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倍速播放

如果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能倍速播放就好了，璐璐想，就像電視劇可以選擇倍速播放一樣。

璐璐媽媽看電視劇就會選擇倍速播放，1.25倍速或者1.5倍速。如果調到2倍速，電視劇里人物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會有點奇怪。

璐璐在書房做作業的時候，常常能聽到電視劇的聲音。雖然，隔了一扇門，媽媽又特地調低了音量，但璐璐還是能聽到那些奇怪的聲音。那些聲音好像在另一個世界，但又確實如飛蟲一樣，“嗡嗡嗡”地圍在璐璐耳邊。

這讓人很煩，尤其是做數學題的時候。

晚上十點半左右，媽媽就會敲門進來，問璐璐是不是要吃點夜宵，或者非常自然地端上一杯熱到剛剛好的牛奶，又或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還沒有糊掉的面條。所有的一切都充滿母愛的光輝，一切的一切。

如果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能夠倍速播放就好了。

如果可以，從媽媽敲門開始到媽媽走出房間的最后一步，這個過程，璐璐很想倍速播放。如果可以，她想選擇2倍速。

璐璐上高三后，家里決定在學校附近租房子。這樣，璐璐晚自習結束回家，還有比較多的自由學習時間。這很好！住校的時候，寢室一到時間就會熄燈，如果有人打著手電筒在被窩里學習，室友會有意見，值日老師發現了會批評，就連鏡片度數也會不斷升高……

當初的璐璐非常感謝爸媽有這樣的決定。學校附近的房子很搶手，總之就是不愁租不出去，因為每年都有學生畢業，又總是有學生進入高三。不同的爸媽，不同的孩子，一樣的是房間里亮到接近凌晨的燈。一切都很正常，無非就是住住別人住過的房子，吃吃別人吃過的苦，走走別人走過的路。

不知道為什么，爸媽最終決定由媽媽陪讀，在出租房里照顧璐璐。大概是因為爸爸工作的地方離得有點遠，又或者是媽媽更會照顧人，她會將牛奶熱到剛剛好，還會切水果，有時候還能煮點面、煎點牛排，而爸爸只會點外賣？

只有兩個人一起生活的家庭，讓璐璐很不習慣。以前到了放假周，璐璐總是期待快點放學，哪怕比平常提早十分鐘，都值得在心里大喊一聲。爸爸會來接璐璐，有時候是媽媽?；氐郊?，璐璐可以躲進房間里寫作業，或者索性鎖上門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就算這樣，家里也是三個人的世界。所有人的話啊，氣息啊，煩惱的事情啊，開心的事情啊，混在一起，就是一種家的味道，挺溫馨的。

現在，有些事情變得很重很重，重到那些平常的愛也有了重量，一兩一兩地壓在璐璐的肩膀上、腦袋上或者心上。璐璐覺得媽媽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璐璐了。牛奶的牌子、水果的口味、睡覺的時間、電視的音量、敲門的頻率、說話的語氣，一切都小心決定，免得給璐璐增加心理壓力。

一切都“剛剛好”的生活，一天天重復著，讓璐璐心里長出了很多很多的藤蔓，越繞越緊。

真想倍速播放??！璐璐想，晚上的夜宵時間，能不能倍速播放一下呢？那時候，璐璐不想和媽媽寒暄。媽媽眼睛里的關心，動作里的小心翼翼，璐璐一點都不想仔細體會。如果能夠倍速播放，她希望媽媽快速完成夜宵時間的每日常規工作，早一點睡覺，別苦等她熄燈，別一起熬這難熬的高三時光。但這是不可能的！

正寫著數學題，又隱隱約約聽到那些因變快而失真的人聲，璐璐晃神了。她甚至都沒有勇氣提醒媽媽：聲音能不能再小一點？因為這樣，媽媽可能連電視劇都不會看了。她還能再干些什么呢？獨自坐在客廳里發呆？或者拿手機刷一個又一個無聲的視頻？她不會一個人出去散步，也不會參加聚會；她不會留下女兒在一個租來的房子里單獨奮斗 ；她會惦記著十點半的每日夜宵。

如果一切都能夠倍速播放，那生活會不會更好一些？這樣想著，璐璐想2倍速、4倍速、8倍速播放高三的這段時光。最好直接變成回憶里的一段時光，只留下一些片段，不用細細去咀嚼那些動作、語言、神態、心理，不用讓一個人陪著另一個人慢慢熬著并不愉快的每分每秒。

如果你不去關，房間里的燈是可以一直亮著的，直到這盞燈實在承受不住而最終壞掉。但就算房間里開著燈，在很多時候，人們其實是坐在幽暗里。這樣的日子，真希望能夠快一點過去。

他們說，熬過高三，就能進入大學。會是一種什么感覺呢？璐璐想，大概就像是把人從亮燈的房間里放出來，讓人走到自然的陽光里的感覺吧。

暫時沒辦法倍速播放這一段生活。璐璐無奈地搖搖頭。

此刻，媽媽又開始敲門送夜宵了，就像任何一個平凡的充滿母愛光輝的夜晚一樣。璐璐想，與其幻想著快進這一段時間，不如嘗試著先讓媽媽放下一直懸著的擁有使命感的心。媽媽也需要一個出口。

“媽媽，你今天先去睡吧。我能照顧好自己?！辫磋凑f。

下一次，她希望媽媽不再為了掐準接她放學的時間而拒絕與朋友聚餐。畢竟租的房子離家這么近，她可以自己走回去，走回去以后也可以自己復習。

下一次，她希望爸爸能夠再次成為家庭的一員——這說起來可真有點奇怪。大家住到這個出租房里，可能會有點兒擠，但會更有家的氣息。

每一次，她都會告訴自己，要努力，要對得起在看似幽暗的時光里點燈努力的自己呀！

不用靠倍速播放，一切也應該能夠變得更好吧。

陸曉彤

樂于在教書育人中見證成長的女教師；萬千塵埃中最喜歡講塵世故事的那一顆，愛極了自己創造出的另一個小世界；堅守內心，堅持寫作，曾獲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獎項，作品散見于《意林》《中國校園文學年度佳作》等。