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醒悟叫醒

魚不惑

升高中時，因為在廣州補錄失敗，我不得不回到闊別許久的農村老家讀書。爸爸幾經聯系，在隔壁鎮找到了一所比較好的高中，所幸我的分數加上一個從未見過面的遠房親戚的“介紹”，我得以順利入讀。

“你大了，可以自己去吧？”爸爸這句話似在問我，實則根本沒打算送我到新學校。于是，開學第一天，我一個人拖著一床被子和一只紅色的大桶在斑駁的樓道間吭哧吭哧地走著，一直吭哧到最后一層，才找到我的宿舍。那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宿舍，足足能容納22人。

比宿舍更大的，是滿滿當當坐了70多人的教室，按照號數我只能坐在貼墻的最后一排，我伸長了脖子也只能看到烏泱泱的一排排后腦勺。

看不到黑板，聽不清老師在說什么，這樣的聽課狀態使我異常難受。我經常拿筆戳前排的男生，讓他把頭低一低，肩膀挪一挪。

有次他轉頭對我說：“你知道這里有多少人能考上大學嗎？”

我搖頭，這里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那么陌生。

“五分之一吧?！彼钢懊鎺讉€聽課很認真的人對我說道，“看你那么認真，你應該也是那五分之一?！闭f完扒拉了一下我桌面的筆記。

第一次考試的結果如他所言，我排在了班級第十七名。雖然在那“五分之一”中，但我的學習狀態特別差，這種差如同我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也沒有被老師看見。這種差是內心的抵觸與抱怨，有一種索性不看黑板、趴著睡、埋頭玩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萌生。

剛到這里時，我下定決心要把這里當作我華麗青春的起點，可如今裁判已吹哨，而我還在起跑線上左顧右盼。

在那里，在那時，從未有人告訴我，我的未來與桌面上的“語數英政史地物化生”這幾本書有著怎樣密切的關系；也沒有人告訴我，班級第十七的名次能上哪個大學；更沒人告訴我，一節節睡過去的課是生命中無法往復的時間，每一刻，都不會重來。

我于渾渾噩噩間走完了高一。記得那天是文理分科的日子，班主任進教室后一言不發，站了許久，他的目光已經把教室掃了好幾遍。有些人在等他說選文選理的區別；也有些人識趣地搖醒同桌，而同桌則睜開惺忪的雙眼，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后繼續趴下。

幾次迎上他的目光，我都有股莫名的緊張。他緩緩走下講臺，順便拍了拍趴著的同學，然后才對我們說：“你們說，在你們長大后會不會有時光機？”

我們被他的這句話弄得面面相覷。

他接著說：“那我們就假設有吧，今天，未來的你乘坐時光機來到我們教室的窗外?！辈坏人f完，大家似乎都把目光轉向了窗外。

“同學們，你應該最了解你自己，你覺得‘他希望你選什么？”在他說出這句話后，我聽到教室里傳來了幾聲笑聲，似嘲諷，似譏笑。笑這個并不成立的問題，笑自己何必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這笑聲，他提了提音量，說：“讀書，也許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再頓了頓，繼續說，“卻是你們最好的出路?！痹谒f這句話時，我又不小心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心虛地又一次看向窗外。

窗外的我，你來做什么呢？我想，回到過去的唯一理由，不就是彌補遺憾嗎？

班主任的話以及空蕩蕩的窗外似乎撬起了我心里的一塊磚，我認認真真地思考該選文科還是選理科，甚至暗暗發誓，這就是我新的起點。

當時普遍都是認為理科好，我也這么認為，所以就算物理聽得云里霧里，我還是選了理科。事實證明，那條人多的路并不適合我。走出去許久之后，我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可是已無法返回，且還不知道下一個路口在何處，只有努力向前。

于是，我用學文科的方法笨拙地學理科，才發現古人言“勤能補拙”確實是對的，最好的一次排名沖到了班級第七。這第七來得那么的不容易，我幾乎是竭盡全力。

我與有的人總有一段距離。距離因這些而產生——在我昏昏欲睡時，有的人清醒地跟著老師的思路；在我賭這道偏題不會考時，有的人已換了一本又一本的錯題本；在我抱怨學習氛圍時，有的人爭分奪秒地沉浸在試題里……

高考成了名為“高中”的青春休止符，它代表著這首只奏一次的歌曲已經奏完，而我的這首青春之歌里有太多的后悔與遺憾。

今后的無數個夜晚，我仍會想起那所高中。我曾埋怨它將我熱愛幻想的心踩得生疼，責備它讓我的青春七零八落，可它卻笑著細數出我那么多節趴著睡覺的課，那么多次“明天再做”的念頭，以及那么多個自以為是在對抗世界的幼稚舉動。那些時間，我曾給得干脆，如今卻悔得透心。

所幸人總有醒悟的時候，或早或晚，或正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