是痰瘀互阻[20]。

根據上述理論，十味龍膽花在藏醫適用于感冒疫癘的喉頭疼痛、咳嗽；肺病的肺熱痰多、呼吸不暢等病癥。藏醫認為，呼吸不暢癥（呼吸困難）是由于食物不消化引起培根激增，痰液堵塞氣管所致。根據癥狀的輕重分為5 類：第1 類輕微的呼吸不暢，癥狀是飽食后呼吸不暢，無需治療；第2 類夜間呼吸困難，癥狀是培根堵塞氣管，多痰、痰鳴、音啞，影響睡眠，胸痛；第3 類呼吸困難，呼吸不暢，聲音低沉；第4 類嚴重的呼吸不暢，行走時氣喘，多痰；第5 類氣涌，癥狀是培根堵塞氣管，呼氣尚可，吸氣困難。由于具有螃蟹甲和藏木香兩味藥物，十味龍膽花對呼吸不暢癥由培根增多引起的多痰及其導致的氣管堵塞具有確切療效，同時雞蛋參、甘草，味甘，具有健脾、補脾之功效，正是一祛一補，標本兼固，這與中醫“脾為生痰之源”的理論相吻合。

3 十味龍膽花的中醫適應證型及組方理論

上述從藏醫理論的角度分析了十味龍膽花的組方理論及適用證型，在中醫十味龍膽花適用于證型為痰熱壅肺的咳、喘、哮等疾病。病機為痰邪（痰熱、痰濕）內生，邪熱蘊肺，痰熱壅滯[21]。治法以清熱化痰，宣肺平喘為主。根據公開發表的十味龍膽花相關臨床報道，該方臨床主要用于上呼吸道感染咳嗽、急性氣管-支氣管炎、慢性氣管炎急性發作、社區獲得性肺炎（CAP）、支氣管哮喘和慢性阻塞性肺病急性發作，常與西藥聯合應用，能顯著提高臨床有效率[22-36]。

根據方中藥物劑量及功效來劃分，該方中龍膽花、烈香杜鵑、川貝母清熱、止咳、化痰，為君藥；矮紫堇、小檗皮、螃蟹甲、川貝母、馬尿泡清肺熱、化痰、止咳，為臣藥；雞蛋參、藏木香健脾理氣化濕，為佐藥；甘草止咳化痰，為使藥。從性味來看，龍膽花、小檗皮、馬尿泡性寒，川貝母性微寒，矮紫堇、螃蟹甲性涼，雞蛋參性微涼，烈香杜鵑花和甘草性平，但此方用生甘草，性偏寒，僅藏木香一味性溫，因此全方偏寒，味苦。從功效上適用于熱證，其清熱化痰功效尤甚。此外，雞蛋參和藏木香健脾理氣化濕為本方特色，全方雖苦寒卻不傷脾胃，清熱祛痰兼健脾化痰，使得祛痰功效更佳。

4 十味龍膽花藏中醫理論異同及討論

藏醫藥是藏族人民在同大自然的長期斗爭過程中積累的經驗和吸納外來醫學精華而逐步形成的較為完善的醫學體系，是在古代藏醫、中醫藥學基礎上又吸收了印度、尼泊爾、阿拉伯等地的醫學集合而成。因此很多方面與中醫理論體系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本次十味龍膽花組方理論的相同點和不同點分析如下：

4.1 相同點

首先從疾病寒熱來說，無論是藏醫還是中醫均屬熱證范疇。其次從主要和次要癥狀來看，十味龍膽花治療中醫的痰熱壅肺證，該證為熱證、實證。主癥：咳嗽，痰黃，痰黏稠，舌質紅，舌苔黃膩，脈滑或滑數；次癥：痰多，咳痰不爽，口渴，胸悶，發熱，大便秘結。與上述癥狀相似，如咳嗽痰多、胸悶氣喘、口渴等，藏醫仍屬于肺部熱證的范疇。

4.2 不同點

1）在病癥方面，中醫痰熱壅肺證以咳嗽、痰多、痰黃為主，用于咳嗽（包括西醫的急性氣管支氣管炎和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作等）或以咳嗽為主要癥狀的疾病。但目前該方運用于以呼吸困難、喘息為主要癥狀的哮病、喘病等報道較少。而藏醫理論中則強調了化痰潤肺的功效以及清除龍血合并癥的“呼吸急促，氣壅上喘”，可見藏醫運用該方平喘。高原低氧，動則氣喘，呼吸困難人群較多，若證型為肺熱，使用本方效佳。因此，十味龍膽花制劑可能的優勢適應證應該包括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作、哮喘發作、肺氣腫等。2）在運用階段方面，中醫使用本方多用于相關病癥發作期癥狀緩解，運用于痰熱證期。而藏醫將十味龍膽花制劑運用于熱證的定位體現出其更多是預防疾病轉變和癥狀的加重，即該方在相關病癥由輕加重，由寒轉熱，由表及里的過程中發揮著更大的作用。這提示今后該方的臨床研究工作可以更多的考慮其預防的作用，尤其是在穩定期轉向發作期之間的危險窗期，而不僅僅是急性發作時運用，如在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作危險窗期運用十味龍膽花制劑干預是否能夠促進恢復轉入穩定期。

綜上所述，從十味龍膽花制劑的組成、配伍特點和功效來看，體現了藏醫治療呼吸系統疾病的特色和優勢，不僅僅是清理肺熱，更立足于隆、赤巴、培根的平衡，整體調節，標本兼治，藥物配伍合理全面，安全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