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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塵(組詩)

2024-03-30 03:44趙雪松
揚子江詩刊 2024年1期
關鍵詞:拂塵門把手無題

趙雪松

我無法超越一步一步穩穩走著的牛

窄窄山道上,

牛一步一步穩穩走著。

汽車被幾頭牛阻在后面。

我狂摁喇叭,

那聲音像鞭子

一鞭一鞭抽過去。

牛不慌、不躲,

仍然一步一步穩穩走著,

好像在田里拉著犁呢。

叫聲

活過大半生,

有許多聲音逐漸喑啞、丟失,

唯有羊的叫聲不滅。

那是一只小羊

挨餓的叫聲,

在一片空曠里迷路

找媽媽的叫聲,

被牽著走向餐館的叫聲,

我一直摟著它寫作、活著。

拂塵

一把拂塵,

手柄是一只黑色牛角,

白色透亮的撣毛

來自一頭牦牛,

拂動雪山的純凈。

我把它像鏡子一樣掛上墻。

——剛一掛上去,

我的屋子里就塵土彌漫,

床上、桌上、書柜上甚至

我的手稿里,詩行中——

平時很干凈的地方此時到處

布滿灰塵;

我身上、頭發上、眼睛里

也是塵埃遍布。

“我心尚且純潔”——我一直這樣認為,

但現在我不敢保證。

并且,我的靈魂里

也缺少一頭塵世之外的牦牛。

昨夜被拉長數寸

一只麻雀在昨夜死去,

晨光仍然照耀它。

它發出過最后

一聲鳴叫,沒有回應。

一顆星

滑落進一個人的夢中,

滿是燃燒后的灰渣——我相信

昨夜被拉長數寸。

而草葉上的露珠經過漫長一夜的凝聚,

變得碩大、晶瑩。

在黎明盛大出場中,

它放棄自已,

像一個人收斂悲心,隱去面龐。

外婆

暖烘烘的陽光里

我又看見外婆,

拿個小馬扎坐在那里,

給我講好人有好報的故事。

那故事像一塊糖

深深吸引我。

蜜蜂來聽,小螞蟻也來聽。

她講了一遍又一遍,

講著講著她不見了,

她融化了,我也融化了。

父親

爐門開啟,

我無色、無味、無形的父親

被一只機械臂推出來。

——父親什么都沒有了,

他不能再呵斥我,

不能再拿眼瞪我,也不能再

揚起手恫嚇我。

他膝蓋骨多年疼痛,

走路一瘸一拐——我因此

經常逃過小小“劫難”。

那塊膝蓋骨已化作灰末

再難分辨。

父親什么都沒有了。

當我抱著骨灰盒出來,

天色已暗,

我又聽見他讓我最煩的一句話:

晚上早些回家。

門把手

盥洗室的門把手壞了,

是父親弄壞的,

我一直沒修。

門關不上

只能虛掩。

父親去世已十年,

他留下的東西

早已蕩然無存;

甚至他的相貌

也開始模糊。

唯有這個壞了的門把手

始終醒著,

沒有死去。

讓我一天里能多次

想到他,

甚至清晰地看見

他的手用力一擰的動作。

那扇通向他的門

一直虛掩著。

它們本可以順流而下

溪水清冽,

幾條小魚逆流而上。

它們正翻越一塊小石板,

沖下去,又上來,

循環往復。

相持中,它們奮力劃水,

可那相持是如此短暫!

它們本可以順流而下,

就像此良夜:

山中萬籟俱寂,

我的心與山月、樹木、峰巒深深應和。

但我還是久久難忘

那幾尾小魚的身影,

夢中,為它們鼓勁加油直到天明。

無題

都交出去了:

色彩,氣味。

滿屋子的枯枝敗葉,

絲瓜、蘆葦、蓮蓬——

枯干得只剩骨架。

我把它們掛在墻上,

插入瓶中;

都交出去了:

黑暗,擠壓,火的燃燒——

我手中一塊鐵礦石,

只剩下粗硬、單調的嶙峋;

我也正在被交出去,

但還沒有交完。

不再氣喘吁吁奔赴什么,

和什么都已交出

后的那種安靜、樸素、干凈

已經在我心中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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