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燠溽·懲處·超越:宋代謫宦的嶺南書寫與君臣博弈

2024-04-09 08:58蔡龍威李晶晶
理論月刊 2024年3期

蔡龍威 李晶晶

[摘 要] 宋代謫宦從廟堂館閣貶至重譯嶺南,伴隨著生活場域的巨大轉捩,其身心遭罹前所未有的燠溽痛苦體驗。而這一歷程中亦蘊蓄著諸多權力話語:一方面是宋廷以此作為威逼、懲處和籠絡同化謫宦的手段;另一方面則是忠鯁不撓的謫宦們從物理、心理和精神境界等角度對身心遭遇進行抵御、消解和超越的過程,凸顯出宋廷與謫宦之間參錯重出的權力統治與反抗斗爭的博弈關系。

[關鍵詞] 宋代謫宦;嶺南書寫;君臣博弈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3.016

[中圖分類號] I206.2?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4)03-0151-10

基金項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項目“宋代流貶江西文人遺跡資源的分類整理與文學研究”(ZGW23102);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項目“類型學視野下漢語平比范疇的互動承繼系統研究”(YY19201);東華理工大學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南宋寧、理二宗朝貶謫詩人群體研究”(DHBK2019333);東華理工大學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現代漢語平比范疇的認知語用研究”(DHBK2019334);撫州市社會科學規劃課題重點項目“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的湯顯祖嶺南貶地詩歌書寫研究”(23SK04)。

作者簡介:蔡龍威(1981—),男,東華理工大學文法與藝術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李晶晶(1980—),女,東華理工大學文法與藝術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

有宋一朝,朋黨傾軋,爭權奪勢的斗爭異常激烈,可謂“一唱百和,唯力是視,抑此伸彼,唯勝是求。天子無一定之衡,大臣無久安之計,或信或疑,或起或仆,旋加諸膝,旋墜諸淵,以成波流無定之宇”[1](p119),在此等以力主和議為國是的時代背景下,貶謫或是流放成為宋代士人生活中的常態而具有了某種普遍性和必然性。據統計,整個宋朝被貶至嶺南的官員多達491人①。相似的坎壈經歷體現在其嶺南貶謫詩文中,又以身體對重譯嶺南燠溽氣候的感知描寫最為引人矚目?!叭怏w也直接卷入某種政治領域;權力關系直接控制它,干預它,給它打上標記,訓練它,折磨它,強迫它完成某些任務,表現某些儀式和發出某些信號”[2](p27),在此意義上的肉體并非只是單純的物質器官,實際上更是“政治肉體”。從這個角度來看,宋代嶺南謫宦身心所遭逢的苦痛與折磨,不單是對嶺南燠溽氣候的客觀描摹,更是在直接或間接、有意或無意地反映著深層次的權力控制與抵御抗爭①。但在當前的宋代文學研究中,對嶺南謫宦詩文此方面的關注程度和挖潛深度,還遠未能與其該有的實際意義相埒,亟須引起重視。

一、燠溽之苦:對嶺南謫宦身心的折磨

嶺南為五嶺(越城、都龐、萌渚、騎田、大庾)之南②。作為我國緯度最低的地區之一,嶺南在風候上的燠溽特征很早即為古人所論載?!秴问洗呵铩吩唬骸澳戏綖檠滋??!盵3](p85)到了宋代,嶺南又有“炎荒”之稱,一些史料形容為“南方火行,其氣炎上”[4](p39)。加之宋代政潮劇烈等酵素,其時謫宦多貶竄嶺南,形成“五嶺炎蒸地,從來著逐臣”[5](p18281)的現象,以至有“嶺南人見逐客,不問官高卑,皆呼為相公,想是見相公常來也”[6](p80)。在宋代相關歷史遺獻當中,多有戍守嶺南的甲卒因雨僝云僽和兵亂征戰而“死者不可勝記”[7](p163)的敘載。因此,出于更有震懾力地懲處謫宦的目的,朝廷有意識地將其貶往嶺南炎荒蠻所,所謂“放臣不宜與善地”[8](p2156)是也,這進一步加劇了其時“姻親故人張飲松江,皆以炎荒風土為戚”[9](p1)的惶恐不安情緒。

從地理氣候角度看,謫宦們一踏入絕塞邊徼的嶺南,最為深切的感觸就是“海外炎溽異?!盵10](p182)的氣候。從氣象學上來說,人體體感溫度的氣候舒適度在18—28度[11](p3),超過28度即會感到不舒適。而嶺南終年的氣溫均較高,特別是在春夏秋長達十個多月的時間里其平均溫度均可至28度以上。因此,在這樣終歲高溫的氣候環境當中,人體的燥熱之感主要是由高溫觸發的。氣溫愈高,維持的時間愈長,人的體感熱度就愈發明顯。此外,“偏熱環境下,相對濕度對人體熱感覺的影響隨環境溫度和相對濕度的升高而增大”[12](p82)。這主要是因氣溫高于人體正常溫度37℃時,人體需不斷地通過汗水的蒸發而向外散消冗余熱量。此時,若人體周遭的空氣濕度持續加重,汗水蒸騰的速率就會減緩,從而讓人感到更為郁熱。而嶺南由于河流縱橫,雨水滂沛,加之高溫的催化作用,極易導致人體產生“郁勃蒸熏”[4](p169)之感受。正所謂“嶺南既號炎方,而又瀕海,地卑而土薄。炎方土薄,故陽燠之氣常泄;瀕海地卑,故陰濕之氣常盛”[13](p274)是也。再者,史載這一區域地貌“諸山環峙,為屏八甸”[14](p523),“山林翳密”[15](p2248),致濕熱之氣難以擴散,令人更感悶熱。謫宦鄭剛中有詩句形容為“渴暑四圍如甑釜”[16](p19101),可謂不刊之論。

從生理角度上看,嶺南炎溽風候會對謫宦身體器官功能造成多方面的損害。有研究表明,在偏熱環境下,胸腹熱感覺對人體熱感覺影響最大,會導致“腹脹成蠱”[17](p195),“人多患胸中痞滯”[18](p296);其次是頭部熱感覺對人體熱感覺的影響,“憎寒壯熱,頭痛尤甚”[19](p236);再次是熱感覺對人體支干的影響,“病者多腰膝重疼,腿足寒厥”[20](p2);更嚴重的是嶺南燠溽氣候會導致肢體運動功能受限,“賤軀得重膇之疾,行立皆妨,殆為廢人矣”[21](p86),“今一臂重痹,幾不能舉”[22](p1085),以致落下偏癱之疾。對此,北宋鄭獬有《戍邕州》詩云:“病者如倒林,十才起四五。偶有脫死歸,扶杖皆病僂?!盵23](p6823)應為不虛。至于染炎瘴后的具體痛苦感受,宋代李覯在《寄祖秘丞》一詩中曾云:

是年之季冬,舉家纏疫癘。老母尚委頓,微軀蓋螻蟻。形骸非我有,魂魄與心離。權柄在鬼物,功力非服餌。曉突誰能炊,午關猶未啟。荏苒再周月,幸會天不棄。春風動枯槁,甘雨澆根柢。行行夏交秋,吉微兇不替。高堂何戚戚,疾病日攢萃。一夕脾臟間,發泄不復止。詰朝問無言,目瞑口齒閉。號呶諸兒孫,雜沓大鼎沸。嗟哉當彼時,誠恐弗可諱……薄暮乃復蘇,踰旬僅知味。[24](p4297-4298)

詩歌不憚其煩地描述了染炎瘴后屢現的精神倦怠、機體功能障礙等一系列癥候,可以看到嶺南炎溽風候對人體的嚴重損傷。

從心理維度上看,現代醫學研究表明,“高溫、高濕、陰雨以及一些異常天氣事件,都不利于人的心理健康”[25](p113)。嶺南燠溽的風候極易棖觸謫宦因心情抑郁而產生負面的情感,宋時士林因之普遍抱有視南宦為畏途的駭懼心理。對此,楊萬里生動地寫道:

官吏之行者,若江淮之間,道里之遠,饑寒之恤,猶忍言也;至于二廣,則風土之惡,瘴癘之禍,不忍言也。父母妻子哭其去,又哭其皈;去則人也,其哭猶忍聞也;皈則喪也,其哭不忍聞也!大抵去而人者十焉,皈而鬼者七八焉,而人者二三焉;二三人者雖不死而死矣,何也?病也。病而全者,又十而一二焉。外路之官吏何辜,而使之至于此也?[26](p522)

正因前人赴嶺南“去者罕得生還”[27](p4465)的危厄境遇,致使謫宦對流貶嶺南警懼不已。因此,對于宋代謫宦來說,若“從此更投人境外,生涯應在有無間”[28](p2749),被貶謫流放于嶺南,如若生命都無法保障而“終作蠻夷之鬼”[29](p281),還何談兼濟天下的士大夫宏愿呢?

此外,“兩宋時期是我國氣候的第三個寒冷期”[30](p46),這主要是就中原地區而言的。而宋時嶺南的風候依舊是以高溫多雨、冬暖夏濕為主要特征。一個顯著的例子便是“貢象之役……欽州境內亦有之”[31](p214),且“多鸚鵡、孔雀、象獸”[32](p249),表明宋時嶺南的炎溽風候適宜這些熱帶動物的繁衍生息。于是,積習于中州地域冰冷期氣候的謫宦們,流貶到了燠溽之嶺南,必然會產生分外強烈的不適熱感。當然,在上述諸多事實的表層之下,還潛隱著宋廷統治階級權力控制與謫宦對此進行抵御反抗等諸多重要問題。

二、懲處與同化:宋廷統治集團的控制策略

作為被統治階級委棄泥涂的人群,宋代嶺南謫宦多有出于狷介秉性而不愿與宮闕同流合污者。故而,有效宰制乃至同化謫宦就成為宋廷亟待處理的重要統治命題。歷時來看,與宋代官員貶黜相關的制度措施較為復雜。大體來說,“對犯法或違紀、觸忤朝綱官員的罷黜,主要從經濟財產、資格、待遇、職務、人身自由五個方面予以懲處”[33](p18)。而宋廷這種全方位、系統化的懲處措施,其主要鵠的在于迫使謫宦順服就范,這在宋代嶺南謫宦的蹭蹬人生中不斷地上演。其中,貶黜作為統治者進行懲處訓誡的重要手段,在宋廷控制乃至同化謫宦的過程中具有獨特意義。

(一)流貶蠻荒:以燠溽空間環境對謫宦進行身心懲處

宋廷流貶謫宦到嶺南,是一種帶有濃厚政治意味的身體馴化行為。

首先,統治者通過將謫官流貶至燠溽蠻荒邊地,對其發出警示信號。相對于炎熱的邊疆嶺南,宋時中州乃為風候較舒適的地域。宋廷將謫宦流貶至燠溽的極邊異域,給予謫宦以極大的身體之痛和心靈震撼,從而能夠充分彰顯統治者生殺予奪的無上權力和威嚴。從謫宦生活空間看,這些成長于溫暖氣候條件下的中原文士,從小就形成了對溫潤和緩環境的身體適應。所以,相較于中原溫暖的氣候,這些士人對于貶地嶺南的炎濕氣候感受更為敏銳。體現在其創作當中,則是“炎”“蒸”“溽”等詞的高頻出現。人體生理感官上的這種高度敏感特性,給統治者提供了得以充分利用的機會。他們將謫宦流貶于“南土四時盡熱”[34](p337),“天氣卑濕,地氣蒸褥”[35](p77)的炎溽氣候環境當中,致使其“胸中痞滯”[18](p296),甚至“壽夭無定”[35](p77),通過加劇其身體感官上的不適乃至痛覺,以達到警示懲處的目的。

其次,如若上述懲處措施仍不能達到馴服同化謫宦的目的,宋廷就會進一步動用更為嚴厲的懲處手段,于是不斷拉伸延長滯留嶺南的時間跨度就成為重要選項。如李光四次被貶,謫居貶地十七年;胡銓于屢起屢躓中,謫居嶺海達十九載;而趙鼎的屢次遭貶是從紹興九年(1139年)開始的,先是被貶泉州,后來移至漳州,再次被責潮州安置,最后又被貶遷到更為偏遠的吉陽軍,直至流貶到死。這樣長時間殘酷的流貶懲處給謫宦們帶來的不只是身體上的苦痛,更有精神上的無盡折磨。由此產生的暌違棄逐感使他們在內心深處極易遭受孤獨難耐的情感折磨,于是此時期嶺南謫宦的文學作品中大量出現了諸如“孤”“獨”“寂”等字詞,用以表達其鏤心刻骨的悲愁情感體驗。他們不停地悲吟嘆息:“撫孤影以自憐”[36](p164),“千里孤光一樽酒”[37](p18429),“寂寞書生對一燈”[38](p17732),等等,感慨孑身流貶異域蠻荒的孤苦落寞之情。同時,伴隨這種孤獨感而生發出濃郁蕭索哀怨的悲涼情緒,出現了大量具有凄苦意象的字詞,如“淚”“苦”“荒”“冷”等;“苦語馀辛酸”[39](p19986),“野草荒煙正斷魂”[40](p21573),“時復看云淚橫臆,晚來幽獨恐傷神”[41](p273)等詩句在在有之,由此可知心理情感上的折磨對宋代嶺南謫宦精神上的傷害更加巨大。這種打擊對習慣于中原殊恩厚渥生活的文人們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此時期很多類似題材的作品,都是謫宦們在漂泊羈旅的年歲中,懷著無窮的孤愁寫就的。

(二)孤立監視:以權力網絡對謫宦進行身心摧殘

宋廷統治者對于流貶嶺南謫宦的身心控制程度,可謂無遠弗屆。具體來說,流貶至嶺南的謫宦們,其在地理方位意義上的行藏是被嚴格限定的。對此,宋廷自有一套深文周納的章法,針對人身自由的降黜措施,根據距離和嚴重程度,主要包括居住、安置、編管、羈管、禁錮、呈身等一系列制度規定,如“諸責降安置及編配羈管人所在州常切檢察,無令出城及致走失,仍每季具姓名申尚書省”[42](p295)等。

首先,宋廷會刻意強化“禁謁”監視力度,在謫宦周遭布置各種或顯或隱的眼線,致使謫宦們稍有不慎即會慘遭訾毀而罪加一等。這使得謫宦們時刻處于萬馬齊喑的險惡政治環境當中,無論做什么、怎么做,都需要格外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兇險境遇決定了謫宦們不敢輕易相信他人,如“張浚謫永州,杜門不通人,惟穴墻以通薪水”[43](p2775)。同時亦使得謫宦們的故交好友因懼禍而力避與之唱予和汝。嶺南謫宦們不僅同遠方的金蘭之契面臨著“天涯會面難”[9](p66)的窘境,即便是在蠻荒貶地遇到平生故人也“視若不相識”[44](p193),而“鄙遠多遁藏”[45](p16383),甚至到了“終年寡儔侶”[46](p684)的孤苦境地。

再者,對于流貶嶺南的高級謫宦,除了要遭受到宋廷嚴密的監管外,還時常會被其燕居閭里的周遭宵小欺辱,人格尊嚴幾喪失殆盡,以至于嶺南謫宦李光憤而發有“死在旦暮,八十老翁,豈堪摧辱如此耶”[47](p579)的怒號。對此,謫宦鄭剛中在其《岳陽道中》中亦有具體描述:“旁有酒肆,終日不售。予往沽之倍貴,謂予無占位牌,詐官也?!盵48](p19134)可以說其所受凌辱處境幾與囚徒無異。為此,朝廷不得不特旨詔令“沙門寨監押不得挾私事非理殺配流人”[49](p35)以矯之,可見其時對嶺南謫宦人格欺凌現象的普遍程度。要之,宋代統治者把謫宦放置于嶺南這一被阻隔、靜默的絕域空間,通過無處不在的監視網絡和孤立措施以達到對其伏制的目的。而謫宦的個體存在意義在屢次試圖反抗的掙扎過程中,被消磨殆盡以致最終屈從妥協。

(三)羈縻同化:以“敘復”利誘對謫宦進行伏制馴化

宋廷在通過上述方式懲處摧殘謫宦的同時,又常以“敘復”等制度措施對“被責之久,該恩敘復舊官者”[50](p100)進行官職和人身自由等方面的“敘復”①,以期實現對謫宦利誘拉攏之目的。

具體來說,即以緩解身體所遭受的痛苦為誘導,使他們匍匐于身體生理的本能欲求之下,最終實現對謫宦肉體和精神上的馴化。在這個意義上,宋廷并不是以消滅嶺南謫宦的肉體為最終鵠的,甚至于有時還赦宥其移放從便以示恩德。如北宋嘉祐三年(1058年)九月,謫宦李師中在困居嶺南四載后終獲北調而叨光濟州,詩人心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故有詩云:“乞得衰身出瘴煙,一麾仍許視于藩”[51](p4871);而對于因罪孽尤重而褫職之人,有時甚或還可得到皇帝的恩澤而重新為宦,如“自今失入死罪不至追官者,斷官沖替,候放選日注僻遠小處官,連書幕職、州縣官注小處官,京朝官任知州、通判,知、令、錄、幕職授遠處監當。其官高及武臣、內職奏裁”[52](p8483)。又如宣仁曾曰:“‘有一事要問內翰,前年任何官職?子瞻曰:‘汝州團練副使?!駷楹喂??曰:‘備員翰林充學士?!盵53](p205)從中可見蘇軾在短短兩年的時間里由外貶小吏一躍而為朝閣薦紳之境遇的過程。

正常情況下,宋代的“敘復”制度如若堅持“考其人,論其事,斟酌而行之”[52](p5123)的標準,通過一系列法定程序甄選、凈化謫宦群體,在一定意義上是能夠實現國家機器的自我凈化與有效運轉的。但是,宋廷統治者為了籠絡人心,凸顯皇恩浩蕩,時有不分謫宦具體罪責因由及輕重而一律赦宥之情形。據史料記載,是時“儻惟一切不問,均為甄收,則忠邪不分,公罪無別,名器不尊,法制不立,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52](p5123)。要之,宋廷統治者正是通過“罷黜”和“遠竄”等方式懲處嶺南謫宦,又通過吏部銓選、逐次遷轉敘復等手段對謫宦進行拉攏、利誘以達到馴化之目的。

三、抵御與超越:宋代嶺南謫宦的反抗路徑

身處異域蠻荒貶地,心遭各種凌辱折磨,宋代嶺南謫宦們卻善于在苦難中奮力抗爭,以物理上的抵御、心性上的修煉和藝術化的超越等方式來尋求自我于貶謫苦楚中的救贖,以期達到身體和心靈層面上的療救與自由。

(一)抵御:以物理方式進行肉體療治

宋時民眾科學知識有限,多有“信巫不信醫”[54](p235)的傳統。遇到疾病,“嶺南風俗,病者禱神不服藥”[55](p9584),“病不求醫,殺人祭鬼”[56](p143)等現象較為普遍。曾敏行《獨醒雜志》載,宋真宗景德年間(1004—1007年),廣南“風土不佳,人多死于瘴癘。其俗又好巫尚鬼,疾病不進藥餌,惟與巫祝從事,至死而后已,方書藥材未始見也”[57](p527)。南宋紹興十九年(1149年),知南雄州朱同任滿后向朝廷的奏章也說明:“嶺南無醫,凡有疾病,但求巫祝鬼,束手待斃?!盵58](p2587)郭彖亦言:“承節郎孫俊民,家于震澤。歲除夜,夢長大人,其高出屋,行通衢,一手持牛角,一手持鐵釘槌,睥睨其家,以牛角擬門上。欲釘之,夢中與之辨解,長人乃去。以其角釘對門姚氏家,其春姚氏舉家病疫,死者數人?!盵59](p508)后隨著科學認知的深化,嶺南謫宦對炎瘴的體認更加符合客觀實際,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醫學的進步。如:

南方凡病皆謂之瘴,其實似中州傷寒。蓋天氣郁蒸,陽多宣泄,冬不閉藏,草木水泉,皆稟惡氣。人生其間,日受其毒,元氣不固,發為瘴疾?!湔挝幢厮?,熱瘴久必死,痖瘴治得其道,間亦可生。冷瘴以瘧治,熱瘴以傷寒治,痖瘴以失音傷寒治,雖未可收十全之功,往往愈者過半?!丛丈顝V,不知醫藥,唯知設鬼,而坐致殂殞![60](p83-84)

此段從地理、氣候等角度對嶺南炎瘴易致疾病的因由進行了縝密的分析,提出了針對不同炎瘴的具體療治方法,并批駁了嶺南蠻人養毒蠱以害人的偽信流言。較之曩時一味宣揚嶺南的蠻荒兇險,無疑在客觀上有了很大的進步。此時,曾令嶺南謫宦們無比恐懼的炎瘴意象日漸向可消、可控、可除的狀態轉化。這其中,藥療、食療和環境衛生是他們抵御炎溽、保命全身的重要方式和手段。

藥療方面,宋人已然意識到以藥物醫治炎瘴的重要作用和意義。如咸平年間,陳堯叟因“嶺表炎蒸”而“請官給紙墨,寫攝生藥方,散付諸州”[61](p142)等。具體來說,為了預防和治療炎溽癥候,多有藥方問世。如有用麻黃金沸草散治療“胸中虛煩郁悶”,“麻黃……通九竅,調血脈,開毛孔皮膚,逐風,破癥癖積聚,逐五臟邪氣,退熱”[62](p527),以地不容“解蠱毒,止煩熱”[62](p527)之癥等。反映在宋時嶺南謫宦的作品當中,則是多有“盡洗蠻煙瘴雨塵,藥洲草木欣然春”[63](p43941)之類的詩句出現。

食療方面,嶺南人在長期的御炎瘴實踐中,發現了檳榔的獨特作用。宋人江少虞曾寫道:“南海地氣暑濕,人多患胸中痞滯,故常啖檳榔數十口?!盵18](p296)蘇軾亦有“可療饑懷香自吐,能消瘴癘暖如薰”[64](p9623)等詩句反映當時的情況。另外,與咀嚼檳榔以御炎瘴同樣負有盛名的是飲酒。宋時嶺南謫宦發現酒具有御炎瘴之功效,而當地百姓亦多喜飲酒。雖然宋廷在全國普遍推行“榷酤”制度,“修酒曲之禁……民敢持私酒入京城五十里,西京及諸州城二十里至五斗,死”[65](p111-112)。但因嶺南有炎瘴,故“廣右無酒禁,公私皆有美醞”[60](p133)。許多謫宦在貶謫期間,也往往自己釀酒,自得其樂,既可御炎瘴,又可排解憂愁。如“莫辭蜒酒一尊赤,會壓瘴茅千里黃”[66](p335)“縹醪一爵舉,瘴霧四時消”[67](p120)等詩句所體現之。

環境衛生方面,嶺南謫宦意識到了凈化環境以抵御炎瘴的重要性,并于自身作出積極改變以抵御貶地的燠溽風候,如保護水源、清理河道、改善環境衛生等。南宋時期,某些嶺南官吏逐漸意識到瘟疫流行與水源、河道清潔之間的內在邏輯關聯,從而更加注重對城市環境衛生的整理。如嘉定十年(1217年),真德秀在福建泉州任時,面對城內水溝淤滯日久現狀,遂撰《開溝告諸廟祝文》,明確指出:“淤泥惡水,停蓄弗流,春秋之交,蒸為癘疫,州人病之匪一日矣?!盵68](p230)出于避免疾疫肆虐情況的發生,遂命人清理溝渠雜物。再如宋時嶺南漳浦縣“處山林蔽翳間,民病瘴霧蛇虎之害,璹教民焚燎而耕,害為衰止”[69](p13705)等均如是。從實際效果來看,這些舉措一旦破壞了炎瘴賴以存在的環境土壤,其對時人的危害就會大為減少,效果亦是立竿見影的。

(二)消解:以“安心”滋養心性,排遣情累

宋時嶺南謫宦除了以物理方式抵御貶地燠溽風候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外,還在心理層面加強自身建構以消解貶謫帶來的苦痛。突出表現便是以儒釋道三教融合的“安心”境界排遣悲哀情累。

首先,道教養生學說很早就認識到人的精神活動與身心疾痛之間的密切關聯,并有著諸多精辟獨到的見解。如《黃帝內經》中關于“百病生于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70](p65)的論述,就明確論定了情緒與疾病、健康之間的因果關系。故而,深諳道家“安排而去化”[71](p133)修性養氣之法的宋代嶺南謫宦們,在精神層面能夠“隨緣任用”地排遣內心由出處窮達而引起的喜怒哀樂的情累,做到處變不驚、鎮定自若。如南宋高宗紹興年間(1131—1162年),謫宦胡銓自雷州赴儋州貶所前所作《次雷州和朱彧秀才韻時欲渡?!吩疲?/p>

何人著眼覷征驂,賴有新詩作指南。螺髻層層明晚照,蜃樓隱隱倚晴嵐。仲連蹈海齊虛語,魯叟乘槎亦謾談。爭似澹庵乘興往,銀山千疊酒微酣。[40](p21573-21574)

全詩充溢著一種大無畏的浩然之氣,并以道家修身養性之法來排遣因人生坎壈際遇而導致的苦悶悲愁之緒,進而導向樂觀超逸的豁達心境。再如謫宦李綱“世間萬事非人力,只有安心百不憂”[72](p17726)等詩句,亦是以道家順適自然的思想作為自我安之若命的基礎,從而達到心理上的閑庭信步境界。

其次,佛家思想亦主張“安心”。禪宗的“見性成佛”為謫宦們提供了便捷門徑,使其不必再拘泥于寶坊栴檀中參禪修佛,轉而在嶺南貶地日常中即可修持“物隨心為正”[73](p72)境界,從而悟安心樂道的三昧。是時嶺南謫宦們“學詩渾似學參禪,自古圓成有幾聯?春草池塘一句子,驚天動地至今傳”[74](p499)的狀況,即揭橥了詩禪兩者間的融通之處。將學詩之法與參禪之道相擬比,既指出了佛家思想對嶺南謫宦詩文創作的密切影響,又隱含著佛家思想對謫宦人生境界的開拓升華作用。李光便有詩云:“更欲何方尋佛國,此生真欲老蠻鄉。安心守一師吾祖,尚覺人間日月長”[75](p16438),此處“安心”則顯然源自須彌芥子之佛家,用以消解詩人謫居嶺南時遭遇到的風雨飄搖的現實苦難。再如蘇軾被貶黃州之后,出于安適自我憤懣心緒的目的,亦將佛禪思想融入自我的生命律動之中,以期消解對世事功名的無妄執念,故而有“尚有讀書清凈業,未容春睡敵千鐘”[76](p1056)等詩句表達其遠離苦惡情累,追求本真生活“忘世”境界的強烈意愿。

最后,儒家的“君子固窮”思想亦可作為這些耆儒碩老的謫宦們“安心”以立命的滋養。值得注意的是,宋代謫宦們多有似“文王囚而演《易》”[77](p11)之舉,據儒家經典《易經》為本,而加以推演詮解為我所用。如蘇軾貶居后作《東坡易傳》,李綱流貶嶺南而作《易傳內外篇》,李光因貶黜而寫《讀易詳說》之類,皆可作如是觀。李光有云:“君子體此《易》,以致命遂志,雖處困阨之時,未嘗不得其樂也,致命者,不以窮達禍福死生動其心也。不以窮達禍福死生動其心,則吾志何往而不遂哉?!盵78](p166)李綱則“以罪謫海上”期間,傳《易》之理,有“心醉神開”[22](p1290)之感。二人均有意從儒家《易經》中尋取“安心法”,用于消融坎坷人生路上的困厄窮愁,進而生動演繹“窮則獨善其身”的士大夫行為操守。綜上所述,宋時嶺南謫宦們在遭遇仕途磨難之際,多以“遇物而應”的儒道釋三家“安心”思想來滋養心性,化解苦厄之情累。

(三)超越:以藝術化的生命體驗超越世俗社會的困頓

首先,從總體上看,宋代的嶺南處于遠離中原文化中心的邊緣位置,這使得其較少受到中心文化的巨大影響,從而有利于嶺南文學沖破皇家正統文化的種種約束限定,呈現出一種異于其時主流文學的獨特美學氣質。而抱屈銜冤的謫宦們遠離故土,在面對迥然相異于中原的貶地風物時,勢必會心生一種有別于中土的異域風情感慨。故而能夠在流貶的艱辛歲月里發現并創造生活的美好,在人生困厄之際以藝術化的生命體驗去超越世俗社會的恚恨與束縛,達到心靈的自適閑逸。此時期這方面的詩文如恒河沙數,茲舉數例,如“稚子候門應念我,提攜來共此幽棲”[79](p17752),“炎荒景物隨時好,何必深悲瘴癘鄉”[41](p307),“疊嶂雨來如畫里,敬亭秋入勝花時”[80](p182)等。

其次,從具體角度來說,宋代嶺南謫宦視域中的萬千景象并非純然客觀無精神因子的存在物。恰恰相反,這些物理自然景象恰如人類一樣是富有靈性的,如若與之凝視,即會發覺其能夠與謫宦們進行情感的交流和心靈上的呼應。為此,謫宦們在捻須吟哦之際寫就的流貶作品中將這些大自然的景象作為主角,并在其中融入自己深切的情感體悟,借助嶺南風物之新之奇來舒緩心靈,超越悲戚苦難。如寫荔枝的“海山仙子絳羅襦,霧縠中單白玉膚”[22](p310),檳榔的“濩落咍椰子,勻圓訝荔支。當茶銷瘴速,如酒醉人遲”[81](p17738),柑橘的“流泉噴霧真宜酒,帶葉連枝絕可人”[82](p18570),梅子的“瘴雨蠻煙已蕭瑟,可堪梅子欲黃時”[22](p311),龍眼的“荔枝紅紫已交加,龍眼新來又著花”[72](p17732)等。在對這些嶺南風物心靈善感的觴詠中,謫宦們均以特寫的方式對其進行細致入微的形象化展示,故而才會有“陽朔山水尤奇絕,舊傳為天下第一非虛語也”[72](p17729)的詠嘆。

另外,從思維方式上看,宋代嶺南謫宦以藝術化的思維直面挫折,超越苦難。無論是面對“古藤底處所,敗驛無垣墻。急雨挾風雷,漏水夜沒床”[83](p16383)般惡劣的居住條件,還是“朝餐敢嘆庖無肉”[84](p16395)的困頓生活,滿目時艱的謫宦們從未過于在意。首先,他們以笑對厄運的曠達心胸,將官宦生涯受挫后“平生習氣掃除殆盡”[85](p16462),進而涵養爽朗的性情。如蘇軾有“他年誰作輿地志,海南萬里真吾鄉”[86](p440),將窮荒之地安然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李綱有“臨風莞爾緣何事?應笑先生又失官”[22](p310),在橫遭貶黜之際,仍能表露“臨風莞爾”的曠達心態等。其次,謫宦們以性格中的豪放之氣來超越現實苦難。在這方面,無論是頗得東坡俊逸風神的汪藻,還是“詩文汪洋閎肆”[81](p370)的呂本中,抑或是胸懷“山為翠浪涌,湖拓碧天開”[40](p21576)之氣的胡銓,均可作如是觀。他們這些寫就于貶謫嶺南時期的作品可歸為司空圖所謂“天風浪浪,海山蒼蒼,真力彌滿,萬象在旁”[87](p207)的豪邁一類。再者,嶺南謫宦們又以“詩從肺腑出”[86](p154)般直抒胸臆的手法來表現人生境界的自然從容,進而超越逆旅中的無盡苦痛。諸如“它年好兄弟,見我嶠南時。相對能忘病,清言可療饑”[88](p18198)的呂本中,“道人知睡美,將曉小鳴鐘”[89](p17717-17718)的李綱等謫宦,均能以語言的清新爽朗,凸顯自然清新的意蘊,實現精神上的升華與超越。

綜上所論,宋代嶺南謫宦的流貶詩文是宋代政治復雜性的深切體現。宋廷統治者通過流貶嶺南的方式,對謫宦予以燠溽感官的身心痛楚的懲處,從而達到馴化的目的;而謫宦們則通過物理方式的抵御、心性方面的排遣消解與心靈維度的升華超越來完成對宋廷威權統治的抵抗。目前來看,學界對于宋代謫宦于嶺南物候的書寫中所蘊含的權力控制、反抗與消解等深層脈絡和意蘊的探討較為罕覯。這使得關于宋代嶺南謫宦詩文在古代政治文化思想史意義上的探討一直陷入浮光掠影、未能深中肯綮的境地,亟須加以重視和彌補。

參考文獻:

[1]王夫之.宋論[M]//船山全書:第11冊.編輯委員會,編校.長沙:岳麓書社,1996.

[2][法]米歇爾·???規訓與懲罰[M].劉北成,楊遠嬰,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

[3]呂氏春秋·淮南子[M]. 楊堅,點校.長沙:岳麓書社,1988.

[4]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輯佚校注[M]. 胡起望,覃光廣,校注.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6.

[5]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30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6]翟灝.通俗編:上冊[M].陳志明,編校.北京:東方出版社,2013.

[7]畢沅.續資治通鑒:第4冊[M].長沙:岳麓書社,2008.

[8]彭定求.全唐詩:第7冊[M].延吉:延邊人民出版社,2004.

[9]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校補[M].齊治平,校補.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1984.

[10]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195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11]中國氣象局.避暑旅游氣候適宜度評價方法[S].北京:氣象出版社,2019.

[12]談美蘭.夏季相對濕度和風速對人體熱感覺的影響研究[D].重慶:重慶大學,2012.

[13]張介賓.景岳全書:上冊[M].孫玉信,朱平生,校注.上海:第二軍醫大學出版社,2006.

[14]阮元,王崧,李誠.道光云南通志稿點校本:第1冊[M].何斯民,楊莉,康春華,點校.昆明:云南美術出版社,2021.

[15]脫脫.宋史:第90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7.

[16]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96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17]駱偉,駱廷.嶺南古代方志輯佚[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2.

[18]張磊,黃明同,呂克堅,等.中華文化通志·嶺南文化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

[19]葛洪.肘后備急方全本校注[M].劉小斌,魏永明,校注.廣州:廣東科技出版社,2018.

[20]李璆,張致遠.100種珍本古醫籍校注集成·嶺南衛生方[M].釋繼洪,纂修.張效霞,校注.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2012.

[21]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171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22]李綱全集:中冊[M].王瑞明,點校.長沙:岳麓書社,2004.

[23]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580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24]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348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25]王志艷.氣象物候[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

[26]丁守和.中國歷代奏議大典:第3冊[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4.

[27]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第8冊[M].學謙,校.北京:團結出版社,2022.

[28]王象之.輿地紀勝:第8冊[M].趙一生,點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

[29]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83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30]鐘乃元.唐宋粵西地域文化與詩歌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

[31]周去非.嶺外代答:第9卷[M].屠友祥,校注.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

[32]何業恒.中國珍稀鳥類的歷史變遷[M].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94.

[33]楊竹旺.宋代文官罷黜制度研究[D].杭州:浙江大學,2018.

[34]汪森.粵西詩載校注:第6冊[M].桂苑書林編輯委員會,校注.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8.

[35]蘇軾.東坡養生集[M].王如錫,編.吳文清,張志斌,校點.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

[36]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154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37]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645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38]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561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39]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792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40]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932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41]李綱全集:上冊[M].王瑞明,點校.長沙:岳麓書社,2004.

[42]郎國華.從蠻裔到神州:宋代廣東經濟發展研究[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

[43]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第170卷[M].北京:中華書局,1956.

[44]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158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45]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421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46]吳之振.宋詩鈔·宋詩鈔補[M].管庭芳,蔣光煦,補.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8.

[47]李興盛.中國流人史:上冊[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2.

[48]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98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49]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7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50]徐連達.中國官制大辭典[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10.

[51]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397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52]徐松.宋會要輯稿[M]. 劉琳,刁忠民, 舒大剛,等點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53]蘇軾.蘇軾文集編年箋注:詩詞附5[M].李之亮,箋注.成都:巴蜀書社,2011.

[54]李小紅.宋代社會中的巫覡研究[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0.

[55]脫脫.宋史:第284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7.

[56]徐江雁.河南醫學史略[M].鄭州:河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20.

[57]郭婭.中國教育活動通史:第4卷[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17.

[58]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第159卷[M].北京:中華書局,1956.

[59]中國地方志集成編輯工作委員會.中國地方志集成·鄉鎮志專輯:第13輯[M].上海:上海書店,1992.

[60]周去非.嶺外代答:第6卷[M].屠友祥,校注.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

[61]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5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62]唐慎微.證類本草:中冊[M].王家葵,蔣淼,點評.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21.

[63]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3659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64]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83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

[65]李華瑞.宋代酒的生產和征榷[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1995.

[66]胡樸安.中國風俗:上冊[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3.

[67]黎灼仁,高言弘.廣西財政史[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8.

[68]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314冊[M].上海:上海辭出版社,2006.

[69]脫脫.宋史:第47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7.

[70]王冰.黃帝內經素問[M].戴銘,張淑賢,林怡,等點校.南寧:廣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

[71]蔡元培.諸子集成:第4冊[M].長沙:岳麓書社,1996.

[72]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561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73]蔡廷士.世說睿語[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3.

[74]陳一琴.聚訟詩話詞話[M].孫紹振,評說.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2.

[75]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425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76]蘇軾.蘇東坡全集:第2冊[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77]孔穎達.周易正義:上冊[M].余培德,點校.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

[78]徐志銳.宋明易學概論[M].沈陽:遼寧古籍出版社,1997.

[79]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563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80]呂本中.東萊詩詞集[M].沈暉,點校.合肥:黃山書社,1991.

[81]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52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82]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57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83]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421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84]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422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85]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427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86]蘇軾文集編年箋注:詩詞附11[M].李之亮,箋注.成都:巴蜀書社,2011.

[87]吳熊和.唐宋詞通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88]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22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89]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560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責任編輯(見習)? ?余夢瑤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