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滿荷塘

何曉霞

一次，朋友托我幫忙買花，我便去了花店。胭脂紅番石榴，算是稀有品種，我問了兩家花店，都沒有。我囑咐老板娘留意，碰到就幫我留著。我正要轉身離開，地上盆里幾片碧綠的圓葉吸引了我的目光，便蹲下來細看。圓葉應該是一種蓮，很像睡蓮卻又不是睡蓮。獨獨的一片葉子，如一枚團扇，扇柄處支出了纖細的花莖，兩朵白色的小花，羞答答地開著，好生惹人憐愛。

我一問，果然是蓮，而且就叫一葉蓮。

老板娘說，一葉蓮一般是養在魚缸里。我想想便覺有趣：魚缸一下子成了荷塘，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多有意思。

老板娘又說，也不一定非要養在魚缸里，隨便用個器物盛水，蓮葉有個地方漂著，就行了。

我知道小東西好打理，且不貴，便爽快地給了五元錢，喜滋滋捧了一片蓮葉回家。尋花不遇，偶得一葉蓮，我竟然莫名地興奮。我與蓮，果然有緣。

在家里，我找出平日裝水果的竹盤，洗干凈了，盛清水，輕輕地把蓮葉放進去，然后擺在餐桌正中。它靜靜地浮在水面上，兩朵小花輕輕搖曳著，像是在點頭，看樣子對新居還算滿意。我端詳那羽毛般輕盈的花兒，那么小，竟有五片花瓣?；ò曛杏悬S色的花蕊，花蕊中還有綠色的花芯。在這個悶熱的夏天，與一片碧綠對視，用目光輕撫著蓮葉上柔弱的小花，我竟有一種心疼的感覺蕩漾開來。而蓮葉也用她的沁涼回應著我，一時間暑熱頓消，每一寸肌膚都感到了她的親近。

蓮，一直是我的最愛，不管是盛開的蓮花，還是碧綠的蓮葉，抑或清甜的蓮子，甚或殘荷，在我眼里，都活活的美死個人。

兒時，我家門口不遠，就是一片湖。每到夏天，西邊的湖面變成了蓮的花海。湖邊洗衣的人，再累，深吸一口氣，面色也會因荷香而舒展開來；路人經過荷塘，便會頻頻回頭，使勁抽鼻子。生長于斯的村民最是幸運，因為只要有風，隨風而至的，是鋪天蓋地的清香。

那片荷塘，帶給人們許多美好和歡樂。一個夏日午后，我偷偷和海林同學及堂弟愛華，劃小舟去采蓮蓬。船在蓮葉中間游蕩，我們歡天喜地地摘了一個又一個大大的蓮蓬，一邊摘一邊剝著蓮子吃；新鮮的蓮子，吃到嘴里，甜到心里。

多少年過去了，那情景一直藏在心里：荷塘，小船；帥氣的男孩和膽大的女孩。他們的笑燦爛而又純凈，比湖水更清亮，更晶瑩。那個男孩，后來永遠地離開了我；那一方荷塘，也漸漸變小，終于消失了。

每次回家，走上村頭那條壩，望著空蕩蕩的、干涸的荷塘，便要走神，我便要追憶年少時光。我恍然中眼前仍然是湖，如鏡面一般平靜的湖水，在湖邊洗衣的少女，哥哥用竹竿撈起水淋淋的菱藤，菱角里白嫩嫩的果肉，眼巴巴望著男孩戲水的女孩——記憶的片斷如魚兒般躍出平靜的湖面。

荷塘還在時，我帶孩子回家鄉，少不了去荷塘游玩。那時荷葉和荷花比人還高出一頭，孩子們拿荷葉當傘，摘荷花，戲水，賴在湖邊不肯回家。

我在廣州居住多年，家對面的公園，也有一片小荷塘，也有荷花盛開。與家鄉的荷塘相比，它實在太小，但畢竟那兒有蓮花，蓮葉蓮子和殘荷。

一葉蓮住在更小的“荷塘”里。第一天開的兩片花在當晚收了。第二天，新的一朵小花綻放，在晚間，花苞也慢慢收攏。我突發興致，找來不同的器皿，依次把一葉蓮小心地放進去。我想看看，用什么來安放她，才能呈現她最美的樣子。

最終，我選擇了無色透明的花盆。

餐桌上，一葉蓮變成了滿滿一盆碧綠。

——變成了，我家的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